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冥燈記
穆茗構造著琉光之刃的星陣，全身被皎潔的月光覆蓋著，仿若莊嚴的神明。
一隻散發幽蘭色光澤的螢火蟲穿過了黑暗的森林，朝著穆茗飛來。
也許，它也在渴望微光吧。
琉光之刃的陣圖達到了三分之二後，再一次達到了瓶頸。
穆茗終止了修煉，目光被那隻奇特的螢火蟲所吸引。
他記得小時候，也會在夜裏尋覓螢火蟲的，那是灰暗的生活裏觸手可及的光亮。
那時候的日子過得很慢，車、馬、郵件也很慢。
快樂也沒有那麽難尋，盛夏裏小販兩毛錢一個的冰棍，大雪飄飛的季節裏熱氣騰騰的烤紅薯，都是很真實的快樂。
就像一個藏起來的糖果罐，伸手一抓就是一片色彩繽紛。
再後來啊，糖果罐被一群該死的人摔成了粉碎。
白衣染血，童年沾染了灰，刀成了最能給予他安全感的東西。
在刀刃割裂皮肉，沐浴鮮血的那一瞬間，惡魔倒下了，他才會感到解脫。
其實他一點也不喜歡刀，因為出刀就會見血，可是放下刀就會被惡魔殺死，他還能怎麽辦呢?
螢火蟲停留了一會兒，又飛走了，似乎有些遺憾。
這個人的心是很幹淨的，但他的手沾染了太多血腥氣，並不是它想要尋找的微光。
穆茗輕輕舒了一口氣，將柔軟的心收藏好，鬼使神差地跟在這隻螢火蟲的身後。
很遠的地方有笛聲響起，曲調淒婉悠長，如泣如訴。
“一起走走吧，看你挺無聊的。”
紅裙在夜裏緩緩綻開，仿若豔麗的薔薇。
藜背著身，手指拈著一朵紅玫瑰。
“好啊!”穆茗笑著，加快了腳步跟在那隻螢火蟲的後麵。
藜不緊不慢地邁開步子，她走得很慢，但是身影卻飄忽不定，短短一個瞬間，就走到了穆茗身旁和他並肩而立。
萬物靜謐而安詳，夜裏隻有輕柔的笛聲在回蕩。
“真好聽呢。”穆茗有些享受，跟在螢火蟲的身後。
“這首曲子在表達什麽呢？”藜有些慵懶地問道。
“愛情吧!”穆茗不假思索地道。
“你都沒有經曆過，怎麽知道是愛情呢？”藜問道。
“人在表達愛情的時候，那種感覺就是不一樣!”穆茗笑了笑，繼續說道:“詩歌也好，小說也罷，描寫到愛情的時候，總是美的。”
“不管多肮髒的景致，多卑微的人，一經愛情的渲染，也能變得高貴起來。”
不知道走了多久，那隻螢火蟲將穆茗帶到了森林的盡頭。
月明星稀，流螢滿天。
古代樹上掛著發出幽蘭色光芒的透明果實，似燈籠一般，美輪美奐。
“這種樹好美啊，它叫什麽名字?”穆茗看呆了，不禁感歎造物主的神奇。
“這就是冥燈樹，起源於魔界。”藜抬起迷離的眼眸看了看，回答了他。
古代樹森林的盡頭種滿了冥燈樹，到了夜晚，這些果實煥發出清幽夢幻的光澤，將幽暗的森林變得如人間仙境一般。
“這就是你之前跟我說的冥燈樹嗎？”穆茗看著她，眼裏煥發出動人的光彩。
“是的，之前給你講過的，魔界公主嬋幽和雲陌的故事。”藜點了點頭。
“這個故事很久遠了，已經沒多少人知道了。”穆茗有些感慨，在聽了藜的講述之後，他還特意翻了很多古籍，隻能找到寥寥幾筆。
“魔界公主嬋幽因為貪玩而來到人間，和一個叫做雲陌的人類畫師相愛了。”
“對惡魔皇族來說，和人類相愛是無法被寬恕的禁忌，為了保護所愛之人不被深淵惡魔們發現，嬋幽不辭而別。
雲陌醒來的時候，隻找到了一包冥燈樹的種子和一個傳音的海螺。
雲陌把海螺放在耳畔，聽到了嬋幽的聲音。
她告訴雲陌，隻要等魔界的戰爭結束，她就會去找他，希望她找到雲陌的時候，那裏點亮了冥燈。
為了紀念她，雲陌將冥燈樹的種子灑在了她來時的路上，然後在森林裏隱居下來。
很多姑娘都知道森林的盡頭住著一個美少年，也經常有妙齡的少女前去看他，她們隻是遠遠地看著雲陌。
雲陌是個不苟言笑的人，隻有在把耳朵貼近一個海螺的時候，才會露出微笑。
他偶爾會畫畫，畫中的女子應當是很美的，但他總是畫不出五官。
喂馬、釣魚、劈柴……雲陌孤單單地，習慣了一個人生活。不知道有多少人為他說媒，他也不記得拒絕了多少姑娘。
他小心翼翼地保護著那一包種子，嗬護著每一個樹苗。
時光荏苒，幼小的樹苗長成參天大樹，冥燈點亮了夜空。將孤寂的黑暗森林渲染成了幽蘭色的天堂。
這裏很美，引得無數戀人前來約會，而雲陌依然是形單影隻。他常常會看著遠處的星河發呆，嬋幽，她會看到嗎？
關於他的流言蜚語也越來越多，有人說那畫中的女子是她的妻子，已經死去多年了。
也有人說他喜歡男人，所以終身沒有成家。
雲陌一直等啊等，從風華正茂的少年變成了曆經滄桑的中年人。
為他說媒的人少了，但那股悠然的氣質依然讓小姑娘們著迷。
再後來啊，他優雅地老去了，在此地，孑然一身。
“我看到的版本和你說的不一樣，書上說，嬋幽最後在古代樹森林的盡頭找到了雲陌。”
“他已經很老了，頭發全白了，牙齒掉光了，也走不動路。而嬋幽卻還是那麽年輕，一如他們第一次相遇的樣子。
穆茗說完輕輕笑了笑，正是這些清幽夢幻的冥燈，還有成群的螢火蟲，驅走了森林的黑暗和孤寂。
“嗬～那是你們人類臆想出來的!故事的結局根本就不是這樣!”藜不屑地撇了撇嘴。
“什麽意思?嬋幽最後難道沒有找到雲陌嗎？”穆茗有些迷惘地問道。
“沒有，也許是她忘記了吧。”藜輕輕搖了搖頭。
“忘了嗎？為什麽會忘了?”穆茗看著藜的眼睛，很認真地問道。
“遺忘，是一種本能。”藜將玫瑰貼近了鼻尖，輕輕嗅了嗅。
“對惡魔來說，悠悠千年也不過彈指一瞬。雲陌，隻占據了她生命中微不足道的一個瞬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