第六十五章 始作俑者
栽在車裏,腹痛令顧雲汐猛烈咳嗽幾聲,嗓眼冒出丁點腥鹹。
冷眸一沉,她並不灰心,幾下解開腰間的絲絛,再次朝對手撲了過去。
糾纏扭打間,顧雲汐用絲絛死死勒住蒙麵人的脖子。蒙麵人悶哼一聲,上半身激烈扭轉掙紮起來。
馬車不再受控,開始東搖西晃,多次差點撞到粗壯的樹幹。
顧雲汐並不想死在這座荒山野嶺,她要去江安,要去見自己心心念念的督主!
想到冷青堂的那刻,想到他溫軟的微笑,顧雲汐立刻充滿了無限鬥誌。
她張嘴咬下去,兩排銀牙狠狠落在蒙麵人的脖子上。
對方發出刺耳的慘叫,好似公雞被人扼住了嗓子,聲音尤為尖利。
這種聲音
顧雲汐愣神之際,身子又被一股凶猛的力量擊中,瞬間摔下了馬車。
所幸地上是厚厚的冰雪,人落到地上並不會受傷,隻是就地滾了幾滾。
前方一陣撞擊裂的聲響,顧雲汐聞聲抬頭時,馬車已經撞上一棵大樹幹,碎得四分五裂。
馬車殘骸的上方,茂密的樹冠因劇烈的震動猛烈搖晃了幾下,抖落下一樹的白雪。
蒙麵人在雪地裏跌跌撞走了幾步,見勢不妙,從懷裏掏出個東西揚向天空,墜落時撕出一陣悠長清脆的哨鳴。
其他蒙麵人聽到指令,迅速止了打鬥,紛紛向對手虛晃一招後身形扯遠,繼而隱入了林間。
另一撥黑衣人便是最早殺出劫糧的匪徒,已被東廠和趙參領的人馬剿殺,傷亡慘重,數量遠遠不如來時多。見大勢已去,能都逃走了。
趙參領沒有下達追擊的命令。賑災糧炭和物資沒有太大損失,當務之急是盡快休整後繼續趕路。
正所謂:窮寇莫追!
更何況,他們對千岐山的地貌不太熟悉,最怕後麵還有埋伏,因此繼續追擊敵人並不明智。
山林一處,蕭小慎與晴兒總算找到顧雲汐了。
“雲汐,你沒事吧?”
“姑娘!”
蕭小慎衝過來扶住她,目光仔細看遍她的周身。數九寒天裏,他已嚇得滿頭大汗。
蕭小慎想想都有後怕,她真有個好歹,往後見到督主,他該如何向他交代?
顧雲汐拍拍腦袋,又揉揉發木的頸子。被馬車一陣狂顛後又栽在雪地裏滾,眼下她站在雪地裏隻覺頭昏眼花,身上說不清哪裏酸疼,總之就是較勁的難受。
晴兒本來正在抹淚,見顧雲汐如此,忙收了劍抬手來攙扶她。
眼望四野, 她發現一棵雪鬆下損毀嚴重的馬車,臉色難過的念叨:
“阿彌陀佛,這可怎麽好?馬車毀了,叫我們如何趕路呀……”
顧雲汐垂目,還在回想方才與自己交手的蒙麵人,
“小慎哥,你不覺得後來包抄咱們東廠的那撥人有些奇怪嗎?”
“嗯!”
蕭小慎與顧雲汐對視,神色凝重的點頭:
“他們個個武功高強,絕不是一般走江湖的功夫!”
“搶馬車的人被我傷了,那叫聲好奇特,好像是……宮裏的太監!”
顧雲汐擰眉,大膽說出內心的懷疑。
現在想想,馬車上那蒙麵人的舉止確實反常,兩相交手時並沒下狠手傷她,
倒倒像是要擄劫她
,就是這點,讓她心底的疑雲更重了幾層。
蕭小慎將繡春刀收進腰間的刀鞘,看了看顧雲汐和晴兒道:
“咱們務要盡快見到督主,把情況告訴他,假如剛才那夥神秘人真是宮裏的內侍,那隻能往那個人身上聯想”
顧雲汐會意,眯眸與蕭小慎互有默契的對視,不約而同的點點頭。
奉元,太守府衙
冷青堂屋裏,東廠二擋頭盧容正在向督主匯報白災新況:
“據官兵的統計,眼下聚集在奉元城內的災民已達三萬,按現有屯糧數目計算,恐怕也隻能夠維持三天。”
冷青堂聽後內心一提,踱步走到窗前,神色肅然。掀窗去看,外麵又是雪花飄舞,一陣寒風刮進來,撲在他玉白的臉麵上,刺痛的感覺好像刀剮。
朝廷的救濟糧隊就在路上。倘若大雪依舊,車馬慢行,那麽糧隊抵達奉元的日子又要延後了。
“督主,其他五郡災民還在不斷進入奉元,這樣下去恐怕……”
二擋頭沒在繼續說完,神情頗為擔憂。
一旦斷糧,災民們餓了肚子,難免誤會東廠失信於民。萬一再次鬧起事來,規模肯定會是比幾天前城門口的暴動更大。
“等。”
閉了窗,冷青堂揉著脹痛的太陽穴,深沉的聲音透著疲憊。
連日趕路,每天睡不夠兩個時辰。到了奉元不曾休息便要平息暴亂,連下來又是一夜接一夜無眠。縱然身子再強壯,也禁不起這般的勞頓。
大擋頭艾青極有眼力,主動上麵為督主按摩身上穴位,祝他舒緩神經,過會兒在他耳邊輕聲勸慰:
“督主,天快亮了,您去睡一覺吧!有什麽都等精神緩過來再說,總這樣繃著,身子吃不消啊!”
“也好。大家也各自回去歇吧。天亮以後,隨我出府視察災情。”
“是!”
……
京城,西廠
暖閣裏,明瀾身著皎白潔淨的飛鶴蟒袍,掌心裏握著把瓜子,正站在鳥架旁逗他養的虎皮金剛鸚鵡。
這鳥原是萬皇貴妃宮裏的,後來她喜新厭舊改養了波斯貓,便將這虎皮鸚鵡賞了明瀾玩。
這鳥兒外表有紅綠相間的羽毛,色澤華麗,雖體型龐大卻是極通人性,素日最喜歡吃瓜子和新鮮水果。
明瀾捏起一粒瓜子喂給鸚鵡。鸚鵡吃了瓜子,翅膀撲打幾下,在鳥架上抻直了脖子叫道:
“督主萬安、督主萬安……”
“小乖乖,還是你最懂事。”
明瀾聽了滿意的笑,又捏了枚瓜子喂到它的鉤子嘴裏。
陽光下,他那雙細膩柔白的掌手比透明如紙的羊脂玉還要晶瑩剔透幾分。
明瀾對自己的雙手倍是嗬護。
沒事他就學著皇貴妃的保養方兒,用摻了玫瑰花汁子和牛乳的井水泡手,之後再擦上雪花玉蘭霜護著,指頭上再蓄一點指甲,十指便顯得纖長而細膩。
明瀾低頭看著自己的兩手,無比自戀的勾唇一笑。
一個小太監急步進入暖閣,躬身通報:
“秉督主,安公公回來了。”
“叫他進來!”
明瀾的桃花眸裏掠過一絲陰戾的光芒,將手上的瓜子扔到玉盤裏,轉身坐到高背椅上。
很快,兩個小
太監架著安宏走近暖閣。
安宏顯然負了傷,清俊的臉上還有大塊淤青,一瘸一拐的走到明瀾身前。
“屬下參見督主……”
“行了行了……”
明瀾見了他那半死不活的模樣心裏就來氣,更沒耐心等他慢吞吞的下跪,煩躁的甩手道:
“免禮吧,快告訴本督,事情辦的如何了?!”
“屬下謝督主體恤……”安宏躬身,還要繼續說卻被明瀾直接打斷:
“少廢話,快說!”
“屬下已按照督主指示,順利與千岐山的響馬聯手狙擊了去江安的救濟糧車隊……”
“嗯,很好,那你這滿身的傷是除響馬的時候弄上的?”
明瀾慵懶的挑起眼皮向近侍看過去,對他青皮腫臉的外貌甚不滿意。
下首的安宏麵色艱難,青臉回答:
“處理千岐山的響馬倒不算難,隻是劫糧時我們遇到東廠的番隊,兩相交了手……”
“什麽?東廠?”
大驚之時,明瀾的雙瞳驟然擴大。
早先聽說後宮小主們的捐資車隊已經啟程,不想偏是在響馬劫糧時也到千岐山了……
愣了愣神後明瀾欠身看向安宏,急急追問:
“那他們,可有發現你們的身份?”
“督主放心,我們行事小心,並未在東廠眼前露出馬腳。眼下那賑災糧隊也有損失,勢必需要休整兩天才能繼續趕路。”
“好!”明瀾陰陰一笑後解恨的擊掌,得意道:
“近日飛雪連天,車隊已經在路上耽誤了時日,這下又遇劫匪,奉元那頭收不到糧,冷公公可要睡不上安穩覺了!”
說笑間明瀾低眼,突然發現手上的指甲有處不妥,逐的不悅,目光犀利的掃向旁邊的小公公。
對方收到督主的眼神,馬上彎腰一路小跑著取來一枚指甲搓,交到明瀾手中。
“督主,這次屬下在千岐山還遇到一人……”
安宏這時諂諂向明瀾湊近過去。
“誰啊?”明瀾邊搓指甲邊漫不經心的問。
“雲官兒。”安宏低聲回答,表情神秘。
明瀾驟的停了動作,舉目看安宏,冷聲問:“你沒看錯?!”
安宏篤定:
“打過許多交道,屬下如何會看錯?屬下原本把她扣在了馬車裏麵,準備捉回來獻您。誰想積雪山路陡滑,那小妞又鬼得很,與我打鬥時馬車撞在樹上,給她跑了。我這一身的傷,就是那時候撞得!您看我的脖子,也是給她咬的!”
安宏歪起脖子,向督主顯示腮幫子下方那處見血的牙印。
明瀾定睛看了看,隨即沉了臉,自言自語:
“小丫頭片子變得越發乖戾了,本事沒學全倒先會張嘴咬人!冷公公出京才幾天,她那裏便耐不住寂寞追去了……”
一提雲官兒,明瀾再也坐不住了,隨手扔了銼刀起身。
剛剛聽到督主口中呢喃,安宏並不清楚他是在自語,還以為是在與自己對話,於是接過話岔:
“是啊,她倒是對冷公公一往情深,半刻都不能見不到他……”
明瀾當即心情大跌,極是不快的回首,厭戾的目光向安宏狠剮過去。安宏自討沒趣,緊縮著脖,再不敢胡亂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