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鹽井
是夜,後院起居的地方,有如豆燈火搖曳。窗外沒有明月高懸,是個月黑風高的夜晚。
不知誰家的狗在城內狂吠,倒是給饑餓的桃花村留下了一絲的生氣。
內室,一扇月亮門內。
“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解決這些事情?”風眠想起今天在街上看到的身上插滿草標的婦女與兒童。
回了桃花村待了一天,又回了鎮上,因為還有些酒樓的事情需要去看一眼。外麵卻不知何時下起嘩啦啦的大雨了。
“風眠別急,待聖上的回應如何,聖上是個明君。”暮雲昇笑著撫上了她的頭頂。
“縱然如此,鹽城的利益關係錯綜複雜,牽一發而動全身。又分成的各派利益不同,這一步下去,聖上怕是要分個輕重緩急。”風眠歎氣道。
古往今來誰都能認為自己可以做個明君,但是隻有自己坐上那個位置才能知道,受到太多的關係掣肘,若是牽扯上皇親國戚,哪處理不好就要被人說是個不孝。若是自己的擁立的臣子,誰知道自己是不是願意做個孤君?
這些話她沒說出口,說了隻會讓暮雲昇難為。
“收拾好了沒有,暮峰已經在外麵等了。”
風眠轉臉向暮雲昇嫣然一笑,燈下照的人格外迷人。
“今天我們就動身吧?”她轉過身來臉上已經易容了,身上也換了破衣爛衫。暮雲昇也是同樣的裝束。
“好,都聽你的。”暮雲昇默默的牽了她的手,十指相扣。
“誰?”風眠聽見窗外異動,眉上一皺,手已經摸上暗器。
“主子,屬下已經準備好了,現在可以出發了。”
風眠和暮雲昇坐上馬車。在瓢潑的大雨中消失在夜色中。
怎麽暗訪又不打草驚蛇,隻能裝作是饑餓的流民一樣去看一看賑災的地方。
她們在城外就下了馬車,趁這夜色進了鹽城。
鹽城叫鹽城的原因,是這個地方地處內陸,卻自古產鹽,而城內的西邊就是一大片鹽井。
下井采鹽的都是問鬼討錢,因為塌方或者死在井下的不再少數。風眠從前世的經驗知道,鹽礦並生的地方都會有其他的礦產,比如天然氣。
風眠所在那個世界就有用天然氣井在鹽井旁邊煮鹽的方法,利用地利,鹽城這個地方應該很富饒才對。
鹽是老百姓生活所需,誰能夠炒菜的時候不放鹽?曆來都是重利的地方,如果有人走私的話,其罪相當於叛國。
她們走在鹽礦的旁邊,因為下大雨,旁邊的街道都空無一人,家家戶戶門戶緊閉。
風眠忽然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味,“不對,快走!”
她抓著暮雲昇的手,腳步輕點,就附在房上。兩人身上穿的蓑衣雨水打的嘩嘩嘩的響聲被雨聲掩蓋。
遠處一隊官差走過,領頭的是倆胖子。
“這麽大的雨,前麵屋簷下去避避。”
“真是晦氣,這麽大的雨哪裏有人來給我抓?”
“哎,兄弟來喝口酒,暖暖身。這不是奉上麵的命令來抓人的嗎?”前麵的那個矮胖子對高胖子說到:“上麵來了個啥監察禦史,聽說你我過幾天都要去修河道,換那些災民。”
“如今這世道變了隨便個阿貓阿狗都能來這鹽城撒尿!”有人不滿道。
“你小子,還不滿意,上麵說鹽井的人又死了一大批,讓抓點人去填補填補,不然這下個月薪水都發不出來。”
“還說呐你,何況找不到人我們也要去修河堤,那麽多災民,命賤的不修河堤幹什麽?”
“走了走了,還沒找到人呐。”領頭的吆喝著。
“您老先慢走,我哥倆要去撒個尿。”
“你小子是貓尿喝多了,腎虛吧你。”引起一陣哄笑。“得了,我這就走了,你倆快點!”
慢慢的腳步聲走遠了,風眠帶著暮雲昇從房頂上下來。
“四月哥,鹽井有問題!”風眠憤然。
顯然這鹽城的問題不止表麵上那麽簡單了。
“我有主意了!”她眼前一亮。
她偷偷的摸到哪倆上廁所的人後麵,袖中暗器一動,倆人應聲倒地。
她匆匆從那兩人身上拔下衣服,給暮雲昇丟了一套,匆匆照著那人的長相給自己和四月哥畫了個猥瑣妝。
很快暮雲昇版官差和柳風眠版官差橫空出世了。
她帶著暮雲昇很快的像前追去,小聲的說道:“我們假扮這倆官差,不僅能去看河堤,還能去鹽井下!”
“好主意!”暮雲昇神色一喜,顯然對自己妻子又多了很多欽佩。
“走!”
“李大壯,趙二你們怎麽去這麽久,莫不是真的腎虛了?”打頭的高胖子上前拍了風眠的肩膀嬉笑道,迎來眾人的一陣哄笑。
“頭兒,怕是被倚紅樓的香桃姑娘纏斷了你的腰罷?”
又是一陣渾話,可惜柳風眠到不甚在意,隻是暮雲昇倒是有些忍不下了,但他又不能出聲露出破綻。
“頭兒,咱該走了吧,我倒是瞌睡的很?”風眠捏著嗓子一口聲音惟妙惟肖倒是跟之前那個官差毫無差別。
“莫急,這便很多人家女兒賣去娼寮,咱兄弟差事辦完了還能好好樂一樂?”眾人又是一陣哄笑。
風眠看了看周遭的景物,一排低矮的平屋,中間是狹小的巷子。
這時候已經到了三更天。
風眠兩人跟著領頭的胖子走去交接了差事,然後去了妓院。
春風樓,鹽城最大的銷金庫,更是達官貴人談生意最愛去的地方。、
“我去頂層。”領頭的高胖子對迎麵走上來接客的龜奴道。
隨後一行人被帶上了頂層的房間,冷香嫋嫋,但是座椅就已經價值千金。
更別提那人手中抱著的雪娃嬌兒居然是十二三歲的童妓,在座的有四個,最小的那個怕是才八歲,深目高鼻與內地人大為不同。
“大人,屬下沒有發現監察禦史的蹤跡。街上的乞丐也越來越少,沒有看到能去修河堤的男人。”高胖子臉上冒著冷汗,腿腳不停的哆嗦。
“混賬,找不到頂替的,你就去給我修河堤,鹽井也要找到人,找不到人,你就提頭來見吧!”
屏風背麵走出來的赫然是鹽城的父母官,知府錢鐸。
暮雲昇雖然早就知道這些人是寫黑了心肝的,但是親眼見到,他還是有些覺得很顛覆自己的認知。
風眠見暮雲昇有些顫抖,手也攥成了拳頭,便用眼神安撫了下。示意不要輕舉妄動。
“後麵哪倆小子,在幹嘛?眉來眼去?當本官不存在是不是?”錢鐸忠厚的臉上浮現了一絲很不協調的譏冷之色。
“你們就去給我服勞役。嘿嘿。本官不會虧待你,要知道我們新來的暮大人可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官!”
“是!”風眠忙拉著暮雲昇一起回答領命!
那個高個的胖子似乎還想為他們求情,但是被矮胖子製止了。
很快有人將風眠和暮雲昇帶去了鹽井。
這是一個永無休止的勞作屠殺場,每一粒鹽上麵都浮著采鹽人的血淚。
他們被分發了一個挖掘的鋤頭,和桶。
深深的鹽井永遠幽暗不見天日,裏麵點這桐油做的火把。如果裏麵有天然氣泄漏出來,就在無生還的可能。
她們要做的工作就是將含鹽的井水,舀起來,然後放在長長的吊索上,拉一下就有人給搖上去。
風眠看到了很多都是婦孺,大人和孩子都餓的皮包骨頭,等吃飯的時候,一個個的從鹽井裏像餓鬼一樣的爬上來,然後領一個餿掉的饅頭。
有一個孩子沒有拿穩,精神恍惚,掉了饅頭在地上,旁邊的孩子就像惡狗撲食一樣的搶過去。
旁邊的兵丁揮動手裏的鞭子,“亂跑什麽?都是餓不死你們?”
“啪!”
鞭子揮動在空氣中打在皮肉上的聲音在空氣中回響,沒有人哭喊,他們都忙著搶食。
“真是命賤,滾回去!”搶完了,隊伍恢複了次序。
“真的是太過分了,我一定要向皇上稟告此事。”
風眠用手掩住了他的口,見沒人注意才放開。
“你且等一下,我今晚上看看這鹽去哪裏了?”風眠小聲道。見暮雲昇不同意她又補充道。
“來運鹽的車輛都是晚上悄悄的來。”
大烏國內並不缺鹽,東方沿海,內陸有井鹽。
這個鹽城一年出產的量就夠全國的用量,何況皇帝今年並沒有加大食鹽的井鹽產量,反而減少為全部產量的四分之一,就是因為鹽城幹旱,缺衣少食,怕有人借機斂財。
這麽日以繼夜的勞動,肆無忌憚的抓人勞作,肯定背後有人!
風眠等晚上歇息的時候,她晚飯時分在飲用水裏麵下了迷藥,確保看守都睡著了,才如同一隻壁虎一般攀上庫房的房頂,悄無聲息的跟在運鹽車的後麵。
這一路越走越繁華,太容易被發現了。
在風眠都疑心要不要放棄的時候,車輛終於在一座建築物的後門停下了。
春風樓!
風眠決定進去看一看,誰知道,看見一個熟人,黎斐然!
這廝還是一如既往的風流,一襲白衫。
黎斐然笑著看了穿了桃紅絲絹,露出裏麵半透明的肚兜的妓女笑道:“四哥請客,我怎麽能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