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醉倒在家門口
堂哥們一見萍兒的模樣,都笑了:“弟妹可真有意思,像個小孩!”
我和堂哥們開始了大年初一的第一場酒,開懷暢飲,大煙大酒不停歇,從中午喝到晚上,暢談不止。大家都醉了,我喝得最多,因為久不回家,自然要給大家多敬酒。
晚上,酒足飯飽散席後,我走出堂哥家,走在村裏厚厚的積雪上。
夜晚的山村很安靜,偶爾傳來鞭炮聲。
我醉了,大醉在我的故鄉,在我的家門,在我的父老鄉親麵前。
我走在積雪上,眼睛有些迷蒙,頭腦蒙蒙的,心裏突然湧起萬般愁苦。
不知不覺,我沒有回家,卻走到了村前的那片楓樹林。
樹林光禿禿的,沒有了楓葉,裏麵的雪很厚,一陣山風吹來,樹枝上簌簌落下雪粉。
我在樹林裏走著,最後坐在裏麵的一塊大石頭上,怔怔地看著漫天黑暗中大山的輪廓,還有那無盡的夜空,心裏的愁苦愈發強烈,突然就湧出對藍月無比的思念,伴隨那思念的,是一種想哭的衝動。
人隻有一個心髒,卻有兩個心房,一個住著快樂;一個住著悲傷。不要笑得太大聲,不然會吵醒旁邊的悲傷,所以悲傷時要哭得大聲,才能驚醒旁邊的快樂。
此刻我沒有哭,卻很想哭。
此刻我的腦海裏一片空白,除了藍月。
此刻我的心裏隻有藍月。
我摸出手機,打給了藍月,電話很快接通,傳來藍月熟悉的聲音:“你好!”
“是我。”我低聲說道。
“嗬嗬,今天過得好嗎?”藍月說。
“嗯……”
“吃過晚飯了嗎?”藍月又問我。
“嗯……”
“你喝酒了?”藍月說。
“嗯……”
“喝大了是不是?”藍月的聲音變得很關切。
“沒有!”我說。
“騙人,我一聽就知道你喝大了。”藍月的聲音有些責怪,“過年高興,可也不能喝這麽多啊,你現在哪兒?”
我努力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和酒意,說:“我在村子前麵的楓樹林裏!”
藍月的聲音有些發急了:“哎呀,這麽晚了,這麽黑的天,你孤孤單單跑到那裏幹嘛啊,這麽冷,趕緊回家,聽見沒?”
“我不!”
“乖,聽話好不好?”藍月的聲音柔和下來,像是哄姍姍。
“我不想回去,想在這兒坐會!”我說。
“那要是凍壞了怎麽辦啊?”藍月的聲音聽起來很焦急。
“凍不壞,我穿的很厚,我喝酒了,渾身發熱呢!”我說。
其實我穿的不厚,我喝了酒,渾身不但沒有發熱,卻發冷。
“那也不能呆在外麵,喝多了酒,一個人不能呆在野外,趕緊回家,聽話好嗎?”藍月的聲音聽起來愈發溫柔。
“藍月……”我欲言又止。
“說吧,我聽著呢!”藍月說。
“藍月……”我的聲音裏充滿了悲愴。
“嗯,我在!”藍月低聲說。
“藍月……我……我想你……”我直挺挺說了出來,同時,我的眼淚突然不爭氣地迸了出來,幸虧藍月看不到。
“嗯……”藍月繼續答應著,卻沒有說別的。
“藍月,我想你,我……想你……”我又一次說出來,眼淚開始噴湧,聲音不由也有些哽咽。
電話那邊沒有聲音了,一會傳來藍月低低的聲音:“嗯……”
藍月的聲音裏似乎也有一絲嗚咽。
我說完這句話,就不知該說什麽,不是不知,而是不敢。
我隻能放任情感的積鬱和苦楚化作淚水無聲奔流,在這山村的雪夜裏,在千裏之外藍月的耳畔。
電話裏藍月那邊也沒了聲音,隻有隱約傳來的低低抽泣。
好一會兒,我平靜下來,同時聽到了藍月那深深地歎息聲。
“藍月……”我低低地說著。
“嗯,我在!”藍月低聲回應我。
“對不起,我讓你傷心了……我今天,喝多了……說了不該說的話……”
藍月說:“不要這麽說,我不怪你,我知道,知道……你的心……對不起,我不能給你更多的安慰,我離你太遠了……”
“剛才,你哭了。”
藍月沒有回答我,卻說:“江楓,我分明看見,你在哭,你的眼淚在滑落。”
“我這會兒好了,沒有淚了……我也看見你在哭……”
“我沒有。”
“你有,我分明看見你眼角的淚水,隻是,你不願意讓我看到你哭泣。”
藍月沉默了,一會又是一聲歎息。
我說:“我想和你說說話!”
藍月說:“嗯,我聽著!”
我說:“很久以前,有人告訴我,魚的記憶隻有6秒,6秒之後它就不記得過去的事,一切又都變成新的。所以,在那魚缸裏的魚兒,永遠不會感到無聊。我寧願是條魚,6秒一過就什麽都忘記,曾經遇到的人,曾經做過的事,都可以煙消雲散。可我不是魚,無法忘記愛的人,無法忘記牽掛的苦,無法忘記相思的痛。”
藍月沉默了一會,說:“江楓,你說的很好,可我願意你在某些時候做一條魚,寧願你忘了所有的痛,人海茫茫,世事變遷,我想你快樂地活著。”
“可是,我怎麽也做不到,做不到……”
藍月緩緩地說:“我想對你說,有時候我們近視,忽略了離我們最真的情;有時候我們遠視,模糊了離我們最近的快樂。一輩子很短,遠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麽長,永遠真的沒有多遠。所以,珍惜你現在的擁有,對愛你的人好一點,對自己好一點。生活就是這樣,今天是你的枕畔,明天可能成了陌路,如果這輩子來不及好好相愛,就不要指望下一輩子還能遇見。你現在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好好對待小麥,過去的那些事,忘記吧,忘掉吧……”
“你在欺騙你自己……”
“我……沒有……”
“你在撒謊。”
“我……沒有……”
我說:“我知道你不會忘記過去,你忘不了的,就像我。有一個人,你讓他離開,他必須要離開了,你卻沒有挽留,因為你心裏明白,挽留是沒用的,你不能挽留。你以為隻要走地瀟灑,就不會有太多的痛苦和留戀。可為什麽你在喧鬧的人群中會突然沉默下來,為什麽聽歌聽到一半會突然哽咽不止。你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麽,腦海裏揮之不去的,都是過往的倒影。你是如此的,我知道……”
藍月說:“不要說了……你……你不要逼我……現實已經是如此,你不要說了,我必須得麵對現實,我們都必須麵對現實。在現實麵前,我們還能做什麽,我們必須要理智。”
我沉默了,一會說:“其實,我今天好想和你說說心裏話。”
藍月說:“嗯,我聽著呢!”
“其實在我的夢裏心裏,我想有個人,能經常對我微笑,能經常跟我說說心裏話,能珍惜在一起的每分每秒,能在我孤獨無助的時候陪在我身邊,能陪我一起看細水長流……你能理解我的想法嗎?”
藍月說:“我知道,我理解,可那個人不是我,也不該是我,隻有小麥,小麥是那個人。”
我內心絞痛,歎了口氣。
我知道,愛一個人就是有機會能給他分享你獨一無二的全世界。此刻,我和藍月在一起分享我的世界,卻充滿了無奈和痛苦,沒有歡樂,隻有憂傷。
藍月又說:“親愛的朋友,你是我最最親密的朋友,我知道的……不要抓住回憶不放,斷了線的風箏,隻能讓它飛,放過它,更是放過自己。你必須找到除了愛情之外,能夠使你堅強站在大地上的東西。你要自信甚至是自戀一點,時刻提醒自己我值得擁有最好的一切,對你現在來說,最值得擁有的,不是我而是小麥……”
我黯然神傷,想起一段話:夢中有個死者對我說,他們會從各個地方趕來,集中到一個地方赴死。死後他們的靈魂相互交織,終於明白,活著走在一起不叫緣分,那是巧合,隻有一起赴死的人,才是真緣分。
我的心痛著,難道非要如此,才是真緣分?難道世間的一切,隻有在另一個世界,才能得到明白的證明?
最真的愛,有時候不需要太多的言語,連執手相看都不需要,隻需縱身一躍,跟去天涯海角。可我能做到嗎,我能有勇氣嗎?即使我去做,藍月會允許嗎?
我說:“有一個人,教會你怎麽去愛了,但她卻離開了你;有一個人,總說要放下她,卻總忍不住又拿起來回味;有一個人,你好想她快樂,所以寧願自己不快樂;有一個人,離開她的時候你笑了,但一轉身,早已淚流滿麵……”
藍月的聲音有些顫抖:“不要再說了,求你……”
我的心顫栗著,停住了。
藍月沒有再說話,我相信,她此刻一定淚流滿麵,而此刻,我的淚水早已布滿臉頰。
我夜沒有再說話,我們都沉默著,很安靜,靜地我幾乎能聽見藍月的呼吸。雖然相隔千裏,我卻能聞到藍月的芬芳和氣息。
這時遠處傳來隱約的喊聲:“寶寶”
“楓哥,你在哪兒?”
這是爸媽和萍兒的聲音,他們一定是看我還沒回家,出來找我了。
藍月似乎也聽到了,對我說:“家人來找你了,趕緊回去,不要讓他們擔心!”
“嗯……”我答應著,站起來,擦幹臉頰的淚水,活動了一下幾乎僵硬的身體。
“回去吧。”藍月說。
“嗯,那我走了。”我說。
“趕緊回去,千萬別凍感冒了。”藍月說。
我掛了電話,搖搖晃晃走出了楓樹林,遠處一串火把,那是本家堂哥和爸媽還有萍兒出來找我的。
我跌跌撞撞迎著他們走去,突然腳下一軟,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