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攤上事了
督主走後,顧雲汐哪裏還睡得安穩,躺了一刻後直接爬起梳洗,換了番衛男裝,跑到小廚房裏忙活午膳。
南院的三個廚子對顧雲汐畢恭畢敬,她想幹什麽全依著她,她想用什麽食材隻管撿好的給她。
她今天要為督主做蜜釀排骨、板栗燒雞和酸蘿卜鴨湯。三個廚子給她打下手,順帶在輔料選用和烹飪火候上給她一些提點。
三種生肉精切以後浸在撒鹽的冷水裏泡一刻時辰,引出肉裏的鮮血。為防昏血,這個環節顧雲汐讓廚子們代勞了。
泡淨的排骨、雞肉和鴨肉分堆盛放,逐一投入燒開的沸水中焯去血沫。
蜜醋排骨相對工序複雜,需把焯好的排骨塊放入砂鍋裏,加蔥段、薑片、香葉、肉蔻和黃酒、醬肉大火燉一個時辰。
砂鍋上火後,顧雲汐就利用這段時間著手燉雞。
鐵鍋裏倒油,油熱倒進冰糖研磨的糖粉。放雞塊,快速翻遍直到雞塊全部染上深褐的糖色。將燉排骨的用料加入燉雞的鐵鍋,加水,撒入油黃的板栗仁同燉。
接下來就是酸蘿卜鴨湯。這道羹湯味道酸香微辣,鴨肉性寒涼血,深秋以鴨肉煲湯喝,滋補入胃卻不上火。
瓦罐裏麵放蔥段、薑片,投入焯好的鴨塊,點少於黃酒,兌水沒過鴨塊,蓋上蓋子大火燉一刻時辰。
煲上鴨湯後顧雲汐又去看板栗雞。
炒鍋裏的醬油湯所剩不多了,鍋裏翻起熱氣,冒出板栗的油香。雞肉易熟,多燉就會變老,影響口感。
顧雲汐往鐵鍋裏放了一撮鹽,炒勺翻動幾下,就將板栗燉雞如數盛出了鍋,納入大盤裏。
再去看瓦罐裏的鴨湯。水沸湯白,火候正好,正是下酸蘿卜的時機。酸蘿卜塊是小廚房裏用白醋和糖醃製出來的,常年都備著。四方的蘿卜塊色澤髓白,味道酸鮮提味,和街麵上買來的大有不同。鴨湯裏投進酸蘿卜塊、筍片、黑木耳接著燉,顧雲汐這時動手炒出兩個時令蔬菜。
回頭看火上的砂鍋。裏麵排骨已經全熟,用篦子撈出鍋,瀝幹湯汁。
幹淨鐵鍋放油,不等油熱直接兌入蜂蜜。
這道環節與板栗雞的製作不同,因是水燉排骨那時已經放了調色的醬肉,若等油熱再撒蜂蜜,蜜色變深就會加重排骨的色澤。不僅如此,以焦掉的蜜糖炸排骨,還會抹掉排骨特有的肉香。
顧雲汐用炒勺不斷在油裏攪拌,待鍋底的蜂蜜與菜油自然融合變色後逐一投入排骨段,煎炸到排骨外表變硬,披上一層醬紅的顏色,撈到幹淨盤子裏備用。
終極環節:做芡汁。
澱粉加水調勻備用。炒鍋放少量菜油燒熱,加清水、醋、鹽、水澱粉,大火熬汁,待湯汁變得濃稠倒進炸好的排骨,翻炒幾次出鍋,盛進大海裏。
兩人吃飯,兩葷兩素加一湯,搭配合理,既不顯寒酸也不會太過浪費。
三個廚子已然看傻了眼。他們隻覺身段纖柔、說話細聲細語好像姑娘家的小雲官一紮進廚房就變成了三頭六臂的哪吒,圍在灶台上神通盡展。
每種菜式,誰前誰後,怎樣合理利用時間,她都能算得麵麵俱到。不僅不浪費任何食材,時間拿捏得也是相當準。
沒到晌午,督主真的回來了。飲了一盞茶,顧雲汐帶人把午膳擺上桌。
“又是你下廚?”看到她的頭發槁亂了些,冷青堂坐在桌旁,認真的問。
他已經換上墨色的長袍,高高束起一頭長發。
“我……我喜歡給您做飯。”
向他俊逸的麵容上瞧了一眼,發覺他也目光灼灼望著這邊,顧雲汐慌忙低了頭,嬌聲說了句。
冷青堂向她伸展一隻手臂,她乖巧的走過去牽住他的大手。手臂一勾,他把她整個人抱進懷裏。
“督主,您喜歡吃我做的菜,以後我天天做給您吃。”
她坐在他腿上,含羞的笑笑,又把頭埋進他的胸膛,用力靠了靠。
她終究還是個小姑娘,即便是不太直白的表露也足以令她在傾訴過程裏臉紅心跳好久。
耳畔隨之響起督主動情又驚喜的聲音:
“好,好!隻要是你親手做的,就算粗茶淡飯也美如玉食珍饈。”
“我給您盛飯,新做的別放涼了。”
從督主懷中脫身,顧雲汐為他和自己各盛了一碗飯,兩人開始用午膳。
今日督主的心情格外好,比平日多吃了一碗飯。
看他吃得高興順口,顧雲汐心裏蕩漾著絲絲的甜蜜。
她邊吃邊想,男女之間的情愛不過如此吧,相互關心、照料,用各自的心真誠的暖著對方。
冷青堂就快吃淨第二碗快飯的時候,千戶程萬裏進來了。
當他看到督主與顧雲汐對桌而食,黑臉上現出十分驚詫的表情。
這丫頭,倘若換了女裝坐在這屋子裏,怕不是要和督主作對食了!
程萬裏的臉色當即沉了沉,大為不悅。
發覺有兩道特為銳利的目光正從視野前方那張顏色奇黑的大臉上直直的向自己戳過來,顧雲汐端碗的小手頓時顫了兩顫,銀牙咬住筷子頭,表情不自然的埋低了頭。
程千戶不喜歡她,她心裏有數
“怎麽不吃了?”
冷青堂留意到顧雲汐的異狀,筷子夾起一塊蜜釀排骨送到她碗裏,溫和的眯眼笑:
“接著吃。”
轉頭看向桌邊站立的程萬裏:“有事?”
“京裏…出了件事。”
程萬裏眸色一暗,有意無意又瞥向顧雲汐。
“講!”
“剛剛探子回報,京城四處人人在傳一事,都說東廠暗算西廠,兩廠提督不和會致國運衰落……”
“什麽?”
這一消息足以令冷青堂放下碗筷,瞠目細聽千戶大人陳述事件的來龍去脈。
一見督主撂了碗筷,顧雲汐也不再吃,規矩的坐在桌邊。
“到底怎麽回事,你說清楚些!”
事關重大,冷青堂緊皺眉頭,催促程萬裏快講。
“咱們的探子剛剛回來,說現在街上傳言四起,有人在城北清風寺裏發現西廠的人昏迷不醒,正殿裏麵更是不堪入目……”
“昨夜咱們行事已是小心謹慎,明瀾的人也換了便裝,怎麽會讓不相幹的人得知兩廠的身份?”
冷青堂發現問題所在,一針見血的問去。
“據探子講,百姓們相傳寺廟正殿昏迷者身邊有兩行血字,刻意指出其西廠提督的身份,而那行字裏也……提到了您!”
“那字寫的什麽?”冷青堂著重問。
程萬裏麵露難色,停頓一下,才答:
“東廠提督,替天行道。西廠閹佞,惡有惡報!”
尾音剛落,隻見冷青堂驟然眯緊了一雙鳳目,俊白的臉上陰雲翻湧,就快壓不住衝冠的憤怒。
程萬裏本來還要說什麽,卻被督主陰鷙的麵色,嚇得幹張張嘴,不敢再說。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們都被人算計了。有人故意把東、西兩廠推到風口浪尖上去,那兩行字就是他栽贓本督的工具,讓明瀾以為是本督暗算他後刻意提字,將昨夜的事搞得天下皆知,成功激化兩督的矛盾!”
冷青堂漫聲說完穩步起身,負手在屋
裏徘徊,反複思忖還是感覺不可思議。
“可派探子去北郊看過了?”
“看過了!”程萬裏點頭,語氣肯定:
“咱們的人到清風寺那時,明瀾他們已經撤了。現場並沒找到傳言的字跡,應該是被西廠去除了。可是京城裏人聲鼎沸,傳的頭頭是道,應該不會是訛傳!”
冷青堂定身,腦中細細捋清思路。
照常理分析,逍遙果的效力從來不會出太多偏差。明瀾一夥吸入逍遙果的迷煙就該在天亮前一個時辰醒來。
而那時北郊人煙稀少,明瀾暗處吃了虧,那兩樣醃之物又在他的手邊上,他自知理虧,短期裏絕不敢再明著和東廠叫板,這場私下的較量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如今的局勢,卻被那個躲在暗處的神秘人攪混了!
那人在東廠之後對明瀾一夥下了暗手,使他們昏睡到天亮,故意引上山的樵夫、獵人注意。
真是心思巧妙的布局,一石二鳥的絕計
驀地,冷青堂想到昨晚自己在清風寺外聽到的異常動靜。
習武之人的耳力都很敏銳。當時,那種微乎其微的聲響一度令他錯認是夜風的聲息,眼下看來,確是有人躲在暗處。而且,那人應該就是如今這一事件的始作俑者!
“督主……”
顧雲汐走上來,神情難過:“都是因為我,是我給東廠惹事了。”
督主的滿麵怒容看得她觸目驚心,不禁把全部責任往自己身上攬,簡單認為是明瀾送她首飾惹督主不悅,才要布局整治他,不成想中途出了岔子。
“不怪你,別想太多。”
轉頭看向神色惴惴的顧雲汐,冷青堂和顏安慰她。
他知道錯不在她。
從前,明瀾倚仗自己永寧宮掌事公公的身份在宮裏為非作歹,沒少欺負小太監、小宮女,剛登上二品提督的官位沒幾天,居然又把賤爪子伸向了東廠。
冷青堂就是要借明瀾覬覦顧雲汐的事好好拾掇他一番。不想被別人暗中窺探,鑽了空子!
“督主,西廠會不會再找咱們麻煩?”顧雲汐又是不安的問道。
冷青堂若有所思的搖搖頭:
“不會,他現在全力忙於如何封住悠悠之口,斷不會再理東廠。隻是如此一來,眾多無辜百姓要遭殃了……”
程萬裏思索多時,有些環節依舊想不通:
“督主,那人做下這事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本督現在還看不出,他究竟是不是衝著宮裏去的!”
毅然話畢,冷青堂平視前方某處,閃爍而犀利的目光似乎可在刹那之間穿透厚實的牆壁,直抵達院子外麵。
“今晚,我帶丫頭回提督府住。”
突然決定令程萬裏和顧雲汐都十分詫異。
事情發展至此,程萬裏心中雖有萬分的不願意,卻也無反駁。
督主眼下能找個清淨的地方避一避風頭最好,可這樣的話,千戶作為東廠的二把手就要留在東廠裏照應。
無論如何,顧雲汐那丫頭陪在爺的身邊,總讓他不能安心。
轉念又一想,昨晚不止一個番衛看見她身著女裝出入東廠,究竟是女扮男裝、還是男扮女裝的說法紛紜,一時間已成為東廠膾炙人口的議論話題。再留她在東廠,恐怕也會對督主不利。
左思右想,程萬裏越發沒有頭緒,感覺內心無比煩躁。
罷了,事情今後如何發展,還是順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