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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掉了一地

  藍天抓起來,一問一答,臉上竟然蕩開了笑靨:“在呢,在,好,好。”白光一閃,話筒遞了過來:“讓你接電話。”


  “我是吳剛,哦,你好,凡科長。嗯,好的,我馬上去一趟,當麵催催。”


  放了話筒,吳剛朝藍天伸出右手:“凡科長讓我到水產去一趟,再見,後會有期。”


  藍天握握他的手,輕輕鬆開,微微皺眉道:“水產公司在悅來鎮,有點遠呢。”伸腕看看表:“快十一點了,坐車去?”


  “坐車!”吳剛回答。


  緊跟著,忽然腦子一亮:“哎,你這兒不是有自行車嗎?咱車技一流,借一輛行吧?隨便兜兜風,快去快回。”


  “這是也是問題嗎?誰讓你是我們的頂頭上司啊?得罪了你,你回去添油加醋的,那凡科長還不故意給我們小鞋穿?”


  藍天笑咧咧的拎起電話。


  可想想,又放下站起來:“吳大個,我陪你下去拿吧。騎多久都行,隻有一個要求,完璧歸趙,不影響出售。”


  二人下了樓。


  在營業大廳自行車賣場,吳剛隨手推了一輛嶄新的“飛鴿”牌就走。


  惹得賣場組長哭喪著臉,心疼地連聲追問業務科長:“多久拿回來,交沒交押金?唉,剛到的新貨,就隻有這一輛喲!莫損壞了啊。”


  出了沙河百貨,吳剛順手將自行車向前一推,急不可耐地騎了上去。


  飛鴿果然名不虛傳,穩穩的托起吳剛180斤重量,輕盈的向前駛去。


  商業局隻有一輛半新的吉普,平時忙得常不見車影,哪裏輪得到吳剛搭坐?吳剛想起昨晚上的大賽重播和解說員的慷慨激昂,不禁咧嘴一笑。


  因為,他記起李書記和王局長在全局大會上講話。


  “同誌們,進入八十年代,在黨中央的正確領導下,中國正告別過去,昂首挺胸的向前。全國上下團結一致,艱苦卓著,朝氣蓬勃,為著本世紀未實現四個現代化而努力奮鬥。


  所以,局裏有同誌發牢騷,埋怨我們這麽一個大局,為什麽不能多置幾輛車?


  我明確告訴大家,局領導班子認為這是不可行的。這不是多置少置幾輛車的問題,而是我們要充分發揚女排拚搏精神,堅持社會主義艱苦樸素和艱苦創業的方向路線問題……”


  哈哈!聽聽!他媽的,兩者口氣何其相似?

  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倒出來的。


  隻是這條路一堵上,平時就常在下麵單位跑動的科員們,徹底死了搭公車坐工作車的心。雖然每月報得有五塊錢的月票,可轄區太廣,十七個下屬單位分散在七個鎮辦。


  更何況有的支柱單位,比如食品公司的生豬屠宰廠,擔負著全區三十幾萬居民的肉食品供應,卻遠遠設在不通公交車的偏遠鎮。


  如此,局裏的兄弟姐妹們便喜歡上了自行車。


  就連貴為業務科領導的凡科長和阿兵副科長,也一人弄了輛半成新的“佛山”牌。


  二頭兒上下班或外出下單位,帆布挎包往自個兒背上一斜挎,蹬蹬蹬的下了樓,在從傳達室後推出“佛山”牌,一撥車鈴,叮當!


  清脆聲中,一個極漂亮瀟灑的鴿子翻身上車,再一撥車鈴,叮當!沙沙沙,騎出了大門……


  說實話,生活漸漸好起來。


  以前一票難求的自行車倒是有賣的,可價格貴啊,要從每月100多塊的工資中,拿出二三拾元買車,誰都心疼呢。


  呼呼呼!沙沙沙!

  熱風掠過耳畔,掀動頭發旗幟般飛舞。


  兩旁的樹叢,車影和房門,都在飛快的後退;一個微陡的長下坡,鋥亮的車頭輕輕一撥,高大的身子隨著慣力微微傾斜,燕子般輕盈的一路滑翔,把緊跟著鳴喇叭的電車遠遠的摔在了後麵。


  這種感覺好極啦,吳剛感到回到自由飛翔的少年時代。


  他甚至用眼角的餘光,瞟見了人行道上的幾個姑娘,一齊站住欣賞著自已瀟灑的身影,不由得抿緊嘴唇,挺直了胸脯。


  啊哈,名車 猛男,好一道街頭上的風景線哦!

  吳剛打定主意,這輛飛鴿,自已決定要了。


  他捏捏刹車,放慢了速度:買車的錢呢,才領的季度外出補助還沒交給老婆,想個借口截留下來;上月的工資零頭還沒用完,再找人借點?


  哦對了,要那個藍天給個內部優惠價,也許又可以省一點……


  飛鴿是上海產的名車,幾十年的頂尖產品,可再貴也不過幾十百把塊吧?

  唉唉,就這樣也不少了,抵得上咱累死累活一個月的銀子啦。還有,不可能為了買名車,就把自個兒的嘴巴縫起不吃飯吧?

  我可以不吃,老婆願意嗎?

  唉唉,怎麽這麽貴啊?


  有一天老子有了錢,就去買輛新吉普來玩兒……嘿,這不水剛嗎?正找他哩。吳剛一個急刹,右腳瀟灑一伸,踩在街邊的花台沿上,同時一撥鈴鐺,叮當:“水剛,哪兒去?”


  正疾走著的水剛驟然站住,回頭:“哦,是你?到前麵看看呢。”


  吳剛順著他指的方向瞅瞅:“‘僑光’嘛,怎麽,你也讀過僑中?”


  水剛驕傲的挺挺胸,聳聳肩:“嗯哪!”,吳剛笑了,高高在上:“那麽說,我們是校友啦?”“嗯啊!”“我是73級的,然後上了大學。你呢?你是哪級?”


  水剛的臉色突然陰了下來,也不回答,而是楞楞的看著對方。


  吳剛突然醒悟,這不是哪壺不開拎那壺嗎?典故啊!我沒惡意,可水剛卻誤會了。


  忙笑道:“打住打住,我沒別的意思,隻是順口。水剛,即是校友,又是鄰居,咱們的關係又近了一大步哩。上來上來,我載你兜兜風。飛鴿呢?新車,特好使。”


  “謝了,我有事兒,再說吧。”


  水剛臉色緩和了許多。


  他瞅瞅不遠處的“僑光中學”:“我看看我妹妹,了解了解情況。吳剛,你忙你先走吧。”“嗨!別走,我正找你有事兒呢。”


  水剛就站下,攤攤雙手:“嗯哪?”


  “今晚上我帶個朋友,參加你們的舞會行嗎?”


  吳剛依然騎在車上,居高臨下的盯著水剛,然後補上一句:“增加票房收入嘛,何樂不為?”,水剛則戒備的瞧著他:“什麽舞會,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吳剛輕輕一抿嘴,一撥鈴鐺,叮當!響遏行雲。


  “行了,這不是秘密。今早上你邀冷剛幫忙救場,我早聽到啦。怎麽,不相信我?我們可是鄰居和校友,起碼比什麽也不是的冷剛強吧?”


  水剛仍緩緩搖頭:“你聽錯啦,沒有這事兒。”


  叮當!“主動帶客來,還票照買,夠朋友了吧?水剛,你們那個地下舞廳,其實早就不地下了,沙河鎮的人都知道,還有什麽隱瞞躲閃的?”


  吳剛歪著腦袋瓜子,望望萬裏睛空,瞅瞅泛滿白光的水泥公路。


  “知道不,咱局裏的舞會都開了幾場,還有其他主管局也一樣?你沒工作,不知道外麵的世界,正發生天翻地複的變化。跳舞,正常娛樂,合法娛樂,有競爭呢。”


  最後一句話,徹底打消了水剛的顧慮。


  別的姑且不說,就這跳舞居然也有了爭奪?


  據水剛了解,沙河鎮大概有十幾個大大小小的地下舞廳。說是地下,是因為鎮辦知道可並沒明令禁止。


  即然代表國家政府的鎮辦,也就是大老劉小阿劉什麽的,不禁止也不同意的默認,舞迷們就小心謹慎的走鋼絲。


  人們不敢大張旗鼓的公開搞,隻是靠人熟相約成群悄悄跳舞。


  剛開始倒也順利,各地下舞廳默守規則,各自經營,互不拆台拉客。


  可隨著後麵的樂隊現場伴奏和入場收費,性質就完全變了。所以,不用任何動員和慷慨陳辭,經營者和每個樂隊成員。就牢牢的站在一起,為鞏固發展和提高現有收入而團結奮鬥。


  “你那朋友是幹什麽的?”


  水剛終於開了口,直直的盯著大個頭。畢竟是地下舞廳,他不得不小心:“哪裏人?”


  “同局,同局!廣東人,放心,安全可靠,舞技一流,最重要的是,出手大方。”“好吧,讓他來吧。”“幾點,在哪兒?”吳剛高興的又一撥鈴鐺,叮當!


  水剛則氣憤的皺起眉頭:“你別撥你那破玩意兒行不?”


  然後打量打量,略帶嘲諷的笑:“借的吧?名車貴呢,要小心喲。”


  吳剛感到自已臉孔驟然發燙,答非所問:“謝謝!幾點,在哪兒?”一麵在心裏罵道:“跑單幹的,等老子以後買輛吉普車給你瞧瞧。”


  “七點準時,鋼院後門。”說罷,水剛轉身走了。


  騎在飛鴿車上像隻大笨熊的小科員沒動步,隻是握著車把叉著腿,歪著腦袋瓜子瞅著遠去的水剛。


  阿兵的問題解決了,今晚將阿兵往地下舞廳一引,讓他自個兒蹦去吧,想跚多久蹦多久。阿兵這一蹦高興了,自已轉正的事情就有了更大的希望。


  現在這他媽的算什麽啊?


  打掃清潔,自動頂值,主動下單位?其時說穿了,整一個清潔工和跑腿匠而已。


  誰說大個子就呆頭呆腦的,我笨嗎?我冒著生命危險在千鈞一發之際,給局頭兒當了墊腳石。還強忍著差點兒骨折的疼痛,爬起來先問候頭兒,我吃錯了藥啊?


  讓兩具腦滿腸肥行將就木的腐朽之軀,山石一般猛砸在自已身上,我想得到的不是這個待遇。


  好了,阿兵副科玩得高興,保不準鬧出些事兒來,那不是天助我也?

  副科長和科長隔一層紙,好溝通好說話,彼此之間難駁麵子的……叮當!思忖中的吳剛一撥鈴鐺,叮當!右腳踩上車,用力一蹬,撲通!“哎喲!”,嚇得小科員一楞。


  他猛抬起頭,一個拎著菜籃的老太太仰臥在地上,飛鴿的前車輪正壓在她胸口。


  她身邊,土豆菜花東瓜茄子什麽的,掉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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