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誰負責任
“馬軍事,人稱馬一城,現年35,大專文化,無業,家住本市橋麵區東村鎮。其父係國民黨反動團長,解放初期被我鎮壓。其母和二個弟弟現在台灣,對嗎?”
馬一城麵不改色心不跳,拱起了雙手。
“恭喜你們的材料。不過,我要糾正一點,我爸爸是在戰場上陣亡的,不要故意混淆黑白,誇大其詞,嘩眾取寵,居心不良。”
“1980年2月召開的十一屆五中全會上,中央正式作出決定:向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建議,取消公民“有運用大鳴、大放、大辯論、大字報的權利”的規定。”
高個子毫不起氣,卻緊緊盯住對方的眼睛。
“如果還沒有聽明白,我繼續告之:1980年9月,五屆全國人大三次會議作出決定,修改《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第四十五條,取消所謂“四大”的規定。現在聽明白了嗎?”
笑笑,又銳利的掃眾人一眼。
“所以,現在我再一次請各位散了,回家!”……
短暫的對恃,屋子裏隻聽見牆頭上掛鍾,嗒嗒嗒走動的聲音。當!當!掛鍾響亮的敲擊了二下,深夜二點正!
終於,謝股說:“行了,看樣子是鬧了個誤會,大家散了,回家吧。”
冷剛出來時,隻見街頭拐彎處,停著二輛亮著警燈的警車,幾個全副武裝的白警服紅領章,在警車前站著,虎視眈眈的瞧著大家。
秋夜的風中,死寂的公路上,留下幾個被路燈揪得長長的身影。
大家揮手而別,冷剛不一會兒就到了公司。
傳達室老頭兒眯縫著眼睛,瞅了他好半天:“來啦?”“來啦。”冷剛打個長長的嗬欠:“開門吧,快一點半啦。”
好在事前謝股給老頭兒打過招呼,大鐵門,吱吱呀呀的開了。
這是冷剛第一次在公司辦公室留宿。
躺在堅硬的辦公桌上,看著窗外一片漆黑,還真是有點不習慣呢。哎,這白警服紅領章也太霸道啦,可脾氣好,怎麽說都不上火?
馬克思主義,唯物辯證法,詩歌,真理,馬一城?
唉,空爭論起什麽作用?
欣然現在北京睡了吧,聽說北京天氣比內地低呢?哎睡吧睡吧,明天還到發掘小組報到呢,睡吧,嗬——欠!不知不覺中,冷剛進入了夢鄉。
也不知過了多久,冷剛被叩門聲驚醒。
暈頭轉向的爬起來,小姑娘正在玻窗外連叩帶叫呢。
開了門,小姑娘撅著嘴巴站在門外:“冷老師,你怎麽睡在辦公室呀,看看幾點鍾了?”,可不,腕表指向八點四十五分!
“進來進來,快進來,對不起,讓你站久了。”
冷剛忙謙意的笑笑,拚命咽回一個嗬欠,讓她進了門。
“你與老婆吵了嘴,睡在冰冷的辦公桌上,不冷嗎?”“哎哎,不冷不冷,哪能冷呢?”冷剛打著哈哈,跑到走廊盡頭抹冷水臉。
幾大捧冷水淋過,他頓感到腦袋瓜子清醒了許多。
放眼望,藍天白雲下,一片晴朗的顛連,一汪房項的海洋。
遠方的小山戀,隱隱約約,像一個永遠朦朧的迷惑;一架飛機,閃著銀光滑過,這讓冷剛大吃一驚。他從來不知道,竟然大白天還會看見飛機?
在秋天的晴空,飛機顯得十分清晰。
小小而短短的機身,平穩地向前飛翔,越來越小,越來越小,一晃,隱入雲中不見了。
“哎哎,小冷小冷,冷剛冷剛。”,冷剛扭頭,離洗漱池不遠的窗子裏,張書記正在叫自己。“糟糕!”他下意識的伸伸舌頭,這麽晚不開辦公室大門,要挨批評呢。
“張書記!”
“怎麽,昨晚和老師吵了嘴?”
黨總支書記沒有板臉,倒是一臉的笑靨,這讓冷剛也笑了:“哪能呢?家裏來了客,睡不到。”說罷,禁不住揚揚眼睛:書記糊塗,小兵就說撒謊,老婆不是出差到北京了?
昨天才給你說了的,今天就忘記啦?
張書記側著身子,舉起指頭點點他。
“該打屁股,一睡就睡到九點鍾,也不怕耽擱別人上班?以後要注意了。”,冷剛連連點頭,又吐吐舌頭,跑了過去。
可沒跑攏辦公室,又被人事股長叫住了。
“冷老師。”
“有事兒?”“我們是幾點上班?”老姑娘起身,朝窗口走來:“好像應該是八點吧?”“家裏來了客。”冷剛強著脖子,微側著身子沒有看她。
他實在討厭這位芳鄰。
就像整天專專門監視自己一樣。
“給!”一個本子遞出了窗口,在冷剛眼簾角晃晃蕩蕩:“我的作業,寫得不好,請多包含。”,收了作業,冷剛也不說話就回了辦公室,啪!把老姑娘的作業向桌子一扔。
小姑娘擔心的瞧著他。
“冷老師,我叩門時,趙股長和張書記都幫忙叩呢,沒挨批評吧?”
“還說?”冷剛氣不打一處來,瞪起了眼睛。“一大早的,和誰發氣啊?”謝股拿著一迭作業本進來,笑嘻嘻的叩叩桌子:“冷剛,你不是還要到發掘小組報到,還不快去?”
冷剛恍然大悟。
忙把老姑娘的作業本往自己抽屜裏一掃,鎖上就跑。
幸虧郵政局不太遠,十幾分鍾後,冷剛站在了徐隊長麵前。簽了到,看看還差二三個隊員,徐隊長就抬抬自己手腕看看表,微微皺眉吩咐道:“小鄭,打電話催催,快十點啦。”
他的助手,一個穿軍裝但沒帽徽領章的小夥子,就從自己的軍用挎包裏,取出一個磚頭似的黑色機器。
一捺,機器上立刻綠光閃閃,再拿起桌子的花名冊一一撥過去。
“是××區檢察院嗎?我找夏清爽,好好,我等著。”
大家的眼光,都被這磚頭吸引住了,瞧,到底是市考研所,磚頭都能通話;哎,新鮮,沒見過呢。幾分鍾後,隊員終於到齊了。徐隊長就拍拍手,請大家坐下。
然後和副領隊,市委辦公寶主任低語幾句,再開了口。
“在市委正確領導下,經過各單位團結一致,努力奮鬥,黑洞之秘終於大白天下。
不過,在我宣布之前,先給大家通報前天晚上發生的盜竊未逐事件。”
顯然,關於盜竊未逐事件,隊員們大部份都聽到些風聲,臉上都露出了凝神專注的神情;而極少數的一點不知情者,則迷惑不解的瞪起了眼睛。
冷剛自然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他看看大多數隊員的神情。
想:保密?保鏟鏟個密!說不定其中有的人,比徐隊長你還要清楚呢。隨著徐隊長不緊不慢的描述,一副清晰的畫麵在眾人麵前展開。
淩晨二點,郵政局緊閉的大門外,響起了慌亂的叩門聲:“同誌,同誌,有人嗎?”
傳達室的值班人員,也就是那個官氣十足的封主任,被驚醒後揉搓著睡意朦朧的眼睛,大聲喝問:“誰呀,也不看看幾點?現在不營業。”
可叩門聲未減,反而更加猛烈。
“同誌同誌,家裏出了急事,需要馬上打電話,幫幫忙吧,做做好事吧,求你了。”
封主任被叩得無法,隻得咕嘟咕嚕的咒罵著:“白天忙,晚上也忙,他媽的,郵政這碗飯,工資沒幾個,倒不分白天黑夜了。”
一麵爬起來,湊到門縫邊向外瞅。
要說這種半夜三更被叩門的事兒,過去也曾發生過。
郵政局還專門為這事兒開會研究,開不開?最後的結論是:任誰叩去吧,郵局有正常的工作時間和大量的郵包,似這樣半夜開門,倒是方便群眾了,可出了事兒誰負責任?
怪隻能怪國家。
國家現在百廢待舉,抽不出錢也沒這個先進技術,來安裝更多的公用電話,不能怪我們郵政局不關心和方便群眾了。
可是,這會開過不久,就真出了件大事兒。
去年,也就是1981年冬天的一個下雪之夜。
淩晨三點多吧,區郵政局響起了猛烈的叩門聲和哀叫聲。由於有共識在先,傳達室的值班人員雖被驚醒,卻沒起來,而是捂著自個兒的耳朵,在暖暖的值班床上翻了個兒,繼續夢周公。
第二天下午,市郵政局來了緊急電話。
先是細細查問了昨晚發生的事兒,然後宣布區郵政局的全體人員等著,一個也不準離開,市局領導馬上趕到,召開緊急大會。
下午三點正,市郵政局黨委書記,局長,保衛科長等一幹領導,旋風般駕到。
區郵政局破例停業半天,全體人員到會,個個忐忑不安,麵麵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麽大事兒?
原來,昨晚上叩門哀求的人,家裏的老人突然發病昏迷。
老人醒來卻拒絕到醫院,而是要求和遠方的兒子通話。
勸說無果之下,家人隻得把抬著老人直奔郵政局。吃了閉門羹後,又經大雪天寒風一吹,回家不到二個鍾頭,老人便溘然長逝。
本來,這些都不重要。
不過是凡夫俗子塋塋眾生相裏的一道微波,閃過也就閃過罷了。
可重要的,老人的兒子,恰恰是中國駐美國大使館的高級參讚。第二天一早,高級參讚接到大洋彼岸家裏的長途電話後,義憤填膺,怒不可遏。
他當即撥通了北京郵政部部長的紅色電話機。
如此,市郵政局一幹領導嚇得瞠目結舌,屁滾尿流,連忙趕到現場,緊急處理。
不過,說句公道話,國家目前的電信技術和配套,也就是如此,各級郵政局縱有這個心,也無這個力,又能進行怎樣的緊急處理呢?
會上,區郵政局主任當場撤職查辦。
區郵政局辦公室主任,也就是現在的封主任,因禍得福,坐上了第一把交椅。
當夜值班人員和值班組長分別給予記大過和停職檢查處分;市郵政局一幹領導還馬不停蹄,立即趕到高級參讚家,慰藉和吊唁,並負責一切安葬費用雲雲。
至於以後再遇到這類事情怎麽辦?
出了事誰負責任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