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深淵中的風之翼

  千年以前，不甘為奴的人類，持著白銀鑄造的銀劍，將神明戮殺在了骸骨砌成的王座之上。

  千年後，歷史再一次重演。

  隨著血刀刺進了古神的心臟，凍結的時間再次開始流轉。

  莉莉絲的心跳，停止了。

  穆茗將彼岸輪迴從她的胸口拔出。

  蒼白的屍骸無力地垂下，像孤獨無助的幼女。

  被彼岸輪迴殺死的古神，將永遠地失去不死之身。

  「成功了」

  趙天恆看著這一幕，熱淚盈眶。

  「警告距離基地自毀還有兩分鐘，請相關人員立刻撤離」

  穆茗收好彼岸輪迴，紅衣再度化作純白。

  使用了修羅之力后帶來的反噬顯而易見，在身體狀況本就不佳的情況下，更是雪上加霜。

  可穆茗來不及考慮更多了，他連忙朝著趙天恆跑去，將他扶起。

  「不要管我了，你趕緊跑安全出口在上一層的西邊，快走」

  趙天恆捂著胸口的血跡，哽咽地道。

  「拋下你一個人走了，我會活在自責的陰影里。」

  穆茗沒有理會，將他的胳膊繞在自己肩上，扶著他朝著出口跑去。

  刺耳的警報聲愈發急促，實驗室和基地內，到處都閃爍著電光與火花。

  電梯無法運行，穆茗背著趙天恆一齊爬上樓梯，朝著遠方那個光亮的出口趕去。

  「警告距離基地自毀還剩下一分鐘，自毀倒計時開啟。」

  另一邊，正在尋找穆茗的大小姐快要急瘋了。

  這個地下研究基地內部構造極度複雜，跟迷宮一樣。

  沒有詳細的地圖，是很難抵到目的地的，所以這她一路走來都是用魔法硬生生地轟出一條路。

  「老爺子，都是你出的餿主意，我弟弟沒了，你還我弟弟」

  大小姐一邊哭，一邊繼續往前走，像是迷路的小孩。

  藍闋默默地跟在一旁，不曾知曉幸福與悲痛的她，在見到穆紫薰眼淚的那一刻，有了為她拭去眼淚的想法。

  穆紫薰來之前，已經做好了穆茗遭遇不測的準備。

  但她也有所憑仗，因為承載了迦樓羅之炎的穆氏直系，擁有著涅盤的天賦，能將死者從黃泉喚回，但有且僅有一次機會。

  有這個天賦能力在，大小姐相當於擁有兩條命。

  把其中一條命交給穆茗，她心甘情願。

  可是，維持這個基地運行的魔力源一旦自毀，穆茗很可能屍骨無存。

  到那時，即便是涅盤之力也無濟於事。

  「60……59……58……」

  冰冷的電子機械聲從擴音器中傳來，穆茗將氣旋加持在周身，加快了步伐。

  「快點再快點」

  穆茗的心跳得飛快，視線中，安全出口的距離越來越近。

  「你帶著我，走不動的，你趕緊跑跑……」

  趙天恆喘了喘息，呼吸一陣困難。

  海琴花梨刺在他身體里的骨刺，就像一個絞肉機，每時每刻都在對他的內臟施以凌遲。

  「30……29……28……」

  穆茗的體力明顯不支，他是能感覺出來的。

  「傻小子，別感情用事，這樣的人活不長的……咳……咳……」

  趙天恆斷斷續續地道，一時間潸然淚下。

  「你不也是這樣嗎？」

  穆茗想著他強忍疼痛，為他解開禁制的樣子，紅了眼眶。

  穆茗啊穆茗，給我爭點氣啊！

  你怎麼就那麼沒用呢？就不能再快一點嗎？

  他在心裡咆哮著，加快了腿腳。

  「算了算了，我再偷偷幫你一把，真是個可憐蟲。」

  識海之中，里人格有些煩躁，越來越討厭另一個自己了。

  「另一個我怎麼這麼幼稚？跟帶娃一樣，煩死了」

  一股暗紅色的魔力湧入穆茗的腿中，穆茗的腿忘卻了疲憊，忘卻了疼痛。

  他背起趙天恆，猛地加速，像是卸下了枷鎖，健步如飛。

  「10……9……8……」

  出口近在咫尺，越來越近

  他穿過了那道黑暗的狹窄出口，按下了通道側面的門鎖。

  電子門封鎖的那一瞬間，令人緊張的讀秒聲消失不見。

  這扇門，沒有被關閉，意味著什麼呢？穆茗沒有細想更多。

  他不敢大意，背著趙天恆繼續往前。

  道路的前方是一條很窄的橋，不到兩米寬。

  視線往下，穆茗頓時一陣駭然。

  橋下面的空間，是深不見底的深淵，似要通往地獄，目光所處之處，皆為不可直視的黑暗。

  穆茗平復好心情，繼續往前。

  可還沒等他走兩步，整個基地就開始劇烈地搖晃起來。

  自毀程序啟動了，維持整個基地運行的魔力源發生了爆炸，大地開始震顫。

  穆茗腳下一個不穩，在橋上摔倒，趙天恆從他的背後翻下，朝著下方墜去。

  ……

  火焰順著甬道吞沒了各個實驗室，未發育成熟的惡魔胚胎和各種珍貴的研究資料付之一炬。

  莉莉絲倒在血泊中的屍體也被火焰淹沒，大小姐趕到的時候，只在血泊中看到了一串燒毀的小狐狸的鑰匙掛墜。

  滿地都是血漿，還有破碎的肉塊。

  她蹲下身，從粘稠的血液中將它拾起，眼神空洞，像是被抽走了靈魂，只剩下了一具空殼。

  藍闋站在一旁，只是默默撐起龍域，為她擋住了爆炸和洶湧的烈火。

  穆茗的淚眼在記憶中隱約浮現。

  「你說，我是你馴養的小狐狸，只要我跟著你，你就不丟下我。就算是去了西伯利亞種土豆，你都會帶我回家。」

  「你說過的話，都不算數了嗎？」

  「當然算數了，小狐狸。」

  穆紫薰哭著，緊緊攥著那個燒毀了的小狐狸掛墜。

  「這裡的確是有很多他的血，但是他應該還活著。」

  藍闋默默觀察了一番現場，淡淡地道。

  穆紫薰仰起臉看著她，抓住了她的手。

  「真的嗎？你沒有騙我？」

  「沒有……」

  藍闋很篤定地搖了搖頭。

  穆紫薰站起身，拿出手機，發現那個失去了的信號，再一次出現了。

  「這是怎麼回事？」

  「這個基地的自毀程序，在引爆時會放射出大量的魔力波動，干擾魔力信號接收是很正常的事。」

  藍闋耐心地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

  穆紫薰捂著胸口緩了緩，大悲過來迎來大喜，她心臟有些受不了。

  之前因為穆茗身上的那個接收器信號消失，她只覺得天都要塌了。

  ……

  「別放手啊抓緊……」

  穆茗趴在橋上，死死攥著趙天恆的手，咬著牙堅持著。

  「沒用的，就算把我救上去，我也活不成了。」

  趙天恆低下頭看著胸口的骨刺，嘴角不停地溢出血漬。

  「我這一生過得挺失敗的，想堅守原則卻懦弱無能，為虎作倀，卻又壞得不夠徹底。」

  他看向下方的萬丈深淵，苦澀地笑了笑，緩緩說道：「你是個好孩子。聽叔叔的話，好好活下去，不要做我這樣的人。」

  「就算是惡魔，也要好好活下去。」

  「放棄自己生命的人，有什麼資格教別人活著呢？」

  穆茗不甘地吼著，粗糙的堅石硌得他手臂腫痛，皮開肉綻。

  血順著袖子流淌，滴落在趙天恆的臉上。

  他的星雲體早已油盡燈枯，只需要一丁點魔力就好，只要一丁點，他就可以用馭風將他帶上來。

  可是他連這一丁點魔力都沒了。

  「為什麼，我會這麼沒用……」

  穆茗輕輕咬了咬嘴唇，低著頭，再一次憤恨自己的無能。

  身體抑制不住往橋邊滑，他的手臂開始痙攣。

  「別這麼說，你是我見過的，最最優秀的孩子。」

  趙天恆笑著安慰道，又補充了一句：「還是最勇敢，最優秀的戰友。」

  「我們合力扼殺了一隻古神，這簡直太酷了。不是嗎？這是我一生中最有成就感的事了。」

  「我不想聽你交代這些遺言求求你再堅持一下，相信我」

  「等我的魔力再恢復一點，還差一點就夠了我一定可以救你的」

  穆茗苦苦哀求著。

  趙天恆見他的身體忍不住往邊上在滑，輕輕笑了笑，緩緩說道：「穆夕研是個十分優秀的長官，我很榮幸能和她共事。請你轉告穆夕研，狩魔隊不能沒有她」

  說完，他就將手中緊緊攥著的細小晶元塞到了穆茗手裡。

  這是讓他活下來的希望，只要有這個在，相信穆氏的人很快就能找到他。

  終於，趙天恆鬆開了他的手，朝著深淵中跌落。

  「不要死」

  穆茗嘶啞地喊著，就在這一刻，起風了。

  風之精靈聽到了他的呼喚，晦暗無光的星雲體開始發光。

  它破碎了，化作了浩瀚無垠的星海。

  星雲化海，這是突破到高階魔法師前的基礎，也是最難的一步。

  暴風呼嘯，乾涸的星雲體迎來了質變，堅固的壁壘打開了一個缺口，魔力如源源不斷的活水湧來。

  巨大的風之翼在穆茗的身後舒展。

  他朝著下方的趙天恆追去，伸出了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