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蘇澤篇(二)
北風勁吹,萬裏沙場的狂風吹得我睜不開眼睛。軍營裏的士兵們看著隻有十四歲的我,眼睛裏盡是輕蔑。
他們毫不掩飾自己的嘲弄:“王上竟派了這麽個毛還沒長全的小孩子來當我軍的將軍,看來,我們是注定要死在這萬裏沙場了,兄弟,咱們先去挑個看著順眼的地方,死的不值得就算了,挑個好地兒,也好給未來的兒孫們尋個風水好的地方。”
“什麽好風水,跟著這麽拿不出手的將軍,就算死了,還有什麽臉埋進自家的祖墳?”
將士的聲音順著寒風灌進我的耳朵,一陣生疼。
我沒有斥責那兩個士兵,隻是默默的舉起手中的破雲劍:“我叫蘇澤,今夜子時楚軍來犯,各位將士睡覺都警覺些。副將們跟我進帳,剩下的士兵回帳休息。”
城下的士兵都沒有動,他們臉上的嘲弄更甚:“在沙場這麽多年,兄弟,你見過半夜打仗的嗎?”
“說不定咱們這位將軍料事如神呢,哈哈。”
我將手中的破雲劍直直的拋出,說話的士兵頓時住了口,我沒有殺他,隻是他永遠也說不了話了。
“我方才說過了,副將隨我進帳,餘下的將士回軍營休息。我不想再說第三遍。”
我沉著聲,麵無表情的看著城下瞬間安分了不少的士兵們,暗自鬆了口氣。他們沒人再敢說話,有條不紊的各自回了的軍帳。
將軍帳裏,已戰死沙場許久的將軍靜靜的躺在那裏,我轉過頭,靜靜的看著跟我進帳的幾位副將,聲音波瀾不驚:“既然諸位如此不舍這位將軍,從今天起,便將這位將軍的屍首仔細收拾了,在各位的軍帳中輪流放著,諸位覺得怎麽樣?”
幾位副將麵露懼色,一位看起來算是主事的說:“末將失職,隻是,隻是近幾日忙著迎您到來,便疏忽了。”
我淡淡的嗯了一聲,隨意掃了他們一眼:“既是如此,那幾位先將這位將軍抬去葬了吧,葬好了再來見我。”
幾位副將小心翼翼的將那將軍抬去安葬了。我將那破雲劍放在擺滿了地圖的桌子上,漫不經心的用手撫上胸前的黑珍珠,心才平靜下來。
我疲憊的在椅子上坐下,估計著那個楚軍的將士該是回來了。
果然,不到一刻,那個將士一臉風塵的回來了,他說,消息已經放出,今夜子時楚軍會準時來犯。我扯出了一抹笑,讓他走近:“辛苦你了。”
他的眼睛有瞬間的錯愕,我淡淡的將手中的短刀從他腹中抽出,看著他,聲音平靜:“能背叛楚軍,將來便可能背叛我。還是死人比較忠誠。”
他不能置信的看著我,喉嚨裏發出幾個簡單的音節:“你,你……”
我將他的眼睛合上,慢慢扛著他走出軍帳,正撞上巡邏的士兵:“將軍,這是?”
我:“混入我軍的楚國內線,欲行刺,我將他殺了。抬出去找個地方,隨便葬了吧。”
巡邏的士兵一愣,隨即叫來幾個人,抬著那個人走了。
我沒有說錯,那人確實是楚國軍隊裏的一個士兵,埋伏在我趕到沙場的路上,準備將我殺死。
打鬥一番後,我沒有殺他,隻是讓他回楚軍複命,說他已完成任務,今夜子時東國軍隊為將軍默哀,集體將鎧甲堆在將軍麵前致禮。若是楚國將軍是個聰明的,就該知道今夜子時進攻會是個絕佳的時機。我將這個消息放出去,賭的也是他會出兵。
副將們進來,打斷了我的思緒,他們恭敬的說:“將軍,高將軍已經妥善安葬,我等敬等將軍吩咐。”
我把玩著桌子上的一個茶杯:“告訴你們各自的手下,今夜子時,全副武裝,準備作戰。你們去看看地形,將戰略位置布置一下。”
一陣沉默,我隨意掃了一眼他們:“怎麽,還有事麽?”
一個沉不住氣的副將說:“末將曾鈺鬥膽,曆來戰事從未聽說有夜間作戰的,將軍說的真是今夜子時嗎?”
我淡淡的看著他:“我想,我沒有說錯。”
他們沉默一會,隨後恭敬的回道:“是,末將這就去準備。”
他們走後,我手裏的茶杯悄然落地,發出一陣鈍響。我將兩隻顫抖的手放在胸口,想著墨隱教給我的東西,才漸漸平靜。
彼時,是我十四歲的生日。
子時來的很快,楚軍果然在我的預料之中到了。東國的將士們卻並沒有如我所料的在嚴正以待。當一個滿身是血的巡邏士兵告訴我,我軍傷亡慘重時,我才大驚,拿起桌子上的破雲劍衝了出去。
兩軍的火把將天映的透亮,我將破雲劍揮出,將墨隱教我的劍法使出,招招見血。我沒有與人打過,更沒有與人比過劍,根本不知道墨隱教給我的劍法會如此厲害。倒是我救下的東國士兵們彷佛突然有了士氣,在後來的廝殺中,東國的士兵們慢慢占了上風。
廝殺持續了一夜,濃烈的血腥味在空氣中漂浮著,令人作嘔。我已經分不出地上的士兵是東國的多些還是楚國的多些,隻是在黎明時分,楚國的將軍突然喊了一聲撤退,這場廝殺才漸漸止息。
破雲劍拄地,我勉強站著,看著個個帶血的士兵,突然覺得頭疼,腿一軟,慢慢的倒了下去。
士兵們驚慌失措,他們喊我:“將軍!將軍!”
聲音是焦急慌亂的。
我看著他們,隻是問了一句:“是誰贏了?”
副將們均是一身血跡,他們眼露愧色:“是我們贏了,將軍,末將對不住您。”
我安心的閉上眼睛,疲憊的說:“我們贏了就好。”
三日後,我身上的傷口好了七八。第二次站在衛城城牆之上,不同的是,這次,城下的士兵們跪成一片,他們紛紛將頭抵地,這是東國的帝王才能受的大禮。
我將破雲劍放在脖頸處:“各位將士,因為蘇澤,竟害死了東國那麽多兄弟,今日蘇澤在城頭以死謝罪,還煩請各位將蘇某的屍骨,送回我的家鄉煙雨河。”
城下的將士們紛紛將手中的劍架到脖子上,齊聲道:“蘇將軍若執意如此,吾等,今日便一同斃命!”
蘇澤沉著聲:“是我害死了那些枉死的兄弟,蘇澤今日死不足惜!”
將士們拔劍抵喉,聲音更大:“將軍若執意如此,吾等,今日便一同斃命!”
我看著尚還帶著傷的各位士兵,緩緩放下了手中的破雲劍,心裏一陣發酸,眼眶竟在不知不覺間濕潤起來。
幾位副將跪在我的麵前,他們將鎧甲脫下,將自身佩戴的長劍舉過頭頂,齊聲道:“將軍,是我們的錯,我們沒有聽將軍的話,我等懇請將軍,將我等按軍規處死。”
我看著他們,覺得很無力。我千算萬算,卻偏偏忘了,我隻是一個十四歲的毛頭小子,初來乍到,他們又怎麽會乖乖的聽我的。
我將那些劍拿了,親自扶起他們:“錯誤,我隻允許這一次,下次再犯,絕不姑息。”
副將們齊聲:“謝將軍。我等今後一定謹遵將軍訓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