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有眼無珠

  我交完稿子回到辦公室，白雲不在。


  坐在辦公桌前，我看著外麵陰霾的天氣發呆，一陣冷風吹過，天上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北方乍暖還寒的初春，春雨貴如油，卻也帶著幾分淒風冷雨的味道。


  我落寞看著落雨的天空，心中湧起無限的惆悵。


  這時有人敲門。


  “請進。”我看著門口。


  進來的是老顧，老顧扶貧回來後，還是幹發行，他做財務出身，對發行自然是外行，現在基本賦閑，年後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他。


  “顧大哥，哪陣風把你吹來了，快請坐！”我站起來熱情招呼老顧，給他倒了杯水，又遞了一支煙給老顧。


  “江老弟，好久不見你了，知道你忙，剛才看你進了辦公室，我正好沒事，就過來找你坐坐，沒打擾你吧？”老顧邊抽煙邊笑嗬嗬地看著我。


  “哪裏有什麽打擾，老兄記得來看兄弟，是我的榮幸呢，嗬嗬……”我坐在老顧對過的沙發上，邊抽煙邊笑嗬嗬地說，“老兄最近忙啥呢？”


  “我還能忙啥？”老顧說，“我是做財務出身的，老板把我弄到發行，我還能做什麽呢？整天坐在辦公室，一杯水一支煙，一張報紙到下班，就這樣打發日子唄，唉，馮總不離開報社，看來我是要在發行呆到退休了。”


  “發行那邊不忙嗎？”


  “我們現在是郵發，發行就是個協調部門，除了配合財務到郵政要報款，走走場合上的事，還能忙什麽？”


  “報款還需要經常去要？”


  “是的，郵政把全年的報款收齊了，但卻不會一次性給我們，他們按季度給，大量報款攥在郵政手裏，成了他們的流動資金，光利息這一塊，我們就要損失不少。就這樣，郵政還拖延報款呢，一季度的錢往往拖延到二季度才給，而且這還是我們天天去要的結果。特麽的，這年頭欠錢的是大爺，郵政成我們大爺了，去要我們自己的錢，還得給他們請客送禮。”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事，說：“那豈不是我們很大一部分資金壓在郵政那裏了？這對我們自己的資金運作會造成很大被動的！”


  “誰說不是呢，印刷公司那邊經常出現運轉不動的情況，因為沒錢買新聞紙，沒錢保養機器，沒錢購設備，印刷公司拖欠紙廠的錢，紙廠的就天天到報社來要。前段時間，紙廠差點要拒絕供應新聞紙，差點造成報紙停印，要是真停印可就出大事了。”


  “看來我們的發行被郵政控製住了！”


  “對，現在報紙隻有郵發這一個渠道，郵老大牛逼得很，就因為壟斷了，所以他才牛逼哄哄敢壓錢。”


  “外地報社也是這樣？”


  “那可未必，外地很多報社都開始自辦發行，自己建發行網絡，自己訂自己投，完全脫離郵政，報款掌握在自己手裏，日子舒坦多了！”


  我點點頭，其實自辦發行的情況，我跟隨藍月去南方考察的時候了解了一些，但本報的發行現狀我倒是知道不多，郵發的弊端我也知之甚少。


  我問老顧：“目前郵發的投遞時效咋樣？”


  老顧說：“市區當天，縣裏隔日，鄉裏要第三天，村裏時間更長，報紙到了訂戶手裏，早沒什麽時效性了，就等於是過期的報紙。”


  我知道外地自辦發行的同行，因為擁有自己的發行網，縣鄉都是可以看到當天報紙的，村裏也不會超過2天。


  我說：“如此，還是自辦發行好，起碼不用看別人眼色行事，而且報款掌握在自己手裏，還有投遞時效也大大增強！”


  老顧說：“老弟說的對，自辦發行雖然開始投資大一些，但從長遠來看，絕對是主流，沒有自己的隊伍，不管是征訂還是投遞，都要受製於人。唉，我們報社現在沒法說哦，馮總腦子裏想的不是這個，隻要辦好報紙上頭滿意，隻要做好麵子工程好看就行了，哪裏想到發展報業經濟，想到員工的利益呢？”


  我不想和老顧討論報社上層的事，笑了笑說：“顧大哥，看不出你對發行還是很有見地的。”


  老顧吸了一口煙說：“我對發行的見地比起對財務來差遠了，我給你說老弟，不是哥哥我吹，我做財務絕對是一把好手，咱們本係統做財務的，你可以去打聽打聽，不佩服我老顧的有沒有？我幹了20多年財務，各個崗位都幹過。唉，不說這個了，說了沒意思，人家不讓咱幹，咱就老老實實窩在發行好了。其實也怪我，當初非要去競爭啥辦公室主任啊，我真是有眼無珠，在報社混了這麽多年，竟然還看不透，和馮總的女人去爭。”


  我笑起來：“顧大哥，我確實聽外麵很多人提起過，說你是個經驗豐富的老財務，絕對的大拿。”


  老顧笑了，突然神秘地湊近我小聲說：“老弟，實不相瞞，你最近在單位沒大看到我就對了，知道我幹嘛去了？我在一家大企業的財務中心做兼職顧問呢，幫他們培訓人員，指導他們建立財務管理製度。說起來可笑，我這個老財務被本單位棄之不用，卻要到外麵去施展特長。說實話，我倒不是因為看中那幾個錢，就是不想扔下老本行荒廢了業務。要是為錢我早就跳槽了，那家大企業多次提出要高薪聘我去擔任財務總監，我一直沒答應。”


  “為什麽不去？大企業多好啊，福利好薪水高，還可以做老本行！”


  老顧別有意味地說：“老弟，我這人戀舊，舍不得離開報社呢，我一參加工作就來報社了，是看著報社一步步發展起來的，對報社有感情啊。雖說現在我靠邊站，可我仍然不願離開，報社不是馮老板一個人的，是全體員工的。誰都知道馮老板是來報社鍍金的，把報社當做自己進步的跳板而已，呆不長久的。


  報社老板換了一茬又一茬，員工卻沒動，大家都在為報社的發展出力，都盼著報社能快速發展起來。現在馮老板是報社老大，我靠邊站，但我就不信，這天就一直是他馮世良的，馮老板和那一小撮人就能在報社一直一手遮天，我就這麽看著，我等著天亮那一天。”


  我看著老顧：“顧大哥，你中午沒喝酒？”


  老顧搖搖頭：“老弟，別以為我是酒後的話，我這人就這脾氣，想到什麽就說什麽，反正我現在是閑人，也不怕得罪他們，他們能把我怎麽樣？再說我這話是憋在心裏很久了，也就是和你老弟說說，和別人是從來不說的，我拿你當朋友，知道老弟講義氣講感情的，不會出賣朋友！”


  我點點頭：“顧大哥，我當然不會對任何人說起你說的話的，我以人格保證。”


  “嗬嗬，我自然是相信老弟的，雖然你是馮老板的紅人，在很多人看來，你屬於馮老板的圈子，可我看地很清楚，你和馮老板圈子裏的其他人不一樣，你和他們不是一種人！”


  “謝謝顧大哥的誇獎和信任！”


  老顧拍拍我的肩膀：“我其實很喜歡你這個老弟，我今兒個就是沒事來找你拉拉呱，說說心裏話，現在能說心裏話的同事越來越少了，你前麵說的話，一轉身馮老板就知道了，唉……”


  我想起藍月說過的話：在單位裏，尤其是同性之間，你會有很好的同事，但很難有真正的朋友，真正的朋友隻在同學和戰友裏。


  我看著老顧：“顧大哥，人心莫測，你今後要慎言！”


  老顧說：“我慎言了多年，現在倒是想開了，去特麽的，我慎言不慎言都一回事了，老子幹脆就放開，看馮老板能把我怎麽樣？反正我是不準備在馮老板離開報社之前重新做事的，也不抱這指望。我要是還憋屈著過日子，非生病不可。”


  我笑笑，老顧倒是想開了，其實老顧這樣想倒也不錯，反正就這樣了，與其窩窩囊囊，不如放開身心，不然，事業不順，老憋屈，身體也會跨掉。


  老顧說：“原來總編室的老主任為什麽得癌症走了？還不是因為受排擠，幾次晉升沒輪上，最後年齡到了，不能晉升了。他表麵上和沒事似的，整天談笑風生，其實心裏窩囊透頂，沒過2年就得癌症走了。他要是痛痛快快把心裏的憋屈發出來，也也不至於得癌症，得絕症的人，往往和心情有關係。”


  老顧的話我很同意，不由點頭。


  老顧哈哈一笑：“所以老弟，我想明白了，與其窩窩囊囊的生，不如痛痛快快地死，當然我是死不了的，但我決不能被這幫人窩囊死。”


  我笑了：“顧大哥，你能如此想開，很難得。”


  老顧說：“我雖然身體賦閑了，但腦子是沒賦閑的，我沒事就觀察琢磨，我斷定，報社的明天絕對不會毀在那幫人手裏，報社需要越來越多像你這樣年富力強、正直上進的骨幹，你這樣的人越多，報社就會發展的越好。我雖然年齡大了一些，但隻要有機會，我還是想為報社的發展出力，我是和報社一起成長的，我對報社的感情一般人很難理解。”


  我不禁有些感動：“顧大哥，我能理解你的這份感情，你是愛社如家的典範。”


  老顧說：“其實報社多大數人都愛社如家，都希望報社能發展，真正把報社當做自己晉升發財工具的人極少。”


  我認真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