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毛遂

  翠翠到東院的時候,被直接請進了內房回話。彼時魏紫正服侍著王徽穿一套海青直綴,頭上已梳了男士發髻,姚黃和趙粉在旁紅著臉,眼巴巴地看。


  王徽本就身量高挑,容貌俊逸,麵部輪廓糅合了男性的硬朗和女性的柔和,頗有中性之美,穿了這一身,乍一看就像個儒雅書生。


  不過她畢竟是女子,明眼人隻消多看一眼,就不致混淆性別,嗓音雖然低沉磁性,但到底還是女聲。


  然而也正因為知曉她是女人,這一身俊美的男裝扮相才更添了幾分奇異的魅力,直把姚黃和趙粉看呆了去,心裏有種奇怪的羞澀,隻覺得主子這樣打扮,比女裝好看多了。


  翠翠也怔了一下,不過她性子質樸,想得少,很快就回過神來,稟道:“蘇三爺方才已離了溶翠山房,嬤嬤遣婢子特來相告,少夫人從東角門出去往南走,當能趕得上人。葛婆子被換了值,如今門上的俞婆子是嬤嬤密友,可以放心。”


  “多謝你了。”王徽點頭微笑,讓姚黃抓一把銅錢給她。


  翠翠一走,姚黃就大呼叫起來,“少夫人真好看!這樣出去,萬一招惹了女孩兒家可怎麽辦?”


  王徽不睬她,趙粉撲哧一笑,道:“你傻你還真傻,少夫人這般雖俊,但總能看出是女兒身。男裝式樣簡潔利落,穿出去好方便行走辦事,可不是為了裝男人。”


  王徽讚賞地看了她一眼,姚黃衝她做個鬼臉:“行行行,就你精!”


  她二人雖已捐棄前嫌,但還是喜歡沒事鬥嘴玩。


  魏紫給王徽係好腰間絡穗,又為她戴上一頂方巾,便算大功告成。


  王徽站起身拍拍手,拿起個巧行囊挎在肩上,“行了,莫要鬧了,我這一去,總得晚飯前後方能回返,你們照著我上午交代的任務,重新再練過兩遍,不許偷懶,回來我要考較的。”


  三個妹子互相吐吐舌頭,福身應下。


  王徽對這段時間以來的訓練成果頗為滿意,時日雖短,但她們每個人都很刻苦認真,眼下已度過了初期最難的時候,不論是體質還是手底技巧,都在穩步提升。


  包括她自己在內,四個人的身高都比前段時間高了一指多。


  體育鍛煉一日不能廢啊。


  王徽拿了那張一百兩的銀票,又帶了五十兩的銀錠子,再拿些散碎銀子零花,都塞在行囊裏。看著匣子裏剩下不到四十兩的餘錢,她隻能安慰自己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上次匣子裏隻剩幾個銅子,轉眼就換回了兩百兩雪花銀,但願這次能收獲更多吧。


  她匆匆出了東角門,到底朝中有人好辦事,守門的餘婆子隻衝她使個眼色就放了行。


  這是王徽穿越以來第一次離開定國公府,東角門外就是街市,十分繁華熱鬧,但她無心觀景,隻順著公府外牆一徑朝南而去。府裏有客一般都是從大門旁邊的門出入,正門在南側,隻要腳下快,當能趕得及。


  所幸她一直鍛煉不輟,眼下不顧他人眼光,撒開腿狂奔,跑到公府正門時,恰看到一個頎長少年正在跟廝話,手裏牽了匹棗紅駿馬,顯然是馬上要走。


  王徽急忙瞥一眼國公府,見大門緊閉,門房也都回去了,應該沒人能認出自己,於是深吸口氣,略微整理一下被風吹亂的衣服和發型,冒險高呼一聲:“蘇三公子,慢走!”


  蘇鍔正打算上馬,聽到這聲呼喊,就回過了頭。


  王徽微笑上前,拱手一禮,“三舅好,我叫王徽,是你的外甥媳婦。”


  蘇鍔一臉錯愕,半晌方猶豫著開口:“……哦……我知道。”


  一邊一邊扭頭跟他的廝交換眼色,王徽看他倆表情就知道,這兩人就差沒把“這女的果真是中邪了”幾個大字寫在臉上。


  不過她麵上還是十分平靜,“許久未見,我道三舅忘了我,就先自己引介一番。”


  蘇鍔狐疑地盯著她,絲毫不掩飾戒備之色,言辭也變得疏離客氣,“鍔並未忘記少夫人。隻是少夫人如何這般就跑出來了?還……如此打扮?長姐可知曉?”


  王徽微笑,並不回答他的問題,隻道:“此間非話之所。三舅可有急事?若不忙的話,不如我請你喝杯茶水?”她一歪頭,伸出右手拇指指了指不遠處一間茶館。


  蘇鍔戒備之色更濃,覺得這次恐怕那個愚蠢的長姐沒錯,這女人就算沒撞邪,也是有點瘋瘋癲癲。


  可他內心深處又隱隱覺得,這位甥媳雖大不同以往,但舉止坦蕩,即便是向自己求助,也絲毫不見卑躬屈膝之態,反倒是不卑不亢,行止大方灑脫,令人不由自主就心生好感。


  莫非這撞的鬼也有好鬼壞鬼之分?


  但畢竟多年行商,還是謹慎心理占了上風,他冷淡搖頭,“不必了,少夫人請回吧,鍔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著一隻腳已踏上了馬鐙。


  王徽卻忽然一把抓住韁繩,牢牢握在手裏,斂了笑容,平靜問道:“三舅莫急,我且問你,你口中要事,是否與出海生意有關?”


  蘇鍔睜大了眼睛,沒料到她竟會知道這事,剛要話,身邊那廝卻大聲道:“我家老爺有急事要走,這位夫人沒聽到嗎?還是速速回家去,莫要惹麻煩上身!”


  被廝嗬斥,王徽倒沒生氣,隻是有點感慨,到底虎落平陽被犬欺,本帥也有被旁人家奴呼喝的一啊……


  “大河,不得無禮。”蘇鍔斥了廝一句,又轉頭看向王徽,“是又如何?與你何幹?”語意還是比較鋒利,但他心裏已起了點興趣,看這甥媳的態度,已非單純的發瘋或是撞邪能解釋了,也許真有事也不定。


  但他還是維持著一隻腳踏著馬鐙的姿勢,以身體語言告訴對方,自己隨時準備離開。


  “還請三舅借一步話,”王徽看出他心思,又露出笑容,“我敢肯定,你今日若不聽我言,來日出海遠航,必定慘死海上、有去無回!”


  這話得狠厲至極,也狂妄至極。


  那名叫大河的廝又要怒罵,蘇鍔卻抬手止住他,眯起眼睛仔細打量王徽一番,卻見她已放開了韁繩,長身玉立,麵帶微笑,有風拂過袍擺,更襯得她如玉樹臨風,淵停嶽峙。


  雖然衣衫樸素,但那一身的氣勢風流,儼然貴氣成、英華蘊藉。


  蘇鍔皺緊了眉頭,把奇怪的念頭拋開,慢慢把腳從馬鐙子裏抽出來,沉聲道:“你可知道,若待會你的話配不上你方才的狂言,我便會直接把你送回國公府,請長姐嚴加管教你。”


  王徽笑得胸有成竹,“蘇三公子,你不會後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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