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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 情有所起(一)

  陳藍玉在蘭室呆了兩年,竟不知蘭室樓上,一牆之隔的地方,有一盞燈裝了自己前世的記憶。


  一切不可思議,又都可以理解。


  沈冰清被他一問,這才想起來,之前光顧著忙周邊事宜,記憶燈盞還在蘭室。


  “你等等啊,我這就給你變出來。”


  為了不在發小和好友麵前丟臉,她私下使盡渾身解數,盞托這才“輕鬆”地出現在她手裏,之後被她“平穩”地放到桌麵上。


  放下燈盞,沈冰清把開始發抖的那隻手縮到袖子裏,垂到桌子底下。不知老者取燈時有沒有難度?費了多少法力?


  他看了看搖曳的冷焰,“竟是月光白。”心下道,記憶的呈現形式這麽溫柔,可見過往皆美。


  他問一旁的她,“雨兒,你的呢?”


  她輕抿嘴角,露出一個淺笑,“是淡紫色。”


  他看了看她的臉,她的神情,她的紫裳,故作平靜地總結道,“很疏離的顏色,跟你很像。”


  沈冰清已經做好了答題的準備,比如“我是藍光,帶點妖氣的幽藍”,也替曲荊風的燈色想好的答案,“如同明日,熠熠生輝”,不想陳藍玉此刻站起身,“我去洗澡了。”說完頭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浴室。


  沈冰清心下暗罵“重色輕友”,隨即牽了蒙雨的手,“我們也去洗澡。”


  ……


  沒過多久,三人穿了白色睡衣坐在茶桌前晾頭發。


  沈冰清一直秉承法力要用在刀刃上的原則,自己可以喂蚊子,他倆在身邊時,就不能讓蚊子咬他們。她為此施了小法。


  夏夜裏便隻有微風的舒意涼爽。隻覺人世美而真實,美又不實。


  沒有人說話。


  過了今晚,陳藍玉就要得到他尋找已久的答案,同時也意味著,這一世的無憂無慮結束了。明天,他會以什麽樣的眼神和心態活在這世上?

  許久之後,他率先起身,去牽蒙雨的手,“走吧。”


  眼看著二人牽手並肩走進陳藍玉的臥室,沈冰清閂上了院門,又在小院外圍設了一道保護屏障,茶桌上放著一深一淺兩隻藥罐,她將深色藥罐裏的藥湯濾到一隻瓷碗中,單手端著跟了過去。


  看陳藍玉坐在床邊,沈冰清讓他把藥喝下,示意他平躺,合目,之後將一旁小幾上的焰火引向他的身體,很快他整個人都被月色包圍了,因為汲取得極慢,那光就一直在他身上閃爍。


  沈冰清又累又困,臨走之前叮囑靜坐一旁的蒙雨,“你放寬心,剛剛那碗藥已經泄了他的力,不論是體力還是心念,都不足為懼。行經黑暗,他就算想咬舌自盡,或是自毀心智,都沒有辦法做到。”


  沈冰清又指了指一旁的淺色藥罐,“等他夜半蘇醒,你再喂第二碗藥,讓他好好睡一覺。”說完睡覺去了。


  ……


  他的臉上有清風,花香,年少時的快樂和羞澀。


  他眉頭輕皺,是因為看到炒貨店老板娘騰起一陣又一陣的芝麻霧了嗎?

  他的笑容,她熟悉。他們相遇在棋局上,想必二人皆是因色起意,一見鍾情。之後她拋下太子,趕回去打探他是否已經娶妻。他追上來,文縐縐地搭訕,被她數落一通……


  這一段路,他走得很好,也很克製。


  之後,他的臉上不再有笑意,她知道,荊死了。


  她握著他的一隻手,緊而有力。家人死在眼前,再曆受刑之苦,他大致也想握緊她的手……他拚命掙紮,一心求死,卻連死的力氣和機會都沒有。


  那是很深,很深的絕望。


  汗水浸濕了他的衣發,有血從鼻孔和嘴角溢出,流速很慢,他身為戰將,想要暢快流血也是不能。


  夜色前所未有的濃重。


  床上的人緩緩睜開了眼睛,眼裏盛著三十歲的滄桑與惘然,他先是順著視線看了看帳頂,之後將視角聚焦到斜坐在床沿的人身上,看了好久,才喊了一聲“蒙姑娘。”語氣溫和,堅定。


  她平靜應聲,“玉將軍,是我。”


  二人並未喜極而泣或抱頭相擁。


  她起身去擰耽在銅盆上的巾帕,轉個身回來,他已經坐起來,接過巾帕自己擦臉,繼而下床去,在衣櫃中翻找了一會,等他從屏風後麵走出來時,穿了一身黑色的居家服。


  二人對視一笑,他接過她手裏的碗,將第二道藥湯飲下,便又躺下。他看裏側空蕩蕩的床,原本想請她躺下休息,想想又覺不妥,隻得作罷。


  ……


  沈冰清一覺醒來,打開房門,一眼就看到院中茶桌前坐了一個醒目的黑衣人,她正要開口叫人,對方已經起身向她走來,像前世一樣,禮貌而含笑喊了她一聲“阿沈。”


  沈冰清原本想驚歎道,“玉將軍,你醒了?”想想不對,眼前的人是陳藍玉啊,便又換了一副語氣,“不是應該叫大儺嗎?”


  陳藍玉被她逗笑,嘴角梨渦時現時無,最後還是堅持,“就叫阿沈!”


  難得他撒一次嬌,應了吧。沈冰清爽快地答道,“叫啥都行,隻要你高興。”


  之後二人坐在茶桌邊喝水。


  沈冰清不等他問起,就將後麵十年的事情悉數說給他聽,期間他基本不問話,就是靜靜地聽她說。


  半個時辰之後,沈冰清說完了,突然大叫一聲“哎呀”,這一叫把一直安靜聽故事的陳藍玉嚇得不輕,“阿沈,又想起什麽可怕的事情來了嗎?”


  沈冰清不理會他,抬起手消除了昨夜設下的屏障,衝向院門。


  門外站著百無聊賴的青春郡主,她的身後站著幾個抬著早餐的壯碩婢女,一側站著懷裏抱著一袋青稞麵,眼裏隻有郡主的祖越世子,不遠處的魚缸處站著專心玩醜魚的溫小雲,還有他從兵營暮城輕騎那牽回來的小花豹。


  門一直叫不開。


  青春郡主不會翻牆,祖越世子不會武功,溫小雲會翻牆但那牆怎麽都翻不上去,大夥便隻能等著。


  看到門開了,以郡主為首的眾人一擁而入。


  ……


  禹青春看陳藍玉端坐在桌前,想上前調笑逗弄幾句,迎上他的眼神,話到嘴邊,直接忘了自己想說什麽。


  隻一眼,她就知道,那個人已經離她遠去,這一生,她都不可能真正走到他心裏。


  她招呼婢女把早餐布下,自己強打著精神去看他之前敲打的石槽,似乎裏麵的花花草草看了會上癮。


  黝黝來沽美的第一天跟陳藍玉親昵過一番,之後因為院子太小,被帶到兵營去喂養,此時再見救命恩人和舊時主人,便興衝衝地跑過來,跑到近前卻又猶豫著不敢往他身上撲,氣息不對。


  直到陳藍玉半蹲著,像在家時那樣招手喊他,“黝黝,快過來啊。”它才敢撲到他懷裏,左右聞了幾下,抬起頭去蹭他的臉,之後乖乖趴在他腳邊打盹。


  陳藍玉吃早餐之前轉頭找禹青春,見她背對著眾人坐在小凳子上專心看花,隨即明白了什麽,郡主定是無意中看到了三十歲的他,那個他對她來說是絕對的陌生人,她再也不敢跟他開玩笑了。從此以後,大概隻會敬而遠之。


  他倒沒什麽,但她會難過。


  愛而不得是什麽感覺,他深有體會。


  很疼。還得忍著。因為無能為力。


  她如今的處境,不就像前世的他嗎?但他至少兩情相悅,而她是一廂情願。更孤獨。


  不論前世今生,他都不願意讓讓人傷心。卻又總是讓人為他心碎。


  總是不完美。總有缺憾。


  所以這一生,不要那麽偏執,適當地放棄一些執念,會活得輕鬆一點吧,也讓深愛著自己的人,少受一些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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