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醉香樓
一行人到了醉香樓正大門下，抬頭便見偌大的幾字——醉香樓。鍍了鎏金，蒼勁有力，定然是出自名家之手了。
在那幾個大字下，幾人停步張望，相視一笑，看來誰都沒進去過。踟躕間，忽聞背後有聲傳來。
“陳老！請留步。”聲音很熟悉，大家回頭一看，是鐵大人的侍衛長紮那，第一次見他穿休閑儒服，模樣少了威嚴，卻多出帥氣。
紮那走近，輕聲說：“各位，請隨我來。”
紮那並沒有進入醉香樓，而是退出來，繞到了醉香樓後麵。酒樓後側甚為安靜，有片片竹林遮蔽，不常被人發現。後側有個圓拱形的小門，進去後是一片濃鬱密林，密林深處裏有幾間圓形屋子，屋子之間也用細斑竹隔開，夜晚，除了能透出幾許昏黃燈光，啥也看不見了。
紮那領著陳老一行，進了一間屋，那屋寬敞得很，中間一個大圓桌，足夠十個人入座就宴。再看正中間，鐵大人一襲黑色儒衣，寬大休閑，見著陳老一行人入屋，他起身離席上前忙和入席者一一打起招呼。
辛亞偉第一次見鐵大人著儒衣，心裏泛著嘀咕，哪知鐵大人一眼瞄見了他的異狀，哈哈一笑，說：“很奇怪吧，今兒個我也穿了你們漢人儒服，怎麽樣，還好看吧？”
平日裏鐵大人或著威嚴的官府，或是威武的蒙古便服，今晚一襲儒服，雖無飄逸之感，卻有一種莫名的親切，猶如一位和藹的老父親。
眾人皆稱讚，鐵大人也是高興得很，忙招呼人斟酒上菜，雅室內，氣氛融洽熱烈。
這時，辛亞偉站起身來，做了一揖，疑惑問：“鐵大人，小生有一事不明？”話說到這，沒繼續說了。
話不細說，但留一分。這是文人的“虛把戲”，鐵大人武行出生，可不吃這一套，他大手一揮，豪爽地說：“今晚大家共席，不分貴賤職位，以朋友身份直說便是。”
辛亞偉之前多有些顧慮和謹慎，現在心裏有了一顆定心丸，話匣子立馬打開了，“大人清廉簡樸，為我們破費啦。”。
今晚，鐵大人主要是為辛亞偉慶功，這個大家都心照不宣，可選擇如此幽靜高檔的地方，也是在大家意料之外。
“哈哈哈……”鐵大人笑嗬嗬起來，用他那渾厚有力的聲音，說道：“今日高興，破例無妨。”
書院校服風波，讓蒙古這群紈絝子弟，有了一次好好學習先進知識文化的機會，更重要的是，鐵大人不好直接出麵幹涉管製這群蒙古貴族子弟，要知道，大蒙帝國有權勢的才會讓自己子弟學文從政，否則，隻會被征召入伍，在軍隊中去建功立業。今天學生鬧事，麵對家世背景強大複雜的學生，鐵大人也不敢太用強，以免生處其他事端來。好在，辛亞偉“胡來”一番，硬懟這群蠻子，倒似一物降一物了。
這幾年長安城在鐵大人治理下發展得很快，但由於之前常年戰亂以及金國統治時期的殘暴搜刮，要恢複昔日長安城的繁華，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想當年，長安城作為整個絲綢之路重鎮、龍頭，東起長安，西接波斯，全長一萬二千多裏，商賈輻輳，百貨雲集。西域及西域外的波斯商人把大量的金銀、珠寶、藥物、奇珍異獸和香料商品運往長安，又從長安城運回瓷器、茶葉、絲綢、藥材等。
當然，在眼下兵荒馬亂的年代，要想恢複往日經濟文化交流駸駸興旺的局麵，已是難上加難。
酒過三巡，鐵大人突然搖頭，歎了口氣，眾人皆問，鐵大人苦笑一下，說：“現在我很擔心蒙古帝國，或許在不遠的一天，這個帝國會瞬間分崩離析。”
“大人何出此言？”李福雲教授不解，疑惑地問。要知道，此時的蒙古帝國雖然經曆了內部汗位大爭鬥，元氣有所損傷，但實力強盛，鐵蹄所指，無不所向披靡。
鐵大人：“現在帝國領土如此之大，亙古未有。即便如此，帝國的野心家們，卻仍未停下征伐的鐵蹄。”
“鐵大人所慮的，怕不是前方戰士？”陳近書捋捋胡須，堅定地說道。
前方戰士，雖說多是蒙古子弟，鐵大人不僅不擔心，更是反對無休止的戰爭，要知道，鐵大人戎馬一生，自己負傷累累不說，自己幾個兒子也在多年前的征伐中，戰死沙場。
鐵大人獨自提起酒杯，猛往嘴裏灌。末了，手把胡須一抹，那胡須上沾了些漏灑的酒水，此刻竟變得濕漉漉起來，鐵大人的白須如銀，不長，在房間透亮的光照下，閃亮亮的。不過，更閃的，是鐵骨錚錚的老人眼中滲出的微微淚光。顯然，他回憶起了什麽，或許，又是其他的……
他無言，其他人也是無語。
良久，鐵大人開口了：“陳老說得對，我所慮的，卻是這一方百姓。”
百姓，現在是打仗時期，誰會在乎百姓的生計？死活？鐵大人語重心長的話語，更讓人不解。
顯然，鐵大人不把話說明，眾人怕是一頭霧水了。
“我雖是蒙古官員，管理長安城也才不到三年時間。長安城裏的百姓，不僅有漢人和蒙古人，還有很多回鶻人、藏人、波斯人等，大家在長安城經商、遊學、傳教……我不敢說已經把長安城管理得有多好，隻是各族人聚集在一起，雖有一種大雜燴的感覺，但很親切，很真實，大家在一起，親如一家。隻不過……”說到這，鐵大人停住了。
“大人，既視我等為知己朋友，有何難處，不妨直說。”陳老關切問道。
“老陳啊！不瞞你們，昨天新的賦稅政策下來了，從下月起，各種稅項增收額度幾乎翻倍。”
“什麽，翻倍？這讓老百姓怎麽活啊？”
“豈不是要到官逼民反的地步！”
“鐵大人，長安城被大金朝統治了上百年，也是各類苛捐雜稅繁多且重，自宋蒙聯軍大破金國，長安城被你們接手，有了你這樣為民著想的父母官，通過幾年的生產發展，我長安城重現駸駸興旺的曙光。這可來之不易啊！”
陳老和李福雲此刻異常激動，動情處，直接起身作揖，懇請知府鐵大人為了老百姓，一定要向大汗稟明情況，取消重稅，還民以寧，還社稷以繁榮。
鐵大人忙招呼二人坐下，切莫太過激動，特別是陳老，本來就身體孱弱。
辛亞偉在長安城呆的時間不長，過往之事，雖然多有耳聞，但畢竟沒有過多經曆，也就不便多嘴了。
坐在圓桌最遠處的紫春姑娘，更不用說了，隻眨巴著眼睛，東瞧西看——房屋的布局擺設和精巧的飾物，才是她感興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