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一章 晚安，傻孩子
「無瑕的白焰，月之聖焰【凈世】，貴為火元素的神種，排名還在【迦樓羅之炎】之上。和汀蘭的金色聖焰正好對應。」
藜看著那升騰的純白焰火，似有些懷念。
月之聖焰【凈世】與日之聖焰【湮滅】，都是從古神國的永恆之火中分來的力量。
【凈世】以月之天使沙利葉為容器，沙利葉作為掌管月亮的天使，任務是保護人的魂不受罪的玷污。
上一任繼承了沙利葉職位的，是聖天使憐星，憐星在征討外神的過程中，消散在失落之淵。
下一任繼承了凈世之火的，是小王子，或許這就是宿命吧。
至於長公主，她擁有的天賦超越了歷代所有先輩，不僅從米迦勒手中繼承了聖劍，還獲得了日之聖焰【湮滅】的認可。
【凈世】也好，【湮滅】也罷，只要將其中一種聖焰投入到聖焰的源泉【永恆之火】，便能永遠驅散神界的黑暗。
但是，兩朵聖焰都遠離了神界……
凈世之火繚繞在穆茗身旁，穆茗能感受到，這是他所見過的最純凈的火。
即便是大小姐施展出的迦樓羅之炎，仍舊帶著些許「雜質」，但他的火焰卻是無比純粹。
即便是月霓和迦樓羅之炎融合誕生的天堂之炎，也無法與它媲美。
「這就是我的火焰。」
穆茗喃喃地道，輕輕抬起手掌，無瑕之火繚繞在他的周身，將所有血色的荊棘和暗影蝙蝠焚燒殆盡。
血族無法傷他分毫，它們要面對的，是這個世界上對邪靈最具殺傷力的火焰。
穆茗閉上眼，在腦海中一遍遍回憶著大小姐釋放魔法時勾勒星陣的樣子。
純白的星陣以一個陌生又顯得生疏的軌跡開始構造。
他終於也擁有了擁有強大毀滅能力的火系魔法，不需要依賴於孱弱的光系。
「烈霞!」
懷揣著躁動不安的心與滿心歡喜，穆茗模仿著大小姐的樣子，釋放出了自己的第一個火系魔法。
大小姐的烈霞燦若夕陽，如捲來的火燒雲一般，極具氣勢。
而他藉助凈世之炎釋放出的烈夏，像破曉的曙光，將黑夜燒成了極晝。
血蝰蝕靈陣終於不堪重負，寸寸崩解。
參與圍殺的吸血鬼尚未來得及反應，便在白焰中泯滅，不留半點痕迹。
凈化世間一切不潔之物，剿滅邪祟，這便是凈世的聖焰。
「居然有這種事……」
喬尼的身姿在火焰中化成了溢散的陰影。
周圍再次陷入安靜，安靜得只能聽見呼吸的聲音，就在穆茗轉身的那一瞬間。
一柄刀刃破開風聲，朝著他的心臟刺去。
穆茗往側面輕輕移了一步，一柄短刀貼著他的腰側捅過。
「是暗影分身嗎？」
穆茗頓時釋然了，以喬尼的智慧，想要殺死她並沒有這麼簡單。
匕首的刀鋒扭轉了過來，對著穆茗的小腹呈弧形橫切過來。
穆茗往後下腰，手掌撐地，匕首的刀鋒貼著他的小腹撩過。
電光火石之間，穆茗抬起小腿踢在了喬尼的側臉上，一擊使其失衡，隨後一個利落的後空翻拉開了距離。
馭風連連後退，背在身後的手曲指一彈。
「氣刃兜割!」
喬尼早有預料，在風刃落下之間，便閃身融入了暗影。
風刃割裂了她身後的一顆槐樹，揚起滿天橙黃的花瓣。
「嗖!」
數道血紅的匕首從各個刁鑽詭異的角度飛射而來。
穆茗引動氣旋往身側翻滾，飛射而來的匕首貼著他的身體釘在地面，深入寸許。
他一邊躲避喬尼的飛刀，一邊在手心聚集光元素。
還沒等穆茗站穩腳跟，喬尼便振動雙翼撲殺過來。
猩紅的利爪附著了暗影，隱匿在那巨大的蝠翼之下，讓穆茗無從得知她攻擊的角度。
穆茗持著白露，躬身拔刀。
喬尼的身軀立刻錯開，化作繚繞的暗影。
「這個也是假的!」
就在穆茗出刀的那一刻，喬尼的真身從他身後的影子從衝殺出來，利爪直取他的心臟。
「月臨!」
穆茗手中凝結的月光印記驟然亮起，一輪皎月臨空浮現，迸發出耀眼的光輝。
強光刺入眼帘，喬尼閉上了眼睛。
穆茗趁機屈腿，矮下身躲過她的襲擊，同時反握著白露的刀柄，背對著喬尼後退。
白露的刀刃猝不及防地刺出，如果不出意外，這一刀會刺進喬尼的小腹，隨著他手腕的發力，刀刃上撩，便會將這隻吸血鬼侯爵開膛破肚。
然而，喬尼的身軀驟然消失了，這一擊沒能命中。
「我能感知到你提前在手中凝聚了光元素。」
喬尼淡淡地道，從地上拔起了一枚飛刀。
「原來如此，借著追影，瞬間閃爍到了飛刀的位置，避開了我的反擊。」
穆茗微微蹙眉，喬尼的戰鬥經驗確實很豐富。
如果不藉助魔人化和龍化，想要擊敗她還是需要費一番手腳。
喬尼將匕首對準了穆茗的面門投擲過來，背在身後的手凝聚了原罪之火。
穆茗微微歪著頭，飛刀擦身而過，能讓他嗅到刀鋒上的血腥味。
喬尼的身影再次消失不見，閃爍到了那把飛刀的位置，出現在了穆茗身後。
隨後，她握住飛刀的刀柄，朝著穆茗的後背刺去。
穆茗將白露擋在身後，抵擋住了她的刺擊。
「鏘!」
穆茗被一股巨力擊退，重心不穩，身體前傾。
見他亂了陣腳，喬尼趁機將積蓄已久的原罪之炎轟出。
「結束了!」
就在原罪之炎即將吞沒穆茗之際，白露的刀刃上突然亮起了銀白的曼陀羅華花紋。
這是專屬於白露的魔紋，空間置換!
兩道銀光同時閃過，喬尼和穆茗互換了身位。
「這是？」
喬尼瞳孔猛地縮小，試圖引動暗影魔法躲避，但已經沒有了釋術的時間。
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原罪之炎轟擊在了她的背上。
赤黑色的烈焰爆炸，穆茗背對著喬尼，爆風掀開了他的髮絲。
「啊！」
伴隨著一聲凄婉的悲鳴，喬尼身後爆出了一蓬血舞，烈焰將她的後背灼燒得血肉模糊。
在地上翻滾了幾圈，撲滅了火焰之後，喬尼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臉色慘白如紙。
「詩堯在哪？你到底做了些什麼？」
穆茗持刀指著她，冷冷地道。
「呵呵～當然是做了一些愛做的事了，那個孩子可是樂在其中呢。」
喬尼強忍著傷痛，微笑著抽出了一把淬過血毒的長刀，將僅剩的魔力附著在了刀刃上，然後朝著穆茗砍殺過來。
穆茗面容冷峻，持刀迎了上去。
「鏘!鏘!鏘!」
刀刃碰撞的瞬間，迸射出耀目的火花。
喬尼的刀很快，很老練，而且格外詭譎毒辣，再加上刀刃上附著的烈性血毒，便極具威脅性。
交戰了二十多個來回，喬尼越發瘋狂，在背後傷痛的刺激下，眸中的血光更甚。
她本以為自己活了千年，早已厭倦了無休止的生命，本以為自己坦然接受死亡的定局，但真當她面臨生死抉擇的時候，她還是想活著。
求生的本能迫使著她不斷地突破極限，每一次揮刀的瞬間，喬尼都強過以往所能做到的極致。
穆茗不敢大意，精神高度緊繃，全力應戰。
一人一吸血鬼一邊砍殺，一邊沿著冗長的環湖綠道奔跑。
刀劍的嗡鳴聲，妖魔的嘶吼聲，水波蕩漾的聲音，還有夏夜的蟬鳴，以上種種都混合在一起。
夏夜像是睡著了，讓人心安，又讓人心亂。
穆茗雙手持刀，以上段的架勢往前一步，用力劈砍。
喬尼持刀一擊上撩斬，留下一彎墨色的殘月。
「砰!」
兩把刀的刀鋒碰撞在一起，喬尼手中的刀終於不堪重負，被白露斬斷。
利刃割裂肉體，在喬尼胸口留下狹長的傷口。
斷裂的半截刀刃落在了地上，伴隨著暗紅的血液滴落，喬尼腳下一個趔趄，持著斷刀後退了兩步。
「呃啊……終於還是到了這一天。」
喬尼捂著傷口，血流如注。
被吸血鬼的血牙強化過的白露，能讓傷口流血不止，她的手掌已經被血染紅。
「喬尼，過去你殺了那麼多人，現在，該是你償命的時候了。」
穆茗持著白露，手指輕撫過刀背。
時間彷彿在此刻停滯，夏蟬停止了鳴叫。
一枚石子落入了湖中，蕩漾出陣陣漣漪。
此刻，這些漣漪陷入了靜止，就像一張單反相機拍出的照片。
「神速劍——無心!」
穆茗的目光變得冷冽，他持著白露，霎那間閃爍到了喬尼的身後。
「咚～」
石子落入了湖面，濺起一瞬的水花，被偷走的時間得以返回。
喬尼的耳畔漸漸恢復了聽覺，蟬鳴的聲音顯得聒噪，又讓人感到安詳。
「噗嗤!」
停滯了片刻后，鮮血驟然從她的小腹湧出，像是高壓水管爆裂了一般。
鐺!
喬尼手中的斷刃跌落在了地上，她捂著小腹，鑽心的疼痛在延遲了片刻后猛地爆發出來。
「啊啊！」
喬尼跪倒在地，能明顯地感受到身體里的生命力，正在不斷地流走。
「你的罪惡，到此為止了。」
穆茗持著刀，緩緩朝她走來。
「呵呵～哈哈哈哈!」
喬尼艱難地站起身，佝僂著身子，瘋癲地大笑起來。
穆茗冷眼看著她，不發一言。
喬尼沒有理會，只是抹去嘴角的血跡，佝僂著身子，步履蹣跚地朝著暮色中走去。
一邊走，一邊在沿途留下暗紅的血跡。
穆茗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現在，他只需要追上去一刀，便能切斷這個臭名昭著的吸血鬼侯爵的最後一口氣。
但他並沒有這樣做，因為沒必要。
白露造成的兩處劍傷，足以致命了。
吸食他人血液維持生命的怪物，最後因失血過多而死，想想也是諷刺。
更諷刺的是，殺死她的刀，是由未曾飲血的吸血鬼牙齒鍛造過的。
喬尼一瘸一拐地走著，直到身體里的力氣所剩無幾，她的血液也要流幹了，走不動了，這才停下來，躺在了一處草坪上歇息。
青草的氣味，繚繞在她的鼻尖。
盛夏的氣味被吹過湖面的風捲來，讓太陽穴泛起涼意。
灌木叢里，有著不知名的潔白花朵，花香沁人心脾。
「真美啊……」
喬尼抬起頭，滿天星斗在夜幕中流淌，皎潔的弦月如白銀所鑄，很美。
這時候，她突然有點想那個把她當成媽媽依戀的孩子了。
一種「此去經年，應是良辰美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的寂寞撲面而來。
喬尼依稀記得，他第一次遇到方詩堯的那個夜晚，星星也是這樣明亮。
穆茗慢悠悠地來到了她附近，白髮在月光下宛如流轉著雪銀，手中的刀冷冽如冰。
鈴鈴鈴～
一陣突兀的電話鈴聲響起，喬尼似有些意外，側臉笑著道：「穆少爺，能否讓我在死前接個電話？」
穆茗看著她的眼睛，沉默了半晌，白露的刀尖緩緩垂下。
喬尼鬆了一口氣，在紗裙上擦乾淨手上的鮮血，接通了電話。
「喬尼，我睡不著，想聽聽你的聲音。」
電話那頭傳來了方詩堯略顯孤單的聲音。
穆茗聽著，瞪大了眼睛，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方詩堯脖子上的咬痕，原來就是喬尼的嗎？
「好呢～」
喬尼的聲音變得溫柔又平靜。
「今晚的星星很美，特別明亮，你可以坐在窗邊看看。」
「公園裡有很多很香的花，五顏六色的都有，只是我叫不出名字。還有穿白衣服特別好看的男孩子，和你一樣好看。」
喬尼側目看了穆茗一眼，輕輕笑著。
「草坪上小憩也很舒服，還能看見螢火蟲在月光下飛舞，真美。」
「今晚的月色很美。」
喬尼突然覺得自己有些肉麻，這是用來回應這個孩子之前說過的那一句「我喜歡你」。
方詩堯聽著她的話，側過臉看向窗外的月光。
微風透過落地窗，輕輕吹拂了進來，起舞的窗帘像是柔軟的海藻，又像是喬尼的裙擺。
「風也溫柔。」
穆茗站在一旁聽著兩人的對白，一時間什麼都懂了。
將白露納入了鞘中，便不發一言地離開了。
「喬尼，我想聽你講故事，昨天沒講完的故事。」
「嗯，好。」
喬尼微微頷首，以她富有故事感和磁性的嗓音悠悠地敘述起來。
「故事從霧月政變開始，法蘭西第一帝國皇帝拿破崙專政期間，英國大公爵羅伯特·菲爾普斯的幺女喬尼在法國邂逅了一個年輕的補鞋匠……」
喬尼努力地回憶著，試圖記起那個戀人的名字，但那已經是兩百多年前的事了，她記不清，於是只好用「愛人」作為代替。
喬尼回憶了很久，才將故事講了個大概，其中還有很多張冠李戴的情節。
比如在巴黎鐵塔前接吻，巴黎鐵塔建成都是法國大革命100年後的事了。
再比如在巴黎聖母院的鐘樓模仿卡西莫多敲鐘，她自己都不知道這是發生在什麼年代的事了。
她記得最深刻的，是那個補鞋匠最後去參了軍，死在了滑鐵盧之戰。
和偉大的法蘭西第一帝國皇帝一樣，她的愛情也遭遇了滑鐵盧。
但是，講給孩子聽的故事，一定要有一個完滿的結局，所以喬尼這樣說道：「故事的最後，喬尼終於和愛人終成眷屬。」
電話那頭，方詩堯沒有說話，喬尼只能聽見均勻的呼吸聲。
「晚安，傻孩子。」
喬尼用盡了全部的溫柔，輕輕地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我也該睡了呢。」
她仰望著皎潔的明月，微笑著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