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蕭逸篇(一)
那一年,寒風肆虐,大雪紛飛,我的爹娘在那場風雪中,永遠的離開了。
那一年,我十歲。
那是很冷的一天,家裏來了很多穿著官服的人,他們表情不善。
我阿娘悄悄的將我拉到屋外,輕聲在我耳邊叮囑:“逸兒,你去那邊的林子略玩玩,等阿娘叫你,你再回來。”
屋子裏,一個官差正抓了我阿爹的衣襟,他惡狠狠的聲音在冷寂的雪天中,異常清楚:“你當真沒見到有陌生人?他分明就是在這一帶逃脫的!”
我往阿娘身後縮縮,聲音有絲顫抖:“阿娘,他們是幹什麽的?”
阿娘拉著我往林子那邊走,一邊走一邊說:“他們是官差,聽說在這裏逃了個押送的犯人,今日便是來找的。”
我懵懂的點了點頭,問阿娘:“他們什麽走?”
阿娘眼神有些不安,她拉著我往屋後帶了帶,輕聲告訴我:“逸兒,若是你沒有聽到阿娘叫你,今日就不要回來了。”
我聽話的點了點頭,就看到那一群人拉著我阿爹往我們族裏的聖地裏走去,阿爹被拖著,很明顯的不願意。
阿娘丟開我的手,匆忙的跟我說:“他們要去咱們族裏的聖地了,逸兒你快走,阿娘去看看。”
我跟在阿娘身後,抓著她的襖子:“阿娘,我也要去。”
阿娘聲音嚴肅:“逸兒,你不聽話了麽?快去那邊的林子躲起來,這些官差來的不善,說不準一會還要來些,你是阿娘唯一的孩子,絕對不能出事!”
我從來沒有見過阿娘如此凝重的神情,有些害怕,聽話的向那片枯林跑去。
夜半風寒,我躲在枯林裏,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嘴裏焦急的呢喃:“阿娘怎麽還不來?”
那夜的風雪很大,風聲掩去了荒原上的所有聲音,吹得臉頰生疼。我昏倒在那場風雪中,意識模糊的時候,我似乎看到一個人正向我走來,身形高大,不似我的阿娘,我朝他伸出手去,感覺到心安,聲音卻輕的連我自己都已聽不到:“阿爹,你來了啊。”
……
有什麽溫暖的東西貼在我的臉上,我動了動眉毛,眼睛卻無法睜開。
然後,我就聽到了一個小小的聲音,她說:“我的手這麽貼著你,你還冷嗎?”
我吃力的睜開眼睛,模糊的視線中,一個靦腆的女孩子,表情怯怯的,正瞬也不瞬的盯著我。
我想問她,她是誰,是不是她救了我。張開了嘴才發現,自己除了能發出些簡單的音節外,根本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她疑惑的看了看我,竟然俯下了身,將耳朵輕輕的貼在了我的耳邊。
她的身上有一種淡淡的梅香,兩鬢的發絲掃在我的臉上,有一種癢癢的感覺。
我張了張嘴,還是無法說話,看著她疑惑的表情,隻說了一個字:“冷……”
她聽到後,竟將我抱了起來,我被她抱在懷中,聽到她啞啞的聲音:“我抱著你,你就不冷了。”
她的懷抱很溫暖,我疲憊的閉上眼睛,靠在她的懷中就想睡覺。隻是她一直在我耳邊說話,聲音裏帶了小小的害怕,她怕我死去,她說,她一個人會很害怕。
心裏突然莫名的空白,我不由自主的安慰她:“我不會死的,你放心。”
她便衝我笑笑。
意識清醒之後,我問她:“你叫什麽名字?”
她漫不經心的回答我:“晉柯玉。”
我在心裏默念著這個名字,心想,在她身邊,感覺好暖,好像再也沒有了寒冷一般。
出神的空擋,一個男子拖了一些樹枝回來,聽他們的話,抱著我的這個小女孩,是他的妹妹。他說,是他救了我。我點了點頭,意識裏隻有一個模糊的高大身影。
他竟然說,要在這樣的地方搭一個要住的棚。我不禁笑了,便帶著他們去了我家。
屋子周圍很安靜,不像有人,屋子裏卻亮著光。我心裏有隱隱的不安,腳步不禁快了。
那個眉目清俊的男子拉住我,他說:“怎麽了,出了什麽事?”
我心裏的不安愈加強烈,說話也急了:“恩公,你讓開!”
他沒有讓我衝過去,那個小女孩卻說,地上有一個死人。我低頭看看,那人穿著邊疆的官服,是我們這裏的官吏。我的眼中含了憤恨,恨恨的說:“他們果然來了。”
那個男子與我一塊走近了我們家,房子裏的光微亮,我趴在窗戶上,竟然看到我的爹娘躺在了地上,他們的脖子上,血跡分外鮮紅。
那是我最難忘記的一個夜晚,寒風呼嘯,窗外的寒風隱去了我小聲的哽咽。我的阿爹阿娘躺在冷冰冰的地上,眼睛看著枯林的方向,唇角有一抹微笑,我知道,他們是還想再看看我的.……
我輕輕的將他們的眼睛合上,心裏湧上了一股無可遏製的恨意,是那些官差,他們,殺了我的爹娘……
我跪在冰冷的地上,拳頭不自覺的握緊了,指節有輕微的響聲。
那個女孩輕輕的蹲在我身邊,輕輕的拉了我的手,她眼睛澄澈明亮,臉頰被凍得泛紅,卻有一種安人心魂的漂亮,她說:“你別難過,我和哥哥會陪著你的。”
我眼神一滯,腦海裏隻留下了一句話:“我會陪著你的。”
那個男子幫我將爹娘妥善的安葬之後,帶著小女孩在我家住了下來,他說,你若要報恩,便叫我主人吧。
我感激的看著他,甘心情願的喊了他一聲“主人”。
他說,我會是他手下最好的一個殺手。那時,我並不明白,什麽是殺手,更不知道為什麽他要我當他的手下,他隻是告訴我,他會教我練功,他會幫助我殺盡曾經害了我爹娘的那些人。
我便更加的感激他,對他的話從來不曾有過疑惑,隻是一心一意的跟著他學東西。
他很博學,知道的很多。練功累了,坐在林子裏休息的時候,我便問他:“主人,你既知道這麽多,為什麽你一點功夫都不會呢?”
他的眼中含了深邃的光,看著遠方的時候身影寂靜落寞,他說:“我怕,如果我學會了殺人,就親自殺了他。”
我坐在一旁的枯草上,隨口問他:“他是誰?”
主人轉過頭,衝著我笑笑:“是我最恨,卻最不想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