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熄了燈
不知何時月已西沉，大家三三兩兩地散了，女人扶著搖搖晃晃的男人，一邊罵一邊緊攙著說小心點。男主人打起了鼾，女主人一個人收拾殘局，鋪好被褥，爾後把男主人拉進被窩，熄了燈。幾縷月光溜進來，撫摸著男人的臉,像是女人的手，看著熟睡的男人，女人歎了口氣，微笑著睡了。
外麵的雪積了半尺，狗也在鋪著穀草的窩裏睡著了，月亮輕巧巧地倚在樹枝，冷清清對著天地，還有地下熟睡的人和狗。每個人明天都會醒來，我相信，或許明天仍會寒冷刺骨，但人的心不會寒冷，他們要掃雪、喂狗。
這一副安寧靜謐的山村夜景，是我在大山裏無數次經曆過的場景，這場景，在我離開大山後，曾無數次出現在我的夢裏，讓我縈繞牽懷，心動纏綿。
如今我又回來，回到了我的大山，我的石棚村，和我在大山裏魂牽夢繞的女人一起。
此刻，在以前扶貧組住的屋裏，那張大炕上，炕火熊熊，暖意融融。
我和藍月盤腿坐在炕上，腿上圍著被子，我們之間放著一張炕桌，桌子上擺放著酒菜，還有一盒打開的三五煙，這是藍月喜歡抽的。
我們安靜地麵對麵盤腿坐在炕上，靜靜地喝酒吃菜抽煙。
雖然已是夜晚，白日裏的場景卻又浮現在我眼前……
當我們沿著蜿蜒的盤山公路終於到達石棚村的時候，村口是一副我永生難忘的情景：石棚村的鄉親們扶老攜幼站在村口翹首等待，鑼鼓喧天，孩子們歡呼雀躍奔跑著，老村長站在最前麵，還有被歲月過早磨礪了青春的童老師，整個山村像是在提前過年。
來之前，按照藍月的吩咐，我提前通知了老村長，要求他不要通知縣裏和鄉裏，我們隻和鄉親們一起享受這一刻。
車子停穩，我先下車，鄉親們圍上來，帶著淳樸的笑和我招呼，爭先恐後伸出長滿老繭的手和我緊緊相握，那份質樸和憨直讓我十分感動。
孩子們擁過來拉我的手，一聲聲純真的“江叔叔”此起彼伏，飽含著最真摯的情感。
鑼鼓聲聲，像是在迎接遠出歸來的遊子。
我和鄉親們打完招呼，接著回頭招呼藍月下車。
藍月下車的一刹那，周圍的空氣仿佛頓時凝固，變得安靜起來，就連那在人群裏鑽來鑽去的看家狗也似乎受了感染，停止了歡跑。
鑼鼓聲停了下來，鑼鼓手和大家一樣，都被驚呆了。
大家都直勾勾看著藍月，看著這個仙女一般的絕美女人。
藍月穿了一身休閑服，白色的旅遊鞋，藍色的牛仔褲，白色的羽絨服，深藍色的圍巾，齊耳短發梳地很整潔，雖然一副休閑打扮，卻依然遮不住那嬌美的麵容和高貴舒雅的氣質。
鄉親們都被藍月這絕倫的美麗震驚了，一時忘了歡迎鼓掌，忘了敲鑼打鼓，都安靜地呆立著，注視著藍月。
藍月看著大家，微笑著，主動和最近的老村長握手，然後對著鄉親們說：“石棚村的父老鄉親，你們好，俺和江記者來看大家，給父老鄉親們拜個早年！”
藍月的聲音熱情而親切，一下子把和大家的距離拉近了不少。
老村長急忙將大手在棉襖上使勁擦了兩把，和藍月握手，接著回頭對鄉親們喊道：“老少爺們，這是咱們江城的藍主任，今天專門和江記者一起來看咱們，還給咱們帶來了年貨，大家夥歡迎啊！”
說著老村長鼓起掌，鄉親們也回過神，都使勁拍起巴掌，鑼鼓手也重新開始起勁地敲打起來。
藍月變戲法一般從隨身包裏掏出一把糖塊，笑嗬嗬給孩子們分發。
孩子們都歡叫起來，叫著“藍阿姨”往藍月身邊湧。
村裏的婦女們聚在一起，袖著雙手，站在藍月周圍，帶著驚羨的目光看著藍月，嘴裏嘖嘖驚歎不停：
“哎呀，仙女下凡了，頭一回見這麽好看的妮子。”
“這城裏人長的就是好看……”
“這是不是江記者家的媳婦啊？”
“看他們倆站在一起多般配啊，說不定真是江記者的媳婦。”
“我看也就江記者能配上她，看兩人年齡似乎一般大呢。”
“江記者這麽好的人，找個俊媳婦也是應該的，好人有好報呢……”
大家嘻嘻哈哈小聲議論著，藍月裝作沒聽見，笑嘻嘻和孩子們玩耍逗笑。
這會兒，我把年貨單子交給老村長，老村長接過來，指揮幾個年輕人上車搬年貨，衝著鄉親們喊：“一家出一個人，排隊領年貨！”
大家喜氣洋洋地自動排成了一條長龍，等著老村長發年貨。
我和童老師在一旁寒暄著，藍月走過來主動和童老師握手：“童老師好！”
童老師有些受寵若驚，忙和藍月握手：“藍主任好，你怎麽知道我啊？”
藍月笑嗬嗬地說：“童老師，我很早就知道你，那年的冬天就知道了，大山裏的堅守，從東州報紙上知道你事跡的，你的光輝事跡很多人都知道，廣為流傳，大家很敬佩你的行為，你是我學習的榜樣和楷模。”
童老師不好意思搓手：“謝謝藍主任誇獎，我哪裏有什麽光輝事跡，隻不過是做了一些我應該做的事，隻不過是為山裏的娃娃們做了一些簡單的事。”
藍月明亮的目光看著童老師：“偉大總是寓於平凡之中，日積月累的平凡其實就是偉大，你身上閃耀著山村教師的光芒和偉大，你是山村教師的優秀代表，是我們這個時代的楷模，在你默默無聞的奉獻裏，蘊含著對山村教育事業的忠誠和無私。”
藍月講的很真摯很動情。
童老師憨厚地笑著：“我做的不好，江記者寫得好，說實在的，我能有今天多虧了江記者，我們一家打心眼裏都感謝江記者。村裏學校的教學條件得到改善，孩子們能快樂地學習生活，得益於江記者的鼓與呼，我們全村都感謝江記者的。”
藍月讚許地看了我一眼。
我忙擺手：“童老師，不要感謝我，我個人的能量是有限的，要感謝還得感謝上麵。”
藍月和童老師都嗬嗬笑起來。
看著鄉親們歡天喜地提著年貨往家走，我心裏感到很欣慰很充實。
發完年貨，司機接著就回去，我和藍月留下來，等明天北方集團的車來，接孩子們一起去江城。
司機走的時候，老村長安排給司機帶了一些山貨，以此表達山裏人最淳樸的感恩。
這一天剩下的時間，我謝絕了老村長和童老師的陪同，帶著藍月去參觀，走遍了山村的溝溝壑壑，向藍月訴說著我曾經走過的足跡，說著我在這裏一年間的豐功偉績。
藍月認真聽著我的介紹，不時在山溝和田埂裏輕鬆地蹦跳著。中午，藍月提出要和童老師一家一起吃家常飯。老村長專門過來作陪，雖然我提出一切從簡，老村長還是安排把早已殺好的一隻黑山羊燉了大鍋全羊，我們中午吃了一頓豐盛的全羊宴。
飯後，藍月參觀了村裏的小學，看到教室裏放著不少我捐贈的物品，興致勃勃地對小聲我說：“江記者，可惜學生放假了，不然俺還真想做一回老師，給孩子們上一堂課呢。”
我被藍月的這個想法逗笑了。
接著，藍月當著老村長和童老師的麵，掏出一個信封遞給老村長：“老村長，這是俺第一次來石棚村，雖然早就從江記者的筆下了解了石棚村，但真正現場體驗還是第一次，第一次來，俺不能空手，這是俺給村裏小學的一點心意，1萬元，用來改善學校的教學條件，請您收下！”
“這……”老村長忙推辭，“藍主任，這如何使得？”
“使得使得，發展山村教育，資助山村辦學，義不容辭，責無旁貸！”藍月鄭重地說。
“這……江記者。”老村長又看看我。
我衝老村長點點頭：“老村長，這是藍主任對石棚村孩子們的一片心意，收下吧。”
老村長鄭重地將信封遞給童老師：“童老師，收好，告訴孩子們，這是藍阿姨的一片心意，讓孩子們一定不要辜負了藍阿姨的期望，好好念書，立誌成才，就像咱村裏的那棵老銀杏樹那樣，都要長成參天大樹。”
童老師用顫抖的雙手接過信封，鄭重點點頭，又對藍月鞠了一躬，哽咽著：“謝謝藍主任，謝謝……”
老村長轉過身抹抹眼角，感歎了一句：“藍主任和江記者，你們都是好人啊，我們村裏的老少爺們都會祝福你們的，希望你們好人會有好報。”
接著，我請老村長和童老師去忙自己的事，我帶著藍月，在村裏挨家串門子，每到一家都受到熱烈的歡迎，藍月謙和親切的態度，讓大家逐漸不再拘束，都拿出家裏過年準備的瓜子和米花糖招待我們。
整個下午，藍月和我就在村裏串門子，藍月很開心，臉上有一直帶著感動的神情。
夕陽西下的時候，我和藍月串完門子，一起來到村前那塊高高凸起的大石頭上，這是我在大山裏1年間每日黃昏都端坐的地方，在這裏，我無數次凝望那連綿的黛色群山，注視著即將落山的夕陽，思念著因為我的罪孽而在遠方受苦受難的藍月，心悸著被我深深傷害而自殺未遂的萍兒，反省著自己的過錯，磨礪著自己的心境，憂鬱著自己孤獨的心。
藍月和我在一起站在這高高的大石塊上，眺望遠方的血色殘陽，默然無語，仿佛在體味我當年的心境，仿佛在回憶那刻骨銘心而又支離破碎的過去。
藍月的神情肅然，抿著嘴唇，站在岩石上一動不動，眼神迷蒙而專注，凝望著未知的遠方，眉頭微微皺起，站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