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田產
朔寰雲應四州以及雁門衛之間互通的官道也重新翻修了一遍, 雖然暫時造不出鐵路或是內燃機之類的後世運輸手段, 但至少可以在現有的環境之下最大限度地提升運輸效率。
隨著朔州西北工業帶的逐步落成, 其餘三州也陸續建造了各種各樣的工廠,更多的礦床被開采出來,有露的也有地下的, 有煤鐵也有其他金屬, 王徽吸取西鐵礦場民夫暴動事件的教訓, 不光是加強了礦場的管理力度,尤其在醫療方麵,更是咬牙投了一筆重金,力求把礦場的安全隱患降至最低。
好在她現在手頭也算有錢了,不光是慶豐和茂通每年的紅利,這些年陸陸續續也置了一些自己的產業, 又經蘇鍔和邵雲啟介紹,在一些比較靠譜的大買賣上也各有投資,在燕雲搞建設的收支還是可以達到平衡的,甚至還能略有盈餘。
而自從她得封燕雲侯之後,官場上的事情也多了起來, 以宣大總督為首,周邊各行省州府的布政按察們、知府太守們, 大大的頭頭腦腦隔三差五總會造訪一番朔州城,官品高一些的就遣人, 官品低一些的就親至, 每回過來總不會空著手, 明麵上送些特產吃用年禮節禮的,私底下更有許多人直接幾百幾千地塞銀子過來,試圖行賄。
濮陽荑、雲綠、魏紫等人暗地裏就感歎,這些身處燕雲周邊的地方官員到底比京官多了些見識,親眼目睹了燕雲侯的能耐之後,在性別上的偏見竟是少了許多,更多的則是盤算燕雲侯能給自己帶來什麽實質性的好處。
管他是男是女,拿了錢肯辦事那才是好官呀。
王徽上輩子就是官場老油條,這輩子自也不遑多讓,大事上不能含糊,處卻也不是不可通融,像那等知縣縣尉拿了幾十上百兩銀子出來,顫巍巍求將軍把自家夫人的妹子的表姑的舅爺的大侄子的堂兄調到朔州大營做個佰長——這樣無傷大雅的事,王徽自也不會拒絕,收了東西當就能給辦妥,也不至於搞壞同僚關係。
至於那位行賄的仁兄……日後能不能升遷,當然也是王徽自己拿主意了。
好在她現在隻是駐紮燕雲,雖然官居高位,但到底沒回過京,地方官員又不太清楚這位女侯爺在金陵的勢力到底有多大,所以到目前為止,求到王徽頭上的也不過就是些雞毛蒜皮的事,並沒有那種會置她於險地的大事。
也有些精乖的,不知從哪處打聽得燕雲四州有礦場和鐵廠,尋思著來刺探一番,卻都被燕雲侯笑眯眯搪塞了過去,道不過是州府例行的金鐵開采,鑄了兵刃和錢幣,也是要上報備冊的,並沒有什麽稀奇。
身為燕雲四州暨雁門衛的父母官,王徽出這話來,那立場是再正當不過了。
沒有任何人能挑出錯來。
燕雲就像一台上足了發條的機器,帶著無窮的生命力和蓬勃的朝氣,高速而精準地前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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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永嘉二十四年的五月底,正是農忙時節,王徽就給礦場的民夫定了為期一月的新規矩,家裏有地或是佃戶的,可以請假回去務農,但這個月的半鬥米月薪會被扣除,每白吃的午飯也沒有了。
若是留下來的,月薪和夥食照舊,此外每多做一份規定量的工作,月底結算之時就能多領一份報酬,沒有上限,多勞多得,而這多出來的是用糧食還是銀兩銅錢來支付,全由民夫自己選擇。
如此一來,既能讓家裏農事比較緊的人回去幫忙,也能讓餘下之人更賣力地采礦,而後麵這一條規定,也算是變相地把回去務農之人的工作量轉加到了留下來的人身上。
除去薪酬增加,對於留下來的人,王徽也另有貼補,考慮到一部分人回家務農,剩下的人勞動量必然會加大,故而六月份一個月,礦場的夥食從隻包午飯改成了中晚飯都包,且每日都能有一個雞蛋,每隔三日能吃一頓葷菜,每還隨時提供加了粗糖、井水裏湃過的綠豆湯消暑,綠豆湯和主食管飽管夠,保證留下來采礦之人的身體健康,隻不過不能把吃食帶出礦場而已。
至於回去務農還是留下采礦,那自然由民夫們任選,然而選了就不能再改,譬如務農半個月發現礦場薪資誘人,後悔了想回來繼續幹活,或是采了幾礦又想起家中農活未做,想著回家幫忙去,那也是行不通的。
申報截止日是五月三十,這一個月是去是留,得從一開始就定下來。
這道號令一下,廣大民夫們就犯了難,燕雲工業化進程雖大大加快,然而農業方麵暫時還沒有什麽特別大的進展,即便有了趙玉棠的理論知識和李謐的水利灌溉技術支持,也隻是讓農戶的日子稍微輕鬆了一些,卻並沒有輕鬆到每年的農忙時節也能放下地裏的活,一股腦全紮堆去礦場做工的程度。
礦場高新高酬高待遇,那自然是好,然而對世代居於此地的農戶來,田地到底才是根本。
更何況就算這一個月的薪酬拿不到,也不是從此就被礦場除名,回去務農一月,七月份回來照樣采礦,照樣領報酬,兩相權衡一下,那些家裏農活催得緊的民夫心裏也就拿定主意了。
就陸陸續續有人去了礦場采集處申報,有的留下,有的回家,忙忙亂亂一通下來,到了五月三十一日傍晚,各大礦場的人事去留情況也就統計出來了,回去務農的占了將近六成,剩下四成還多一點的民夫則留下繼續采礦。
這跟王徽一開始的估計出入不大,如此一來,不論是六月份的出礦量,還是燕雲衛財政在民夫薪酬方麵的支出,都能維持在一個十分平衡的狀態。
雖王徽一直把重心擺在礦場和製造局那邊,但那也不代表她不重視農業,即便是在高度發達的銀河帝國時代,人們也一樣要吃飯吃糧食,農業的發展可是關乎國計民生的根本大業。
在燕雲四州之中,除了農戶和鄉紳自己手裏的一部分田地,大部分都是燕雲衛的官田,而王徽作為敕封的燕雲侯,禦賜的除了爵位俸祿,還有隨爵例行頒賜的一萬畝良田,當然,金陵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就沒她的份兒了,這一萬畝賜田全部由燕雲衛官田中撥劃出來,再分到燕雲侯的名下。
故而整個農忙季王徽也沒閑著,雖不至於親自下地去幹活,卻也特地囑咐趙玉棠在這方麵多多上心,主要還是去管理燕雲衛的官田,其次是她個人名下的賜田,再次便是百姓手中那一撮土地。後者畢竟是私有財產,她雖是父母官,但若沒有正當理由,也是不好過多插手旁人私田的。
好在燕雲四州淪陷已久,漢人不顯,沒什麽豪強世族聚居,也就沒有大型的連成一片的莊園或祭田,不然如何跟土地兼並鬥智鬥勇,那也是個大難題。
農活最忙的就是六月份,到得七月份,雖然田裏還有些活計沒料理完,卻也不過是掃尾工作了,故而到了七月初,各處官田、賜田的畝產統計就擺到了王徽案頭上。
“……麥三千畝,畝產三百二十三斤;粟米兩千畝,畝產二百九十七斤;高粱五千畝,畝產四百七十六斤……這就是我那一萬畝賜田的總產量?”王徽看著報表,右手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麵。
“是。”趙玉棠手裏也拿了一份相同的文件,一麵翻一麵又道,“官田畝產也沒差多少,最多就是幾十斤的差別……倒是那兩百畝紅薯和五百畝玉米種得好些,紅薯畝產九百斤,玉米畝產已上了千斤了。”
王徽微微皺眉,盯著報表看了許久,沉吟道:“有沒有可能把玉米和紅薯推廣種植?不求取代粟麥穀米,隻消能多些田畝,想來也能解決不少問題。”
趙玉棠皺眉沉思良久,好像十分為難,卻到底不太想駁回主子的意思,勉強點頭道:“可以是可以,然而還是得徐徐圖之……”
王徽看她神情,就知道這不過也是推托之詞。
早在她穿越之前,大楚就已跟西洋等地相互通商,玉米和紅薯的種子自然早就引進了,少也有百餘年曆史。
然而過了這麽久,這種耐寒抗旱、高產易活、甚至可以渾身是寶的作物,卻依舊沒有在中原大地流行開來,那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一個是因為時代所限,生產力十分落後,對高產作物的需求到底也不是特別大,白了,畝產兩三百斤的麥子稻穀就足夠養活漢人,又是千百年來吃慣了的東西,又為何要拔掉自己辛辛苦苦種出來的糧食,轉而去種那些洋人的玩意?
更何況,就她所掌握的地質學和史學知識來看——雖然大部分已經忘記了——但某些標誌性事件多少還是有些印象。中古地球在15世紀初就開始進入冰期,全球普遍寒冷,即便是玉米和番薯這樣“皮實”的作物,也有點捱不住。
記得後世玉米和紅薯畝產甚至能以噸計數,然而如今最好也不過上千斤,氣候影響也是原因之一。
不過這些都是虛的,這兩種作物畢竟耐寒抗旱,即便是冰期到來,如果全麵推廣種植,畝產也不該是這麽少。
到底還是兩條,一,老百姓不愛吃不愛種;二,官府也沒有製定發令介入種植。
就連燕雲官田裏這可憐巴巴的幾百畝玉米和番薯,還是她到任之後才下令種植的試驗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