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後,鳳錦還是為我穿上了大紅的嫁衣。到了正午,舒鳴見我還是一襲白衣,忍不住皺眉問我:“大喜的日子,你怎麽還穿著這個呢?趕緊換了。”
我站在窗前,看著入目皆是喜色的龍吟宮,緩緩的說:“這大紅的喜袍我隻為一人而穿。”
舒鳴歎了口氣,他走到窗前,拍拍我的肩膀,是十足沉重的語氣,他說:“兄弟,我跟你長這麽大,還真沒看出來,你是這麽癡情的一個人。”
我默默的看了他一眼,說:“你能看出來什麽?”
舒鳴:“.……”
過了半晌,他說:“不管我能看出來什麽,反正今天天君是給我下了命令,說一定要我說服你,將這大紅的喜服穿了,風風光光的將鳳錦迎娶過來。”
我淡淡的看著他,問:“是兄弟嗎?”
舒鳴奇怪的看了我一眼,問我:“你想幹嘛?”
我隻是問他:“是兄弟嗎?”
舒鳴很警惕,堅定的搖了搖頭,他說:“不是,雖然咱們從小關係就不錯,但是你爹是天君,我爹是天君手下幹活的,我不與你稱兄道弟。”
我將舒鳴的胳臂扭了,看著他,說:“你少廢話。”
舒鳴求饒:“兄弟,放手啊。”
我:“答應我一件事,我便放了你。”
舒鳴連連點頭:“答應答應,十件都答應。”
我滿意的放開了手,看著他,漫不經心的說:“今日,你將這大紅的衣裳替我穿了,娶了鳳錦。”
舒鳴連連擺手:“不行不行,讓天君知道了,非殺了我不可。”
我麵無表情的腰間的長劍抽出,抵在他的胸口,說:“若是你不答應,我現在就將你殺了。”
舒鳴哀怨的看了我一眼,半晌才默默的說:“我不過是來勸你穿衣裳的,招誰惹誰了……”
最後,舒鳴在我的威脅之下,穿上了大紅的喜服,他幻化成我的模樣委委屈屈的去鳳族迎親了。我見他十分配合,便放下了心,撚了個訣,徑自去了極北之北。
那裏,依舊是一片茫茫,萬裏雪原上雪影花競相開放。
我四處走走,走到一片雪影花之下坐了,默默的將胸前的錦袋掏出來,看著錦袋中的灰,默默的說:“語兒,這是你的家,你還記得嗎?”
雪瑩出現在我麵前,她看著我,奇怪的問:“王子,您怎麽會來?”
我衝她笑笑,說:“這裏,是語兒的家,我帶她回家。”
雪瑩看著我,臉上是無奈,她蹲在我的身邊,看著錦袋中,隻剩下了一小撮灰的袋子,聲音悲涼的說:“這裏,就是語兒嗎?”
我苦澀的笑笑,摸著錦袋,緩緩的說:“語兒走的太突然,明明前一刻,她還活蹦亂跳的嚷嚷著要吃烤鵝子,可是,等我將烤鵝子找回來的時候,居然有人告訴我,語兒她就要死了.……”
頓了頓,我再接著開口:“雪瑩,你說,會不會是語兒跟我開的一個玩笑?我總覺得,她會回來的。”
雪瑩看著我,眼神中含了深深的憐憫,她說:“王子,逝者已逝,您莫要太難過。”
我看著雪瑩,苦澀的笑笑:“這是語兒的身體所化,我將它霸占了這許久,也是她該回家的時候了。給你。”
雪瑩輕輕的將那撮灰接過,順手將它灑在了一株正在盛放的雪影花之下,她說:“也許有一天,語兒她就會回來了……”
我看著那撮灰,心裏眼裏是滿滿的期望:“我等著她。”
我在極北之北坐了一天,估摸著神界的娶親也快完了,便起身告別了雪瑩,返回了神界。龍吟宮內靜悄悄的,並沒有如我想象的一番亂作一團。
我想著,舒鳴或許已經與鳳錦睡下,便徑自去了舒鳴的寢宮。我困倦的推開門,正要往床上躺,就看到舒鳴正在床上四仰八叉的睡著。
我不禁皺了眉頭,將他拍醒了,問他:“誰跟鳳錦在呢?”
舒鳴睡眼惺忪的看著我,說:“你怎麽會到這裏來?”
我看著他,淡淡的說:“這話,應該我問你吧。”
舒鳴打了個哈欠,複又躺倒了,夢囈一般:“這是我的床,不在這裏應該在哪裏。”
我將他從床上拽起來,看著他,認真的問:“你不是去迎娶鳳錦了嗎?怎麽還在這裏?”
舒鳴不可思議的看著我,他說:“我都去替你將鳳錦娶過來了,難道你還想讓我替你進洞房啊?”
我點了點頭,從讓舒鳴穿上了大紅的喜袍開始,我就心想,鳳錦若是能愛上舒鳴更好,這樣,就再也沒有人逼著我娶鳳錦了。
舒鳴眨巴眨巴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我,半晌,他才說:“兄弟,你真大方。”
我踹他:“那你去龍吟宮啊,在這裏幹什麽?”
舒鳴懶得理我,他躺下之後,隨口說:“那是你的媳婦,你去搞定,我不管。”
我見他不動,十分氣惱,惱怒了一會,將他往床裏踢了踢,與舒鳴擠擠,和衣睡去。
那一晚,鳳錦在大紅的喜房中坐了一整夜,而我強行霸占了舒鳴一半的床,夢裏,全是極北之北上,飄揚的雪影花瓣。
從鳳錦嫁入龍吟宮之後,我便日日在舒鳴的房中霸占他的床,到最後,他實在受不了了,便抱了一床被子到另一間房子去睡。
我坐在黑暗中,苦笑的搖搖頭,其實,我並不是想霸占舒鳴的屋子,我隻是不想一個人呆著罷了……
一個人的時候,我的腦子全是語兒的影子,笑的,哭的,嘟著嘴的,還有,害羞的。直到現在,我還是無法相信,她竟然就那麽走了,那麽突兀,若不是哲野師父告訴我,我甚至都可能見不到她最後一麵.……
我還記得我在翠幽穀看到她時的樣子,她靠在一棵樹上,緊閉了眼睛,額頭上因為身體的痛,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我看著她,隻覺得心裏是一陣不可遏製的憤怒,她怎麽可以如此殘忍,隻留了一份書信給我,就想這麽永遠的離開我嗎?
我憤怒的走到她跟前,看著那樣的她,終究還是心疼,明明胸腔裏醞釀了滔天的怒火,看著她時卻什麽都發不出。我看著她,隻能從喉嚨裏怒吼出幾個字:“楚語!你就是這麽對我的嗎?”
那是我第一次那麽憤怒的叫她的名字,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她驚訝的睜開了眼睛,看到我,瞬間就濕了眼眶,大顆大顆的眼淚順著臉頰滴下。我看著這樣的她,胸腔裏最後的那一點怒氣也沒有了。
我看著她,胸腔裏的心髒忽然跳的很快,雖然我很不願意承認,但我知道,我已經開始害怕了,心心念念,愛了那麽久的人,若是真的離開了我,我該怎麽辦?
語兒還在說著話,她說了那麽多,我明明想記得清楚,現在想想,我卻一句也記不起來了,那個樣子,隻要一想便痛徹心肺。
舒鳴說,痛終究是會平緩的,我隻是苦澀的笑笑,並沒有說話。可能對他而言,痛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忘卻,於我,卻像是一個時間越久,就越深刻的傷口,隻要稍稍觸碰,便痛不欲生。
每個人,都在勸我忘了她,可是我不知道,如果我忘了她,我的生命中還剩下什麽值得珍惜?語兒她那麽害怕孤單,若是我將她忘了,她該是怎樣的傷心?
我從不知道,自己有這麽多的眼淚可以流,自己有一天,也會像一個失去了一切的人一般,在無盡的黑夜中,痛哭失聲。
我終於明白,在愛的麵前,我不再是一個神界的王子,也不再是一個最出色的孩子,我隻是一個,失去了所愛之人,會痛,會哭,也會哭著笑的人。
舒鳴在黑暗中歎了口氣,他將屋子裏的燭燈點亮,看著我,說:“你想要這樣到什麽時候?”
我看著他,苦澀的搖搖頭:“不知道。”
舒鳴一把將我拉起,一路拉到了院子中,將手中的笛子指在我的胸口,他說:“好久沒有打一架了,今夜月色不錯,來吧。”
我將腰間的長劍拔出,對上了他的笛子,輕描淡寫的說:“若是我不敵你,直接將我殺了便是。”
舒鳴輕笑了一聲,他說:“你想的美。”
劍舞飛揚,笛子與劍碰撞的聲音在舒鳴的寢宮裏響了一夜,我和舒鳴酣暢淋漓的打了一架,終於筋疲力盡的丟下了手中的劍,軟軟的倒在了地上。
舒鳴無可奈何的扛起我,一邊走一邊抱怨,他說:“早知道你這麽癡情,當初,我就是拚了命,也要先將丫頭娶過來。”
我的眼皮已經很沉,但還是打了一下舒鳴,聲音沉沉的說:“那我就將你殺了。”
舒鳴將我往床上一扔,隨手扯過被子,看著我疲憊的臉,十分不爽的說:“跟你做兄弟,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我聽著舒鳴的碎碎念,疲憊的將自己完全放鬆在舒鳴的床上,這麽多天,第一次,沒有思念,沒有心痛,隻是覺得異常疲累的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