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兩者選一

  不過好在他回來的也不算晚，扮成侍衛一直守在伶琅宮外，看到她帶著六星出來，他就知道時機來了。


  如今歐陽沉醉已經死了，有這六星在，定然能夠威脅到宮秋如和恨水，而宮秋如也能威脅到燕宗平，這樣一來，他就能同時得到紫南國和幽蘭國了！

  再加上花都國！


  哈哈哈，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能一統天下，歐陽東覺覺得自己整個經脈都暢快無比。


  他仰頭大笑，隻是笑著笑著，突然身體猛地一僵，宮秋如瞳孔一縮，在掃到他身後的人時，猛地上前奪回了六星。


  歐陽東覺僵硬著身體回頭，露出了背上刺入的毒針，看著石牢門外站著的恨水，張嘴，卻發不出一句話，喉嚨像是堵著什麽，隻有血從嘴裏慢慢湧了出來，他伸出手，想要拽過恨水，卻重重摔在了地上，渾身抽搐了幾下，再也動彈不得。


  可他不甘心，他努力了這麽久，為什麽最後還是他失敗了？

  他慢慢轉過頭，朝著宮秋如的方向伸出了手，似乎想說什麽，可視線越來越模糊，朦朦朧朧間，他似乎又看到了很久之前的宮秋如，聽話的，撒嬌的，為他赴湯蹈火的，可為什麽，到底是為什麽後來她就變了？

  “如……如……”


  最終沒有說出他要說的話，歐陽東覺斷了氣。


  宮秋如抱著六星，冷漠的看著歐陽東覺不再動彈，這才鬆了一口氣，可在看向門口的恨水時，神情變得格外複雜，歐陽沉醉死了，是她沒有想過的。


  一想到六星醒過來可能麵對的，她覺得胸口像是堵了什麽，喘不過氣。


  “如後。”恨水的表情卻太過平靜，視線她落在身後的人身上，突然奇怪的問了一句：“醉死了，真的是你想要看到的嗎？”


  “……”宮秋如垂著眼，沒有人能看清楚她眼底的神情。


  “這麽多年，不管醉做錯了什麽，可不可否認，他對你的心是真的，他已經後悔了，他在盡心彌補，可是不是無論他再做什麽，你都不會原諒他了？”


  “原諒？”宮秋如搖搖頭，“人都已經死了，說什麽原諒不原諒，已經不重要了。”


  恨水眸色一閃，卻繼續不動聲色的問：“那你心中，還有恨嗎？”


  宮秋如沒說話，許久，才靜靜搖搖頭。


  既然已經死了，那過往的一切，也隻能煙消雲散了。


  恨水眼睛頓時一亮，這才慢慢錯過身，他的身後有軲轆滾動的聲響，不多時，一道身影出現在門口，歐陽沉醉麵色蒼白的坐在輪椅上，靜靜地瞧著她，血紅色的眸仁裏卻是溢滿了柔情。


  宮秋如眉頭死死擰著，難以置信地瞧著他，又回頭看了一眼，突然臉上露出一抹懊惱，“你們合起夥來騙我？”


  “我隻是想讓你們之間有個真正的了結。”恨水無奈，他們之間糾纏了這麽久，他隻希望就算以後他們不能成為夫妻，也不要像是愁人。至少對醉來說，他不希望每次見到都是冷冰冰的一個人，這樣的心痛，不身臨其境是無法理解的。


  宮秋如抿著唇抱緊了六星，深吸一口氣，才強壓下心裏的那股怒氣，“我想，我們之間早就有了了結。既然他沒有死，那你就趕緊把人帶頭。”燕宗平醒來，他們就算是想走，也已經走不掉了。


  歐陽沉醉因為連日來的折磨，臉色白得有些嚇人，可看到她能來救他，他就覺得這一切是值得的。在牢房的這些時日，他其實已經想通了，如果是她的選擇，如果她覺得這樣是幸福的，那麽，他願意放手。“如兒，我……”


  “歐陽沉醉！”


  突然，天牢外傳來一聲怒吼。


  聽到燕宗平的聲音，宮秋如臉色微微一變，抬眼間，燕宗平已經帶著禁衛軍包圍住了整個天牢，“歐陽沉醉，你把小如還給朕！”


  歐陽沉醉卻仿佛沒有聽到，隻是深深看了宮秋如一眼，像是決定了什麽，借著內力催動輪椅轉過去，朝著天牢外走去。宮秋如張張嘴，皺著眉頭沒說話，卻是抱著六星，也走出了石牢。


  到了上麵，看到被圍的密密麻麻的天牢，再看到為首的燕宗平，宮秋如歎息了一聲。


  而同時，不知何時，無數的黑衣人也落在了歐陽沉醉身前，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兩方人馬，一觸即發。


  宮秋如仿佛沒有看到，轉過身，把六星交到了歐陽沉醉的懷裏，最後深深望了他一眼，“照顧好六星。”


  歐陽沉醉的臉色變了變，抱著六星的手略微帶著一些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落寞，可既然想通了，他也隻能苦澀地笑笑：“我會照顧好她的，你……放心。”


  看出他眼底的釋然與放手，宮秋如心裏微微一動，眸色流轉間，頜首。


  再站起身，才慢慢朝著燕宗平走去。


  看到她的動作，燕宗平眸底一喜，撫著還在發痛的鬢角，癡癡念念的望著宮秋如，他想起來了，他都想起來了。十三年前，他原本以為自己在那時候一定是死定了，可沒想到他竟然活了下來，雖然是在異世，隻可惜，他重生到幽蘭國時，卻是失去了記憶，十年的時間，他一直以為自己是燕宗平，原來他不是，他是遲歸。“小如……”


  燕宗平忍不住朝前走了一步，怔怔望著麵前的女子，即使模樣不同，可這三年來的相處，他知道，她就是她。


  宮秋如卻隻是朝前走到了一半就停了下來，她如今整個心神都在如何讓他們化幹戈為玉帛，她不想因為她一個人而鬧得兩個國家都水火不容。他們代表的不僅僅是他們自己，也是紫南國和幽蘭國。宮秋如腦海裏太亂，所以，根本沒有發現燕宗平稱呼的改變。


  等她發現的時候，是燕宗平忍不住又說了一句：“小如，回到我身邊吧，十幾年了，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


  嗯？

  十幾年？

  宮秋如起先沒聽明白，可再往前，想到那句“小如”，燕宗平的聲音突然和腦海裏久遠的一個聲音重合在一起，讓她頹然睜大了眼，難以置信地瞧著，怔怔的，不相信的，怎麽……可能？“你……”


  她望著眼前從很久之前就比她故意忽視的那張和遲歸相似的臉。


  心裏，驀然一窒。


  “你是……”


  “是！我是！十三年前分別時我說過，我會去找你的，小如，我如今回來了，我回到你身邊了！我沒有食言，小如……”燕宗平眼底攢動著光亮，朝著宮秋如慢慢張開了手臂，“小如……”


  宮秋如神情恍惚而又複雜，她怔怔瞧著，終究是忍不住，朝著燕宗平走去。


  她的身後，歐陽沉醉抱著六星的手慢慢收緊，血瞳裏掠過一抹哀傷，靜靜垂下了眼，遮住了接下來的一幕。


  他終究，還是永遠失去了她。


  絕望與痛苦啃噬著他的心窩，可懷裏六星沉睡的小臉還帶著淚痕，他忍不住把額頭抵著她的，輕輕喃道：“六星，以後……隻有爹爹陪著你了。”


  隻是他沒看到的前方，宮秋如就在快要走過去時，突然慢慢停下了腳步。


  她的眼神裏慢慢溢出了一抹難以言喻的複雜，在燕宗平不安的視線下慢慢垂下頭，她怎麽忘記了，他是遲歸，卻是十幾年後的遲歸。十年的皇子紛爭，三年的帝王之位，眼前的這個人，有手段，有心機，他是一個好皇帝，他全身上下都是帝王之氣，可他唯一缺少的就是和當年的遲歸完全不同的氣息與行事作風。否則，在他身邊三年，她怎麽可能認不出他？


  隻是十年，可以改變很多。


  在她不知道的角落，宮廷的血雨腥風早已磨掉了當年屬於遲歸的那些東西，他現在隻是燕宗平，隻是一個帝王，而不是當年那個隻屬於她的遲歸。


  燕宗平瞧著她的目光，越來越不安，慢慢放下了手：“小如，怎、怎麽了？”


  宮秋如慘然笑了笑，才看向他：“我不喜歡皇宮。”


  “嗯？”不喜歡皇宮？


  “所以，你願意放棄皇位，和我一起離開這裏，隻有我們兩個人，過我們兩個人的生活嗎？”她隻需要他一句話，一個選擇，如果他選擇了她，那麽她可以繼續留在這裏，輔佐他，成就他的偉業。


  可如果……


  “放棄皇位？”燕宗平的眼睛越睜越大，到最後滿臉都是難以置信，“為、為什麽啊？我就算是皇帝，也不影響我們……”


  宮秋如沒有說話，她固執的想要一個結果。


  隻要待在這個皇宮裏，那麽他以後定然要麵臨無數個選擇，雲妃肚子裏的孩子，孩子的生母，臣子，臣民，無數的選擇需要他做，她隻想知道，十多年後，他還是不是當初那個人。


  “皇上！”一旁的易崢先變了臉色，跪在那裏，“皇上你三思，幽蘭國離不開皇上！”


  他的話一落，所有人都跪了下來。


  燕宗平的臉色白得嚇人，他看了看身邊跪了一地的人，再望了望對麵一直等著他的回答的宮秋如，整個腦袋亂成了一團，糾結的，紛亂的，他根本不知道，不知道要怎麽選擇？“小如，你為什麽要這麽逼我？我們明明……”


  “……”


  宮秋如嘴角的苦澀越來越濃，眼底有什麽易碎的東西一閃而過，“你的……回答？”


  燕宗平重重用手按住了頭，許久，才嘶啞著聲音問，“一定要選一個嗎？”


  “是。”


  “我……我……”


  燕宗平覺得自己的心痛得難以言喻，可他是皇帝，他是幽蘭國的皇上，他有他的使命，這十多年來，他從來到這裏就是太子，他被教導著如何成為一個好皇帝，他也一直以為自己這一生都是皇帝，這三年來，這個位置他也做的很穩，沒有哪一個有野心的男子舍得放棄這些？而“遲歸”這個身份，太過久遠，如果不是小如，他甚至都不願想起那些噩夢一般的回憶。


  可她為什麽一定要讓他做出選擇？為什麽？！


  為什麽要逼他？“——我選皇位！”


  這句話吼出來，燕宗平頹然鬆了一口氣，可更多的是不安湧上來，他猛地鬆開手看向對麵的宮秋如，果然看到她垂下的眼底掠過的歎息，許久，宮秋如抬起頭，眼底已經恢複了沉寂。即使早知道結果，可還是難過，隻是這些難過經過這麽多年，早已被磨平，被她壓在心底，再也無法真的被觸動。


  “……我知道了。既然如此，那麽，放我離開吧。”


  “……”燕宗平的嘴張了張，許久都未說出一句話來，直到疾風緩了下來，燕宗平才慢慢垂下眼，遮住了眼底的黯然與不舍，抬起手，朝後擺了擺：“讓她離開。”


  擋在燕宗平身後的人，立刻讓出了一條道路。


  宮秋如抬起腳，越過燕宗平，一步步走出了眾人的視線。


  歐陽沉醉不知何時抬起了頭，目光怔怔望著宮秋如離開的身影，眸底瀲灩著一抹傷痛，為什麽不問問他呢？燕宗平不願意放棄，可他願意啊。


  這世間，沒有什麽比她更重要的了。


  可，她沒有給他機會……


  隻是想到宮秋如離開時孤單的身影，他垂眼看著懷裏的六星，心裏已然有了決定。


  六星，爹爹會把娘幫你追回來的！


  京都三十八年，幽蘭國宗帝歸還紫南國念帝，兩國握手言和。


  同年，紫南國念帝讓位於五王爺，從此消失無蹤。


  同年，幽蘭國迎來第一位小皇子，封為太子，而後，幽蘭國後位懸空三十年，無人知道如後下落。


  半年後，沂河鎮後山隱蔽的世外桃源裏，一個身著紫衣的女子正在移植一株珍稀的草藥，涼風掠過她的眉眼，寧靜安詳，而不遠處的小道路口處，突然遠遠走來一高一低兩道身影，男的身姿修長，眉眼清俊，手裏還牽著一個模樣精致的孩子，兩人緩緩而來，男子在望見不遠處的身影時，終於鬆了一口氣。


  小孩也看到了女子，突然笑得眯起了眼，和女子一模一樣的黑漆漆的眸仁裏溢出光芒，揚起另一隻小手，高聲喊道：“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