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三章 西府長子 逼進死路
自張應科被殺靈州歸降,原前明寧夏前衛境內的大小城堡寨營幾乎都向順軍投降,獨一軍不肯降。
此軍約有三千餘人,帶兵的將領是西府李定國麾下的副將吳三省,駐地是寧夏前衛最北端的鎮遠關。
聞靈州大變,吳三省大吃一驚,本意招攏左近堡寨西軍固守,然而寧夏大勢已去,其軍令左近皆不肯奉。無奈,不願降順的吳三省便帶所部欲東奔尋找東、西二府,會合之後再圖將來。
這一情況很快被靈州的大順巡撫、暫編第二軍提督趙忠義知曉,因吳三省部兵馬不多,遂命旅帥傅貴率軍阻擊吳三省。
傅貴自李綱堡出兵,除所部數千人外又收得雷福、張亮、常信、洪廣、姚福、鎮信等堡寨西營降軍數千人,共計兵馬一萬四千餘恢剿吳三省,並在威鎮堡一帶成功截住吳三省部。
兩軍陣前,吳三省突執馬勒韁朝傅貴部喝喊:「爾等可知忠義二字作何寫法!爾等叛西歸順,向昔日同袍亮出刀劍,可對得起十多年來的同生死義!可對得起老萬歲!」
此話令得不少剛降的西軍將士面有愧色,有些在西營時間較長的軍士更是暗自落淚。
傅貴見狀,知不能讓吳三省繼續動搖軍心,遂發煙花彈命攻擊。
吳三省也是狡猾,知傅貴所部多半是西營降卒,且都是新降之人,對順軍忠心不夠,且大半仍對大西有感情,故使兵士縱馬大呼:「大西軍不打大西軍!大西軍不打大西軍!」
西營降兵聽聞此言,竟是不肯出力,結果讓吳三省一舉衝破防線。
傅貴無法約束敗逃降兵,不得不跟著狼狽而逃。戰後清點,除本兵折損五百餘外,降兵竟是散了三千餘人之多,堪稱大敗。
灰頭土臉的傅貴只得一方面將敗訊老實報於靈州軍部,一方面收攏殘兵繼續追擊吳三省,以求將功贖罪。
「大西軍不打大西軍,嘿,這個吳三省倒是個好腦筋!」
寧夏巡撫趙忠義聞傅貴敗訊,不怒反笑,又問竇名望吳三省和吳三桂那個大漢奸有什麼關係,是否族兄弟。
竇名望回說吳三省和吳三桂並無關係,此人是崇禎十三年在湖廣加入的大西軍,一直被西府李定國看重。
「不是漢奸的兄弟便好。」
趙忠義笑著點了點頭,親點本部精兵四千並竇名望部六千人合兵往橫城堡封堵吳三省。
這個橫城堡距離靈州不到百里,吳三省若想東奔必經此地,不然只有繞道河套蒙古人的地盤。
吳三省雖在威鎮堡擊敗順軍,但所部兵馬畢竟只有三千餘人,根本不可能經由蒙古諸部落佔據的河套地區南奔延綏,因此只得趁著順軍沒有反應過來之前沿外邊長城諸堡一路東進。
由於寧夏前衛諸堡都是新降順軍,有些城堡順軍已經接手,有的則尚未進駐,這便導致吳三省東奔途中時常遇到那些新降城堡故意「放水」,兩日急奔一百餘里,竟是無有兵馬阻攔。
可惜,其東奔意圖太過明顯,且沿邊長城封鎖太易,最終還是被趙忠義親率的主力堵在了其東奔必經之地橫城堡。
戰前,未等吳三省故計重施,叫嚷什麼大西軍不打大西軍,趙忠義先命人朝吳部大喊:「漢人不打漢人!」
又叫:「順西合營,共保闖王,共享富貴!」云云。
再以精騎本兵率先沖陣,結果吳三省沒能再創造奇迹,只一個回合便被順軍精銳騎兵擊潰。
吳三省的親兵也被衝散,只幾人被順軍團團圍住。
趙忠義拿千里鏡看的分明,發現吳三省背上似綁著一個孩童,不由好奇問竇名望吳三省所背何人。
竇名望接過千里鏡瞧了瞧,突然面色一喜,道:「難怪吳三省如此拚命,原來是西府長子在他軍中!」
「西府長子?」
趙忠義驚奇。
竇名望趕緊解釋說吳三省所背負的孩童就是李定國同妻子劉氏所生的長子李溥興,今年才五歲。
「若能擒了這西府長子,李定國或許會降。」
竇名望說這話的時候心裡不是十分有底,據他對李定國的了解,莫說長子了,就是兩個兒子都被俘虜,其也未必肯降。
不過不管李定國是不是肯降,先擒了他長子總沒錯。
趙忠義也是大喜,又怕士兵誤傷李定國長子,趕緊下令要軍前多加註意,不可射殺吳三省背負孩童。
吳三省心中大急,背著西府大公子左突右沖,座騎被順軍火銃擊斃,無奈只得下馬步行,然始終無法突出重圍。
見此情形,吳三省知已是無路可走,不願被順軍俘虜蒙羞,遂生自盡之意,但又不忍西府交於自己照看的溥興也遇難,便將溥興交給一名親兵,自己則引刀欲自刎,結果右臂卻被順軍箭枝射中,疼痛之下長刀落地,爾後一眾順軍蜂擁而上將其生擒,繼而將其押至主帥面前。
「要殺要剮,悉聽遵便!」
吳三省倒也是硬漢,面對順軍一眾將領也不求饒,只求速死。
同吳三省一起押來的那位西府大公子雖年紀尚幼,但卻頗有乃父之風,迎著寒風站在師傅吳三省邊上不發一言,但小眼睛中卻滿是仇恨。
竇名望知吳三省悍勇,也知其忠於西府李定國,便欲了結吳的性命。
然趙忠義卻制止了他,對那吳三省笑道:「先前本提督使人已經告知你等,大順大西本是一家,自家兄弟有什麼問題大可坐下來說,何必非要你死我活的。」
又道:「你今既已敗陣,若是韃子明軍,我是定不饒你的,但你我兩家同根同源,我大順監國又明諭天下善待你西營將士,故本提督不殺你,你且去靈州侯著。」
當下命人將吳三省連同李定國的長子一同押去靈州,好生看押,其餘吳部被俘將士也都妥善處置,死地予以埋葬,傷者予以救治。
解決了吳三省部后,趙忠義率本軍主力奔紅山、興武營,完成對孫可、李定國集團包圍封堵的西線最後一環。 ……
寧夏後衛。
孫可望、李定國率殘部自靖邊西逃后,雖天降大雪使西軍行軍困難,凍死凍傷甚多,逃兵也是眾多。
然而順軍也因為這場大雪放緩了追擊速度,遂使西軍獲得一絲喘息之機,由寧塞一路退至定邊營、鹽場堡一帶。
風雪停后,順軍又開始自靖邊西追,由於孫可望、李定國急於撤回靈州,沿途大小堡寨都沒有留兵據守,使得順軍進展迅速。
九日,孫可望同李定國於定邊營召集諸將商議,李定國認為當盡棄寧夏後衛退入寧夏前衛,不然分兵據守會讓兵力本就不多的西軍更加分散。
與會諸將大多認同西府所言,孫可望卻認為應當組織一次反擊之勢,一來可以遲滯屁股後面的順軍,二來是能將動搖的軍心士氣稍稍恢復。當然,如果能給予順軍一次重創是最好不過。
眼下大西將軍急需一場勝利!
「絕不可使順軍以為我西營乃是喪家之犬!」
孫可望主意堅定。
李定國等人考慮一直被順軍這樣追擊對軍心士氣的確大有影響,遂沒有再勸,根據孫可望的軍令開始部署。
反擊地點孫可望就定在了定邊營,軍中僅有的四千餘匹戰馬也統一歸調東府大將張虎指揮,期以關鍵時候能給順軍重擊。
一直向西急追,沿途沒有遇到任何西軍阻擊的李成棟部一頭撞了上來,結果在定邊營以東南的三山堡被李定國指揮的西軍伏擊。
戰事起初西軍因為佔了突然及地利優勢,給了李成棟部極大殺傷,然而由於西軍武器裝備及輜重大多丟失,缺少後續攻堅能力,結果讓李成棟成功穩住陣腳。其子李元胤率一支數百人的騎兵迂迴西軍東側猛攻,李定國再三調兵反擊都不果,眼看順軍越戰越強,只得匆匆下令撤兵。
雙方脫離接觸后,順軍清點傷亡兩千餘,西軍傷亡也不低於此數。但整體西軍佔了優勢,因為順軍傷亡多是騎兵,西軍傷亡多是步卒。
算起來,這是李成棟在李定國手下吃的第三回敗仗了。
第一回是寧武關前的鳳凰山之戰;第二回是延水河前;第三回就是此戰。
連吃三個虧的李成棟也有點慌了,不敢再追擊北撤的西軍,結果讓也是強弩之末的西軍在李定國指揮下成功撤回定邊營。
後續的順軍第四軍在提督左潘安的指揮下與李成棟部會合在三山堡,聽了李成棟部戰敗經過,左潘安有些驚訝,以為西軍實力仍很強大,故便想等侯監國主力前來。
姜驤卻認為西營此次伏擊明顯虎頭蛇尾,更像是為了撤退做的一次「嚇唬」式反擊,而不是真的要與順軍決一死戰。
這從李定國匆匆下令退兵就能看出。
參與此戰的軍官們也表示西軍的火器用的不多,銃聲了了,這表明西營在此前的撤退過程中可能已經丟棄了大部分裝備輜重和葯子。
左潘安越聽越有理,加之急於掙回在龍州城下丟的臉,便督兵攻打北上攻打定邊。
戰役在臘月十七打響。
孫可望親率主力據守定邊營,李定國率軍守鹽場堡,兩地互為依靠。
不論順軍攻哪地,則另一立即予以出擊,從而形成南北夾擊之勢,便是不能夾擊順軍也能起到牽制順軍作用。
左潘安率軍抵達定邊后,卻是沒有同孫可望以為的先派兵切斷定邊與鹽場的道路,而是督兵猛攻定邊東門,西門及定邊與鹽場交接一兵一卒都沒有派。
這讓孫可望頓時頭疼,因為順軍光攻定邊東門,其兵力就集中在一起,使得他同義弟李定國同攻同動、南北夾擊的作戰意圖就無法達成。
而且這種打法也太過愚蠢,順軍光攻一門,看著也是集中兵力火力,可城中西軍同樣也能源源不斷補充,打到最後就形成了添油戰法。
卻不知對面的順軍主帥壓根就沒想過全殲西軍,而是想著步步為營,一點點往前推進。
孫可望要率軍走,順軍也根本不會阻攔。
因為,順軍高層已經接到行營軍令,要將西軍不斷的朝花馬池一帶壓縮,所以一線指揮的左潘安這次才沒有犯圍死的錯誤,而是大大方方的給了孫可望一條「活路」。
「活路俺可是給了,他孫可望要是不走,那就不能怪俺嘍。」
左潘安對奪取定邊營還是很有信心的,他現在對監國大兄弟的那句「一切恐懼的不足皆是來源於火力不足」特別推崇,所以,他將能搜羅到的火炮全帶來了。
戰鬥打響后,西軍很快就知道順軍為何就攻一門了,因為他們的火力實在是太過強大。
不僅順軍炮火猛烈,還使用了大量威力巨大的闖王包,火銃射速也較從前明軍使用的鳥銃快,兩日激戰下來,定邊營城牆被炸毀多處,整座營城搖搖欲墜。
擔心城牆撐不住的孫可望決意撤出定邊同義弟李定國會合,便讓大將張虎領兵七千繼續守定邊。
可是讓誰也沒想到的一幕發生了。
孫可望率部向鹽場堡方向退去並渡過浮橋后,讓大將鄭愛秀帶人於此據守接應張虎撤回來,然後兩將一起領兵退回鹽場堡。
然而鄭愛秀卻在張虎部尚在堅守的時候就命人將浮橋砍斷了,原因是當時對岸出現了順軍騎兵身影。
擔心順軍會來搶奪浮橋的鄭愛秀也沒多考慮就命砍斷浮橋,結果不知浮橋已斷的張虎見東府爺已經過河,便趕緊帶著幾千部下出城渡河。
到了河邊西軍才發現浮橋已斷,幾千人因此無法過河,要麼被追上來的順軍殺死,要麼落水淹死,要麼就地投降。
因為浮橋被砍斷,順軍也無法過河繼續追擊西軍,戰役就此結束。
整體上,除了張虎部全軍覆沒,孫可望部實力尚在,鹽場堡的李定國也沒有參與此戰,然而新興堡落於順軍之手,卻讓大順監國套在孫、李集團脖子上的繩索又勒緊了一層。
只是這道繩索,孫可望同李定國並不知道。
原定的反擊不僅沒有達到戰前目的,反而損兵近萬,讓孫可望也變得有些消極。
半道遇到帶兵來接應的義弟定國,可望視之久久無語,兄弟二人最後皆是嘆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