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聲東擊西
齊風嚇得心跳猛地一滯,卻仍舊睜大眼睛,一副毅然就死的模樣。
染蓮夜的手也開始顫抖,“齊風,你告訴我,昊城距離新鄴城還有多遠!”
“不到三百公裏。”
“不到三百公裏,”染蓮夜極力壓抑住怒氣,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千乘郡距新鄴城有多遠?”
“將近兩千公裏……”
“給我把千乘郡最快的馬找來!天黑之前務必給我找到!”
……
與昊城相鄰的永安郡中一個隱蔽的院子裏,三兩個孩童在青石路上踢毽子,旁邊一棵常青鬆下,一男一女圍著石桌而坐,石桌上放著黑白分明的一盤棋。
少女一腳踏在石凳上,半個身子都撐到了石桌上方,手中拿著幾顆白子嚷嚷:“不行不行,你不能欺負新人!我要悔棋!”
“你都悔了十步了,再這樣下去我們就不是在下棋而是在悔棋了。”
“什麽啊,明明我有十三步沒有悔,十三比十大,所以還是下棋。”
少年無奈,任她悔棋,朝一旁的孩童勾勾手,“你們來陪姐姐玩吧。”
“不要不要!我才不要跟小孩子玩!”藍莠子大叫著,整個人幾乎都趴到了棋盤上,好像生怕那些孩子過來搶一般。
一個小男孩被輕視很不高興地說:“我們才不想跟你這個菜鳥玩呢!囡囡,走,我們踢毽子去!”三個小孩一窩蜂跑開。
藍莠子氣呼呼地看著對麵偷笑不止的染蓮殤,咬著牙怒道:“總有一天我會打敗你,讓你跪在我麵前叫姑奶奶!”
“我等著。”
藍莠子知道自己不過是逞逞口舌之快而已,想要這家夥叫她姑奶奶,一輩子都不可能。雖然下棋下不過他,但藍莠子心裏卻仍在想著剛剛他那步棋,想了半天沒想明白,不由得問:“大白菜,你剛剛明明一直都在走那邊,怎麽卻用這邊的子吃了我的?”
“他那是聲東擊西。”一個蒼老卻不失雄渾的聲音響起。
藍莠子連忙叫了聲:“高爺爺。”
高爺爺名叫高展齊,用染蓮殤的話來說算是他的一個忘年之交,但是高展齊雖然對染蓮殤態度並沒有特別的尊敬,言語中卻也是充滿了謙遜。
這個院子是高展齊在永安郡買下的,他終生未娶,膝下無子,卻前後收養了二十幾個孩子,最大的已經有四十幾歲,小的就是在踢毽子的這幾個小孩。
高展齊人很和氣,有時還像個老頑童一樣跟孩子們玩耍,也很受藍莠子喜歡。
見到他來了,藍莠子連忙跑過去從他手中接過茶壺,“高爺爺,你快來告訴我,大白菜這個師父當得一點兒也不好,就知道欺負徒弟。”
高展齊笑著問:“還有人敢欺負你麽?”
“那當然,就這個家夥,從來都是他欺負我,高爺爺你要替我做主。”藍莠子搖著高展齊的手臂,嘴巴像個吊油瓶直指染蓮殤。
染蓮殤實在是委屈,她這種沒腦子還沒覺悟的徒弟,就是來個仙師也不一定能教會她。
“高爺爺,你告訴我,聲東擊西是什麽意思?”
“舉個很簡單的例子,天下人都以為你們現在在哪裏?”
藍莠子歪著腦袋想了想,“昊城。”
“但實際上呢?”
“實際上我們不是在高爺爺這裏麽?”
“這就是聲東擊西,你們故意造成一種你們在昊城的假象給人看,讓人都去那裏找你們,實際上,你們已經到了永安郡。到時候就算他們反應過來,你們又從永安郡走了。這樣一來,等他們找到你們的時候……”高展齊沒有說下去,隻笑著等藍莠子自己悟出來。
藍莠子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原來下棋就跟我們生活是一樣的嘛!道理是相通的。”
“對。現在你知道你下一步怎麽下了麽?”高爺爺笑著將一顆白子遞給藍莠子。
藍莠子咬著白子想了想,“啪!”地一聲落子,“這裏!”
染蓮殤看過去,雖然她這一步下地不算高明,但起碼暫時挽救了她全軍覆沒的危險,一盤明明勝負已分的棋局頓時又被攪活了起來。他不禁又多看了一眼還在思考自己是不是下對了的藍莠子,忽然發現,原來,她一直都不笨,隻是思考問題的方式比較簡單而已。
高展齊站起來拍了拍染蓮殤的肩膀,意有所指地道:“是璞玉還是頑石,全看你怎麽雕琢,對所有人,都是一樣的道理。”
染蓮殤心中像是閃過一道亮光,豁然開朗。對啊,沒有哪個人生來就是什麽樣子的,你也不能隻通過表象就給對方定性,或許,剖開外麵的頑石表層,裏麵還真的就是一塊璞玉呢?
藍莠子的臉在他腦海中閃來閃去,一會兒竟變成了染蓮夜的臉!
染蓮殤心中一怔,茅塞頓開般整個人都煥發出光彩來!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頑石,璞玉!璞玉,頑石!原來如此!他這次,是真正明白了。
染蓮殤並未在永安郡耽擱多久,現在他甚至有點兒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皇宮了。即日便啟程,踏上了去往新鄴城的路。
……
臘月三十,除夕之夜,全城飛雪,家家戶戶張燈結彩,飲酒擺宴,好不熱鬧。每戶人家門口都掛上了驅邪用的紅色桃木板,燃起了火堆。
小孩三五成群在雪地裏奔跑,玩打雪仗堆雪人的遊戲。
一匹棕色駿馬形單影隻地行走在街道上,一冷峻非凡的男子身著裘皮大氅牽著馬,身材修長筆挺,即使時不時被孩童撞到,也目不斜視。有熱情的人家邀請他一起進去共進晚餐,也被他無聲拒絕。
他無聲無息地行走在雪中,仿佛周圍的一切都不被他放在眼裏,有好奇的小孩拿著雪球跟在他身後走了長長一段路,大膽的甚至將雪球拋出去,擊中男子的背。
男子微微一怔,停下腳步,目光森冷陰寒,看得那些孩童不禁打了個寒顫,紛紛識趣地離去。
此人正是日夜兼程千裏迢迢趕來昊城的染蓮夜,據手下來報,是在福生客棧發現了秦墨未和藍莠子的蹤跡的。此行他便隻身一人直奔目的地。
由於是大年三十,福生客棧已經停業了,掌櫃的帶著妻兒在屋內烤火,門口掛著“暫停營業”的牌子。
染蓮夜走過去,掌櫃立即迎了出來,“客官,春節快樂,本客棧今日暫不營業,客官……”
染蓮夜也不說話,直接就從掌櫃的身邊走過,進屋,抖開手中的畫軸,“這個人什麽時候走的?”
掌櫃的看到畫上的人,笑容綻得更大,“客官,您找他有什麽事嗎?”
“你認識他?”
“認識,當然認識!不知客官……啊!”掌櫃的話還沒說完,脖子就被染蓮夜掐住,他周身戾氣爆漲,把掌櫃的妻兒都給嚇得不輕,妻子連忙帶著孩子退到了一邊。
“人在哪裏?”
掌櫃的欲哭無淚,他這樣被掐著,又怎麽能說出話來呢!麵色通紅,拚命掙紮。
染蓮夜這才放開手,“說。”
掌櫃差點兒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戰戰兢兢地道:“他……他在月香樓。”
染蓮夜沒有再為難他,從懷裏掏出一袋碎銀,扔到桌上,冷聲道:“春節快樂。”而後,沒等掌櫃一家反應過來,人便已走了出去。
……
月香樓。
唯一一個還在營業的店鋪,除夕之夜,月香樓是流民和外來居民過春節最好的棲身地,大家全部聚集在一起歡度春節,這一天裏,也是月香樓的姑娘們唯一一次不用接客的日子,大家平等相待,相對而坐,唱歌跳舞,熱鬧非凡。
染蓮夜的到來讓原本熱火朝天的氣氛頓時降至冰點,他目光森然地掃了一眼裏麵的人,心中忍不住嫌惡起來,染蓮殤果然是在粗野鄉民中長大的,流著皇家的血竟來這種煙花之地。
“這位公子,春節快樂啊!快來快來,我們……”老鴇熱情地迎上來卻貼上了染蓮夜比冰還要冷上幾分的臉。閱人無數的她立即乖乖地閉上了嘴巴。
“這個人在哪裏?”染蓮夜再次抖開畫軸。
人群立即哄笑起來,“哈哈哈哈,原來是為了小尤來的啊!”
老鴇麵上也帶著尷尬的笑容,“公子,小尤今天不接客。”
“把人帶出來。”小尤?虧他想得出這個名字。
除夕之夜大家都是塗的一個喜慶,即使染蓮夜看起來來者不善,但為了不給月香樓惹麻煩,擠在人群中的小尤也站了出來。銀發少年身材瘦削,唇紅齒白,如畫裏走出來的人兒。
“公子找小尤有什麽事麽?”
小尤一張口,染蓮夜眸中的暴怒就毫無掩飾地散發了出來,他上當了!他居然上當了!這不是染蓮殤!他不是!
整個大廳都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看著染蓮夜,這男子分明俊逸出塵,卻有一番不怒自威的帝王之氣。小尤站出來後,大家便聽到了他手指關節哢哢作響的聲音。所有人都大氣也不敢出,生怕自己的腦袋一不小心就被他捏碎了。
人群中不乏壯年大漢,但染蓮夜給人的壓迫感卻讓人連呼吸都覺得困難,即使他們一個個自詡力大如牛,也不敢做這個出頭鳥。
小尤原本笑著的臉也僵住,壯著膽子朝染蓮夜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