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冷若冰霜的藍月
冬季白日短,才到下班時間,天就已經黑了,路燈下,下班的人流和車輛在馬路上形成奔流高峰。
出租車走得很慢,不時遇到紅燈,我心裏著急,一個勁兒催促師傅快點,恨不得一下子飛到藍月身邊。
此時,我渾身充滿了熱烈的憧憬和強烈的衝動,我想藍月此刻應該已經買好美酒和佳肴在房間裏等我了,或許藍月已經洗完澡,換上了睡衣,正在梳妝台前吹頭發……
終於到了江北報社招待所,我下了出租車,三步並作兩步走,飛速跑到422房間,直接推開門,氣喘籲籲地喊道:“姐,我來啦!”
話音剛落,我不由一愣,房間裏沒有我想像中的美酒和佳肴,也沒有沐浴後風情萬種等待我品味的月姐,隻有兩手插在深風衣口袋裏,背對我靜靜眺望窗外城市夜色的藍月。
聽到我的聲音,藍月慢慢轉過身:“江楓,你來了。”
聲音很平緩很客氣,還很陌生很冷。
我看見藍月臉上的表情,不由吃了一驚,滿腔的熱情突然掉進了冰窖。
好像一盆冷水澆到頭上,我一時被藍月臉上的表情驚呆和震懾住了,站在房間裏,半天沒說話。
一段時間不見,藍月像變了一個人,麵容蒼白憔悴,眼神暗淡無光,眼圈發烏,嘴唇沒有血色,臉頰明顯消瘦。
更讓我心驚膽顫的不僅僅是藍月麵容的巨變,更是藍月看著我那幽怨含恨的目光和冷若冰霜的眼神,仿佛麵對的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阿楓,而是刻骨怨恨的仇人,還像是幽遠深邃的陌路人。
到底是怎麽了?藍月為什麽突然變成了這樣?
做賊心虛的我突然兩股戰戰,幾欲而不能站立,我開始飛速盤算著原因和對策,突然想起在車站遇到來東州學習的萍兒,想起萍兒說的替英姐看望大學同學的話。
難道是萍兒……
我的大腦一陣眩暈,我實在想不出藍月還有別的原因能對我如此。
但我很快又否定了自己,依照萍兒的性格,她應該不會這麽做的,她應該不是這樣的人。
那或許是藍月這段時間競聘之事受挫,心情才會這樣差。
我安慰著自己,強作鎮靜,勉強笑看藍月,又說了一遍:“姐,我來啦。”
此時我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隻能機械重複。
這次我的聲音沒有了歡快,充滿了虛弱和無力。
“坐!”藍月慢慢坐在單人沙發上,指指她對過,口氣很淡。
藍月的身體好像十分虛弱,呼吸好像很困難,胸口起伏得厲害,坐著也似乎需要扶住沙發扶手才能支撐住自己的身體。
我老老實實坐下,規規矩矩坐在藍月麵前,就像我第一次跟隨藍月出差,晚飯後藍月第一次打電話,讓我到她房間裏談話那般的板正和拘謹。
當時我和藍月坐的位置和現在一模一樣。
命運挺會開玩笑,劃了一個圓圈。
坐在那裏,我們都沉默著,電視也沒有開。
我們在沉默中靜坐,窗外傳來汽車的喇叭聲,夜色已經籠罩了這座城市。
沉默,繼續沉默,我似乎感覺,如果不在沉默中爆發,那就要在沉默中滅亡。
我雖然眼皮下垂,但仍能感覺到藍月寒冰一般的目光在死死地盯著我,感覺到藍月的胸口在急促地呼吸起伏。
“姐,你咋了?最近出什麽事了嗎?我一直得不到你的任何消息,急壞了,沒和你打招呼就自作主張來了,你不會是因為這個生氣吧?”我忍不住終於說話了,發出一串疑問,而且還自作聰明地把藍月冷漠的原因歸咎到這個方麵。
藍月麵無表情怔怔地盯著我,一會輕輕搖搖頭,否定了我的疑問,然後輕輕而淡淡地吐出幾個字:“吃飯了沒?”
“嘿嘿,你不說我還要提呢,餓死了……”我誇張地笑著,努力想讓房間裏的氣氛活潑起來,“中午我就沒吃好,就等著今晚飽餐一頓呢!”
我的努力似乎沒收到什麽效果,藍月嘴角沒有半絲笑意,摸起茶幾上的電話撥了幾個號碼,接著說:“麻煩給422房間送兩份套飯過來,費用算在房費裏。”
然後藍月站起來,站到窗口,雙手又插在風衣口袋裏,靜靜地看著窗外的夜色。
我深呼吸一口氣,站起來走到藍月身後,突然伸出胳膊抱住藍月的身體:“姐,我好想你。”
邊說我邊像以前那樣,把臉貼到她的臉頰和脖頸,嘴唇也觸到了她的耳邊。
此時我心裏沒有絲毫欲念,腦子裏唯一充斥的,就是希望能從這一動作裏得到藍月對我熱情的反饋,哪怕是微小的順從,也會讓我感到安穩和安慰。
我無比希望能通過這一嚐試抓到幾根救命稻草。
然而我卻連一根稻草都沒抓到,甚至沒有摸到稻草的末梢。
抱住藍月的一霎那,我感覺到藍月的身體很冷很僵硬很排斥。
藍月渾身一震,突然就奮力掙脫了我的懷抱,轉過身瞪著我。
“怎麽了?姐,不想讓我抱你嗎?我想你呢。”我笑著放開了藍月,神情很尷尬,心一個勁兒地往下沉,一股巨大的不祥之感開始在我渾身彌漫。
藍月如此對我,難道是她知道了我和萍兒的事?難道真的是萍兒利用來東州學習的機會找藍月攤牌了?
想起藍月說過不能原諒彼此之間存在欺騙的話,我的心狂烈地惴惴不安起來。
藍月沒有說話,隻是平靜地注視著我,嘴角緊緊抿著,眼神裏充滿憂鬱和哀傷,還有深深的絕望和幽怨。
我被此刻藍月的眼神嚇住了,呆立在那裏,一動不動,心裏充滿巨大的疼愛和愛憐,都是對藍月的。
但我不敢再親近藍月,藍月那冷冷的眼神和身體讓我喪失了肆意妄為的膽量。
這時飯送過來了,服務員將兩份套飯放在沙發之間的茶幾上,接著關門退了出去。
“吃吧,兩份都歸你!”藍月又轉身站到窗前,口氣不容置疑。
我聽話地坐下吃飯,以往香甜的飯菜此刻如同在嚼木渣。
我機械地邊吃邊偷眼看藍月。
藍月背對我佇立在窗前,身體一動不動。
我竟然將2份飯都吃光了,不知是怎麽吃進去的,也不知道是鹹是淡,是酸是辣。
看我吃完,藍月過來坐下,打電話吩咐服務員把餐具和垃圾收走。
等服務員收拾停當,關好門出去,藍月坐在我對過的沙發上,突然重重地出了一口氣,平靜地說:“江楓,既然你來了,那我們談談!”
我知道嚴峻的時刻來到了,謎底即將揭曉。
我緊張地坐在那裏等候藍月的發落,不知道即將開始的是什麽。
我的情緒已經開始往下陷,正往一個無底深淵裏落。
但我仍然在掙紮,不放過一絲一毫機會,我堅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雖然我現在看不到星星之火。
“最近工作忙不?”藍月輕輕地問了一句。
“還那樣。”我嘶聲回答。
“前幾日進山了?”藍月一定是看到了我的那篇稿子。
“嗯,進山采訪。”
“看到稿子了,寫的很好,很有價值,很有典型意義。”藍月繼續輕聲地說到。
我心裏一陣寬慰,藍月和我說話的語氣分明在緩和,在表揚我。
我的心在滑向深淵的過程中起起落落,我甚至抬眼看了一下藍月,正看見藍月眼裏的抑鬱和怨愁。
我心一跳,忙低頭,看著自己的腳,不說話。
“家裏還好嗎?”藍月繼續問。
“好,都很好!”
然後藍月沉默了,我也保持沉默。
半天,藍月深深呼了一口氣,用若有若無的聲音說道:“她還好吧?”
我的心一震,地震終於來了!
“她?”我抬起頭做不解狀,“她是誰?哪個她?”
藍月看著我皺皺眉頭:“她是誰你心裏明白,不要在我麵前偽裝,我最討厭作假,特別是男人這樣,有什麽好偽裝的?”
我泄氣,麵紅耳赤無地自容……
“她和我已經分手,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了,我不曉得她現在好不好。”我決定轉換心態,直截了當地說,等於默認了萍兒和我的事情。
“你們為什麽要分手?你們為什麽要沒有關係?她是那麽好的一個女孩,那麽善良那麽溫柔那麽文靜的一個女孩。是因為我對嗎?你在和我好了之後,才和她分手的對嗎?在我們一起的這些日子裏,你一直瞞著我也瞞著她,對嗎?”藍月發出一連串反問。
我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低著頭。
“不說話就是默認。江楓,你是不折不扣的欺騙,你騙了我,也騙了萍兒。”藍月的聲音很遙遠,仿佛來自遙遠的未知天際,“還記得我和你說過嗎?我最恨的就是欺騙,最不能原諒的也是欺騙,最不能饒恕的還是欺騙。但你,卻偏偏在實踐並進行著這些。”
我的心陣陣緊縮,陣陣抽搐,陣陣戰栗,額頭直冒冷汗。
“你一定在猜我是怎麽知道你和萍兒的事情的,其實我怎麽知道的不重要,你也不必過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重要的是我知道了你一直在騙我,在傷害萍兒,她是那麽柔弱無辜,你竟然就能下得了手。如果我不知道此事,或許你還會一直就這麽欺騙下去,一直就這麽將萍兒傷害下去。”藍月的聲音充滿了激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