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鄧紅娘
聽到丫鬟小靜心平氣和地介紹匯豐鎮大名鼎鼎的宋府,李水月當然知曉。
“啊”的一聲。
李水月臉色倏地起了難色,一手狠狠拍了拍腦門,似乎想起了什麽,木然了一陣,突然把手裏還沒有咬上一口的果子狠狠往地上一扔,大喊起來:“哥,你現在還好嗎?”
又喊:“壞蛋!姓宋的流氓,我要出去!”
李水月猛地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立馬起身,搖搖晃晃地往屋門邊走去。拉開門,正要衝出,卻見門口立著一肥碩婦人。
“讓一下,我要出去。”李水月讓那婦人一堵,心裏更慌了,她伸手想要推開婦人,卻不想,倒讓那肥婆子把李水月推進屋來。
“小姑娘,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吧?匯豐鎮第一媒人,金字招牌,鄧紅娘牽線,從來不斷。”
鄧大姐豎起大拇指,指著自己,滿臉笑容地一個勁地矜誇。
“鄧,鄧婆,我不要嫁人,我要回家。”李水月虛弱的身體想要再次推開鄧婆,卻被她伸手擋開,那鄧婆是宋貞昌早安排好的,今天過來,目的就是走走過場——宋貞昌“正大光明”地又娶了一位太太。
鄧婆可是個老江湖,見李水月想要奔出屋去,便把笑臉一收,露出凶狠勁來,“李水月,你也不看看這裏是什麽地方?——宋府,匯豐鎮最大的私宅,宋爺手下幾十號人在府邸裏,這間屋外也有人嚴密把守著,你出得去?”
李水月一聽,頓時身子一軟,癱坐在床沿邊,雙眼無力地看著鄧婆。她想要呐喊,想要衝出去,可就連眼前的中年婦人自己都奈何不了,還能怎樣呢?無奈加絕望的她,頓時淚如雨下。
俄頃,李水月突然轉身,一頭猛衝,想要一頭撞向牆壁。這一突然動作,嚇壞了一旁的丫鬟小靜,她本能地雙手張開,狠勁抱住了準備輕生的李水月。
“讓我去死,我不想活了!”
李水月哭得傷心,哭得無力。
鄧婆是匯豐鎮一帶遠近聞名的紅娘,每年經她手牽線搭橋而鴛鴦共枕的,不說成百對,也有好幾十對的。雖然今晚被宋貞昌著急地“請”過來,隻是臨時走下紅娘過場,權當又拿些宋爺的好處回去。因為即便沒有鄧婆走過場,宋貞昌在匯豐鎮一帶,要強娶個姑娘,就算肆意妄為而遭人唾罵,也沒人敢上前說個不字的。
鄧婆為了今晚的喜錢,豈會讓李水月胡來?至於婚前姑娘家哭哭鬧鬧的場麵,她見得太多了,應對之法也已熟爛於心,眼見李水月泣下沾襟的模樣,甚是可憐,隻是在鄧婆眼中,就如小兒哭鬧耍混一般,見多了,心也就麻木了。
但是,鄧婆心裏很清楚,若是李水月不乖乖就範,壞了宋爺心情,少了自己錢兩,更毀了自己的飯碗,那絕不是自己願意親見的。
可憐?鄧婆哼了一聲,她從業幾十年來,未曾一敗。要可憐的,也永遠是那些不懂事的姑娘們。
“讓她去死!讓她去死!”
鄧婆大嗓門一吆喝,把小靜和李水月二位姑娘都嚇著了。特別是小靜,她回頭看向鄧婆,隻見她雙目圓睜,大嘴猛開,抬起肥肥的右手,指著李水月。這媒婆,還是鎮裏出了名的,怎會這樣?眼見水月姑娘尋死覓活的,也不搭個手或是說些軟話,哪有此般“支瞎子跳崖”。
鄧婆又嚷:“我要是你娘,恨不得現在就給你幾巴掌的。”
“鄧婆,她早沒了雙親。”小靜提醒著。
“我知道!”鄧婆怒視了一眼小靜,仿佛告訴她,別插嘴!剛才宋貞昌派人來“請”的時候,便把李水月大致的情況給她透了底,這次宋貞昌開的是大價錢,看來這個姑娘是難搞定的了!
“我問你,李水月,你說說看,我們女人,為誰而活?”鄧婆話鋒一轉,突然問起李水月來。
李水月淚眼朦朧,用衣袖簡單擦拭了臉上的淚水,不知所以地看著鄧婆,她就像自己小時候見到的母親,說話嚴厲中帶著絲絲溫柔。
當然,李水月心情糟透了,哪有精力思考鄧婆的問題,她隻眼睜睜地看著,一旁的丫鬟小靜,也呆呆地看著鄧婆,剛才還讓人放手,讓她自己死去,現在又如先生老師一般,問起問題來。對於問題,小靜本來有些思考的,不過,剛才鄧婆的眼神太過嚴厲,她嚇得不敢再多語了。
過了一陣,房間裏鴉雀無聲。
“你過來坐下。”
鄧婆也不急於公布答案。現在隻要用問題“考”住了姑娘,剩下的事兒,她有的是辦法。隻見鄧婆向李水月招了招手,讓她到跟前的椅子上坐下。
李水月猶豫著又看了看鄧婆,見她此刻臉上變得十分和藹可親。
鄧婆柔聲說道:“咱倆坐下聊聊,我當紅娘,從不強迫人。更何況咱們都是女人,我知道女人的苦。”
聽了鄧婆這麽一說,也不知怎的,李水月的身子竟然不聽使喚地跟著鄧婆的手,乖乖地坐了下來。
鄧婆也拉過一旁的椅子,和李水月挨著很近,兩女人對坐在了一起。
“丫頭,倒兩杯水來。”鄧婆朝小靜使了個眼色。
“水月姑娘,剛才鄧婆提的問題,你答不上來吧?”
李水月點點頭。
鄧婆:“我們女人命苦啊!絕世美女西施,亂吳宮,以霸越的故事你聽說過吧,她被越王勾踐拱手獻給了吳王。再有,昭君出塞的故事家喻戶曉,天生麗質的美女,為了大漢天下,被漢帝賜給匈奴呼韓邪單於,遠走他鄉。你說說看,她們命苦嗎?。”
鄧婆舉的可都是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美女,她們的遭遇可謂代代相傳,李水月當然也知曉。
見李水月點了點頭,鄧婆聲音更柔了,說道:“女人命運嬌弱,難有自主。天下女人,沒有哪個女人不命苦的。可苦若是變得有價值起來,就會苦盡甘來的。西施成了‘為國獻身’的典範,王昭君成了漢朝使者,並被匈奴人奉為神仙。你現在明白了吧,女人,為誰而活?”
李水月抬起頭來,怔忡地望著鄧婆,停了啜泣聲,但,話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傻丫頭!”鄧婆掏出白色手絹,輕輕擦拭她臉上未幹的淚痕,“真是個漂亮的美人,難怪讓人看了著迷。”
鄧婆這一說,李水月嬌羞地低下頭來。
“為自己而活!我猜你心裏一定是這樣想的。”鄧婆哈哈大笑一聲,“哈哈,若真是這樣,就沒天下男人什麽事了。我們女人能挑能扛的,下地幹活,修房做菜,哪樣不行,還要男人幹嘛?”
鄧婆收了手絹,輕輕拍了拍李水月細白的手臂,“咱們女人得為自己愛的人而活,你小時候沒了父母,與哥哥相依為命,你得多為他考慮考慮。”
薑的確是老的辣!
鄧婆三言兩語全說進了李水月的心裏。現在她唯一擔心的,正是自己腿瘸行走不便又受了宋貞昌一夥爆揍的哥哥,生死不明,而自己卻又被人“掠奪”於此,啥事也幹不了。這一想,她心裏更急,眼淚汩汩直流而出。
看來說到李水月動情之處了,鄧婆一直在察言觀色留意著。這時,她並不急於開口再勸,而是默默候在一旁,等她眼淚流得稍微少些,緩了勁再說。
過了一陣,李水月淚眼婆娑地抬起頭來,對鄧婆說:“可是,他是個大流氓,大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