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縫合傷口
顧雲汐在黑燈瞎火中急喘幾下,眼眸一轉,計上心頭。
“這位公子,我勸你還是盡快離開吧!東廠督主就在前院住著,被他知道你劫持了我,定然不會放過你!”
年輕公子冷厲的目光順聲直直逼向顧雲汐,暗自發笑。
這小姑娘挺機靈,真會扯謊騙人。
那閹人現在就在府中?怎麽可能!他要真在府中,那剛剛與我在東廠過招、出手傷我的又是何人
耳邊,顧雲汐喘的越來越急。再不為她解穴,她的五髒六腑非憋壞不可。
年輕公子低聲道:
“聽好,我為你解開穴道,你不準亂嚷亂動,乖乖按我說的去做!若不聽話,我手中的鋼刀可沒長眼睛!”
“好吧!”
顧雲汐應承,這才知道自己全身動不得的原因竟是被他封了穴道。
當務之急是保住自己的小命!
通過方才二人過招,顧雲汐就察覺出這男子並非是花架勢。別說自己,就算晴兒來了也不是他的對手。眼下不如先順從他,再想脫身的辦法。
年輕公子的手指在顧雲汐肩頭重重落了一下。她頓覺身上一輕,好像壓了許久的巨石被人突然搬開,周身俱是無以名狀的暢快、輕鬆。
顧雲汐翻身爬起來,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一刻,才磨磨唧唧摸到桌前。
“你在幹嘛”
一陣“”的響動令年輕公子有所警惕,狠聲問了句。
“我……我在找東西……掌燈……”
“給我住手”
年輕公子厲聲製止她:
“現在掌燈,窗上就會留下人影,你想讓人來抓我?”
“……”
顧雲汐默然的站在黑暗裏,心說這男子也不傻嘛!
一計不成,隻得再想其他的辦法。
隻聽年輕公子說道:
“我要借你的地方把身上的傷養好。這段時日,你要負責我的吃喝。隻要你伺候得好,我絕不會傷害你。”
“什麽?在我這養傷?!”
顧雲汐驚詫。
“是啊!不可以嗎?”
年輕公子再次肯定,語氣充盈著玩謔不羈的味道。
東廠閹人傷了我,我借他的府邸養傷,也算是對我變相的補償了
聽不到顧雲汐的聲音,年輕公子不滿的責怨起來:
“你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給我找些療傷的東西!”
“哦,好……”
顧雲汐答應一聲,在黑暗裏急急的搜索起來。
這年輕人所言不虛,他確是身上有傷。彼此剛一接觸時,對鮮血味道特別敏感的顧雲汐就聞出來了。
尋來金瘡藥、麻布傷帶,借著月色的丁點微光摸索著,交到年輕公子手裏,顧雲汐慌忙躲開身子。
“去,再找根繡花針和剪刀來!”年輕公子又有吩咐。
“你、你要那些東西做什麽?”顧雲汐一愣。
“自然是把傷口縫上了!”
“那要多疼啊”
顧雲汐驚得五官擰結,差點背過氣去。
用繡花針親手縫合傷口,不說針尖紮進肉裏的感覺如何,隻那情節光想想就是滿眼的血腥。
這時年輕公子又在催促:
“你怎麽還不去找針和剪刀來?!”
“……馬上來。”
顧雲汐拿到做女紅的針線簸籮,想了想,試探的問:
“要不,你隨我去裏麵屋子吧。過會兒你要縫傷,怎麽也要借助點光亮才好。裏麵屋是我沐浴更衣的地方,就算點上蠟燭,從院子外麵也看不見亮。”
“好,你帶我去!”年輕公子應允。
顧雲汐將燭台、火折子摸到手裏,引他走到一處珠簾前,挑簾走進裏屋。
很快掌了燈。
鎏金絞絲燭台上,三點水滴狀的火光照亮了隱蔽的方寸空間,映得瓔珞珠簾光輝爍爍,婆娑搖曳,閃動出流水般的瑩瑩霞澤。
光溢彩看得年輕公子眸色一軟,卻沒完全放鬆警惕,手提半截子短刀茫然站立,迷惘的左顧右盼。
不大的一間屋子,內有圓形棗木浴桶、雕藤蘿紋的花梨木臉盆架子、四方小角桌、踏椅和四折鏽玉蘭花半透明青紗屏風。
此刻紅燭跳動,映得那些花朵在燭影綽綽之間真就像是含苞怒放了一般。
顧雲汐緊張的站在角桌旁邊,兩手用力交叉在一處,向年輕公子右臂上胡亂包裹的傷口處盯了一眼,就惶惶的轉移了目光。
他用勁服的衣擺綁了傷口,此時那裹傷的碎布上已有大片血跡滲出來,看樣子是被利器傷的不輕。
年輕公子見她的神色躲閃,冷聲嘲笑道:
“怎麽?東廠的人也怕見血嗎?”
“我、我有昏血症……”
顧雲汐臉色蒼白的小聲解釋。
話雖這樣說,她心裏麵也對江太醫的醫術是欽佩得五體投地。一番吃藥紮針下來,自己這頑劣的症狀確實有所好轉。要放以前,麵對這血淋淋的傷口,她早就一個跟頭栽過去了。
“哦?”
年輕公子將信將疑,逐的斂起滿臉嘲諷的表情。又向四處望望,以左手中的斷刀向前方指去,機警的問:
“那窗外是何處?”
明晃晃的斷刀在抬起的瞬間閃過一芒寒光,晃得顧雲汐心驚肉跳。
她定了定心神,磕磕絆絆的解釋:
“你、你放心吧……這扇窗子……是裏屋唯一通風的地方。窗後、後麵就是竹林,沒人居住。你不必擔心……這裏掌燈被人發現……”
“嗯。”
年輕公子神色淡漠的點頭,將斷刀緩緩放到地麵勾了碧荷圖案的羊毛軟毯上。
“你的刀……是怎麽斷掉的?”
顧雲汐心裏好奇,口無遮攔的問向他。
“不準問”
年輕公子登時厲目橫眉,相當憤怒的對她一記低吼。
不提還好,一提就是一腦門的官司!
顧雲汐嚇得身子猛烈一顫,幽怨的扁起嘴唇不再吭聲。
彎腰抬起角桌,搬到白衣公子腳下,她道:
“我把療傷的東西放上來,你療傷,我在外屋等著。你、你有什麽需要,叫我就好。”
“先等等!”
年輕公子叫住她,語氣平靜道:“給我幾根你的頭發。”
“……幹嘛……”
顧雲汐愣了愣,沒有行動。
“比起棉線,頭發更利於傷口愈合。”
“用你自己的頭發!”
顧雲汐皺眉,有些煩躁。
憑什麽啊
“你不聽我吩咐?”
年輕公子微微偏頭,清紫的雙眸緊緊逼視顧雲汐。
顧雲汐一口悶氣憋在胸膛裏,卻拿他無可奈何。打,打不過。趕,趕不走。
顧雲汐的一根手指繞進發髻,從裏麵撥出一縷頭發,賭氣似的一剪刀下去將發絲齊齊剪斷,甩手扔給白衣公子後大步走出去。
被憤然高高挑起的珠簾在她身後一陣狂亂搖動,珠璣碰撞,互迸出脆利的聲音。
年輕公子凝向手中一縷柔軟光澤的青絲,神色微怔,即刻釋然的笑笑,精致俊雅的麵容上表情溫軟了許多。
掌心裏的發絲數量足夠縫合數百道傷口了!該是小姑娘養了幾年才養得的?看著真是令人心疼啊!
不過,這小姑娘生氣的模樣,還真是可愛得很!
內心不禁對她生出太多疑問,不知這乖覺的女孩與那東廠提督到底是什麽關係,又如何會住進他的府邸?
觀她樣貌舉止並不是什麽大奸大惡之人,究竟是什麽原因,讓她女扮男裝留在東廠,留在一個閹人身邊?
……
顧雲汐躲在外屋不多時,就聽見珠簾的另一側傳出細弱的沉吟之聲,像是裏麵的人正緊閉唇齒,將一聲聲痛苦的吼叫生生吞進了咽喉裏,刻意阻止它們的爆發。
顧雲汐聽得心亂如麻。
裏麵的男子顯然正在和疼痛做艱難的搏鬥,以繡花針縫合傷口,針針刺穿皮肉的痛楚,普通人如何承受得住?
那公子看起來年輕浮躁,倒是有股異於常人的毅力。想到這裏,顧雲汐倒對他突生出幾許敬佩之情。
外屋的銅爐上壓著壺熱水,借助瀅瀅縷縷微弱的燭光和月光,顧雲汐用帕子包住壺把,提了熱水一路小碎步走回來。
年輕公子在裏屋忙活的同時始終存有一絲戒備。聽到外麵動靜,他立刻警覺,喘息著低喝:
“幹什麽呢!”
“給你送壺熱水。你把傷口處理好,再用帕子浸過熱水擦擦手臂上的血。”
“那你愣在外麵做什麽?還不進來幫我!”
眼愁她把銅壺推進珠簾,自己卻留在簾子後麵,年輕公子心裏又是一陣起急冒火。
顧雲汐驚慌失措,吞吞吐吐的拒絕:
“我、我怕,我見不得血……”
“什麽見血昏,都是心病!你快進來幫我,否則我擰斷你的脖子!”
珠簾的另一端,年輕公子聲音狠厲的威脅道。
伴隨玉石碰撞的猛烈聲響,他居然劈簾走出來,挺身站於顧雲汐對麵。
許是傷口疼得緊,此時的他臉色異常難看,兩眸暗沉,早已不複先前的光輝神采。渾身哆哆嗦嗦,直淌熱汗。
顧雲汐被瞬息的變故嚇得渾身哆嗦,小臉“刷”的變白。
眼前,年輕公子解衣敞懷,袒露出一整塊堅實的胸廓,白皙的左臂欣長而健美。
“啊!”
顧雲汐驚叫一聲,眸光流轉望向旁處,對臉頰上漲滿的緋紅竟然毫無察覺。
年輕公子重重吐了口氣,疲乏凝重的聲音透著少有的懇求:
“能不能過來幫幫我……還有幾針,我、我已經沒力氣了,你過來……為我繼續縫完!”
“不、不要!”
顧雲汐惶恐的闔眼,倔強的抗拒。
傷口上蝕骨的巨痛延至全身,磨得年輕公子肢體抽搐。他對她瞪圓一雙紫眸,五官獰然的模樣令她不敢直視。
“不想被扭斷脖子的話……就快些!”
他“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冷冽的威逼。
顧雲汐內心完全被恐懼與無助所支配,急到無奈,聲音顫抖著抽噎起來:
“你、你求別人……還這麽凶……活該斷刀、又被傷了胳膊……”
年輕公子聽得胸腔巨震,似有無邊怒氣彌漫而出。英俊的臉上驟然被霜雪冰封一般,看不見半分神色。
他一步步向她接近,她一步步後退躲閃,兩眼怔怔注視他那條仍在淌血的右臂,上麵三寸長的殷紅傷口少半還未縫合,一側卷起的鮮紅皮肉上掛著一根帶針的細長發絲。
顧雲汐胃裏一陣熱浪翻滾,有什麽東西就快要衝出嗓門,噴出口腔。她狠狠咬牙,將強烈嘔吐的壓製下去。
曲背靠在牆上,她的身子軟得就像一張軟弱無力的紙片。
年輕公子並沒打算就此放過她,探出左手,染血的手指挑起她的下顎,將充滿涼薄的譏諷目光牢牢鎖定她虛弱卻嬌好的麵容,聲音異常凜冽:
“要不……換個方兒折磨你?”
“你、你個無恥的登徒子”
顧雲汐大罵,慘白的小臉遍布了羞憤與驚愕。
咬牙憋足一口氣,她舉起手掌狠狠落向白衣公子受傷的手臂。
“呲”
細若遊絲的聲音過後,年輕公子縫了多半的傷口猝然崩裂,無以言喻的痛楚割據著他的周身。
“唔!”
悶哼一聲,年輕公子眼前一黑,倒地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