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訣別(4)
在墳前跪了許久,再次被劉靖雲抱起自己幾乎已經虛弱的身體,薛素湮努力的讓自己臉上綻放出笑容,環顧了一眼四周,此刻穀內正爭芳鬥豔,競相開放的無數山花和藥草,依偎在劉靖雲懷中道:“雲大哥,你看,這些花開得多漂亮啊!”
“湮兒,你要是喜歡,我現在就幫你去摘!”聽著薛素湮幾乎快虛弱無力的話語,劉靖雲的眼中再次湧出了淚水,卻仍是拚盡全力擠出一個笑臉。
“不,雲大哥,你幫我一個忙好不好?”薛素湮卻有些無力的搖頭笑道:“幫我去屋裏把那台古箏替我取出來,好不好?”
初春,微風和煦的山穀內,萬花叢中,任憑無數落紅在微風的搖曳下,一片片堆積在自己的肩頭。在一片姹紫嫣紅的映襯下,一襲白衣勝雪的少女,一邊撥弄著琴弦,一邊輕啟朱唇,輕聲吟唱起來。
“有時候,有時候,寧願相信一切有盡頭,相聚離開,都有時候,沒有什麽會永垂不朽!”
花叢對麵,一襲紫衣的男子靜默而立,任由身側的微風輕輕吹起紫色的衣袂,目光卻隻一動不動的看著麵前,撫琴歌唱的少女。他從來不知道,她會的,不隻是舉世無雙的醫術。還同樣擁有著,同樣獨一無二的歌喉。
看著麵前,笑看著自己,一臉專注神情的男子,薛素湮卻在一邊吟唱的時候,一邊在心裏默念道:“雲大哥,但願你不要恨我;但願,你能從此忘了我,哪怕,哪怕我好希望你能記得此刻的湮兒,永遠記得此刻在你麵前撫琴而歌的少女。”
“有時候,有時候,寧願選擇留戀不放手,等到風景都看透,也許你會陪我看細水長流!”
當右手中指在最後一根琴弦上滑落的同時,當一直含在眼角的那滴淚落下的那刻,如薛素湮所料的那般,眼前一襲紫色衣袂的男子也終於笑著緩緩倒在了花叢中。
“雲大哥,對不起,原諒我不能再陪在你身邊!”
輕輕的撫平男子臉上,即便帶著笑容,卻仍是微蹙的眉頭,薛素湮暗自流淚,卻再也發不出聲響。她不能再停留了,否則,她就真的再也無法走掉了。
其實,古箏沒有毒,琴聲也沒有任何的異樣。有毒的,是他們彼此四周的那些花草。從小,她便在幽雲草堂長大,早就識別了各種草藥,自然也練就了百毒不侵之身。但是,對劉靖雲卻不同!這些花草表麵來看,都沒有任何的毒性。但若是百花混合在了一起,那便會使人中毒昏迷。
其實,早在看到穀內的這些花草的那刻,她心中便已有了這個決定。將手中的藥丸送入劉靖雲的口中,並將早準備好的信函塞入他的衣袖,最後看了一眼麵前,仍昏迷不已的男子,拖著幾乎再沒有了力氣的身子,薛素湮用盡全力爬上馬背,拉緊韁繩,狠狠的抽著馬鞭子,疾馳而去。
因為再過一個時辰,他就會醒來。若是她再不快些離去,隻怕,那個時候倒下的,也許就未必是她自己了!
任憑馬兒漫無目的的奔馳著,坐於馬上的少女漸漸的昏倒在馬背上。算算日子,過了今夜,她薛素湮就再也不會存活於這個世上了。
慕容瑾,好好善待心兒吧,但願你也能從此忘了我!雲大哥,對不起!
當劉靖雲再次醒來時,眼前撫琴的少女早已不見了蹤影。唯一剩下的,便隻有懷中還殘留著少女的體溫和淚水的一封信函。
“雲大哥,對不起!其實,我一直都欺騙了你。就像最初,你來幽雲草堂,你接近我,隻為了替你療傷,為了傳國玉璽而來。在齊國皇宮的那段日子裏,我也同樣欺騙了你,卻是為了另外一個人。雲大哥,記得你曾對我說過,無論我恨你如否,你都不會介懷,都會一如既往的陪在我身邊。如今,你能否讓我對你說同樣的話?”
對不起,雲大哥,其實我從來都沒有怪過你,不應該說,我從來都是故意“誤解”你的,因為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也相信下毒的人不是你!
齊國京師,距離薛素湮離開已經整整五天五夜了,算算日子,也許如今,薛素湮早已不在人世了。空寂的大殿內,姚玥心一邊摟著懷中的恪兒,一邊在心中暗暗思忖道。
然而,即便是這樣,那又如何?這些天來,慕容瑾一直對她避而不見,甚至連一向疼愛的恪兒都不曾來瞧過一次。他隻是每日早起貪黑的去禦書房看奏折,召集大臣商議政事。姚玥心心知他放不下薛素湮,卻怎麽也不甘心。這日,不顧劉公公的一再阻攔,還是衝入了禦書房。
“朕說過,在朕批閱奏折期間,任何人不得前來打擾,出去!”慕容瑾看也不看一眼,麵前端著一盤點心,緩步邁入殿內的姚玥心,聽完劉公公的稟告後,頭也不抬的,冷冷丟下這句。
“慕容哥哥,我知道你忘不了湮兒姐姐,可是你還有我和恪兒啊!為什麽,為什麽如今,連恪兒,你都不肯去看上一眼?”姚玥心不顧劉公公的再次勸阻,不顧一切的衝到慕容瑾麵前哭喊道。本以為,薛素湮離去了,她便可以重新奪回他的心。卻不想,他寧肯每日獨自在禦書房批閱奏折到天明,也不肯去見她一麵。
“夠了,出去!”再次聽得姚玥心提起那個讓他心口一痛的名字,慕容瑾卻再也不耐煩的怒而起身,大聲嗬斥道。再也不理會殿中,仍在哭鬧不已的姚玥心,心煩意亂的他,丟下手中的朱筆和奏折,起身拂袖而去。
薛素湮離開後的第三日,他終於走出了寢殿,見了一直都守在殿外,等候多時的姚丞相。當初,他依然許諾給心兒母子的,如今他都給了。他早已下詔冊封心兒為皇後,也早已封了恪兒為太子,並親自為他請了太傅。能為他們母子做的,他都已經問心無愧了。
這些話,也早在那日,冊封心兒的當日,他便已告訴過她。如今,他心裏放不下的,始終都隻有一人。
望著慕容瑾憤而離去的身影,手中的碗碟早已摔落在地。看著殿內,四濺的水花和杯碟的碎片,姚玥心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是的,如今的她,早已貴為一國之母,高高在上。可那又怎樣,在他心裏,始終隻有她一人。哪怕,哪怕她曾經費盡心機的將她除去了,哪怕如今,也許她早死了,卻仍是是銀魂不散。為什麽,薛素湮,你告訴我,我到底前世欠了你什麽?
那日,當她得知了皇上早早退朝,對所有朝臣都避而不見之時,她便知發生了什麽事。當即攜了恪兒前去乾清宮求見麵聖。但直到次日清晨,她才肯讓她進去見一眼昏迷在床的慕容瑾。
是的,在那之前,她抱著恪兒在冰冷的大殿外,等了整整一夜。但當她進去時,她依然是那個柔弱溫婉的姚玥心,對她沒有半句怨言。隻因為,那個時候,她懸著的整個心都在那個躺在床上的男子身上。更因為,她堅信最後留在這紫禁城內的,留在慕容瑾身邊的人,隻會是她。
當薛素湮開口要與她私下麵談時,她知道,該來的那一刻,終於來了!
“湮兒,姐姐,為什麽,為什麽你要如此狠心,對慕容哥哥他痛下毒手?”看著麵前,背對著自己而立,不住聳肩的白衣少女,姚玥心絲毫沒有猶豫的,一臉無辜的痛哭出聲。
“我?為什麽,為什麽你們所有人都認定下毒之人是我,你又有何憑證?”本想在最後離別之際,囑咐姚玥心幾句,也當是最後的告別了。不想薛素湮轉過身來,看到的,卻是麵前,緋衣女子一臉憤怒悲傷的神色。
“證據?滿朝文武都看到了,是你遞過的傳國玉璽讓慕容哥哥當場中毒的,還需要證據嗎?”姚玥心一手上前指著薛素湮,泣不成聲道。
“既然你們都一口咬定,是我下毒害了慕容瑾,是我聯合鼎劍閣主想要謀權篡位,那為何,你不現在就一劍殺了我,也好替慕容瑾報仇?”
薛素湮看著對麵,姚玥心幾乎可以秒殺她的仇恨目光,苦笑著,索性一口認下了所有的罪名。
這幾日以來,發生的種種的一切,都早讓薛素湮心力交瘁,疲憊不堪。反正,救慕容瑾,她是死!不救,她也是死!如其從此二人陰陽兩隔,不如就讓她和慕容瑾一起同歸於盡好了!
“不,湮兒姐姐,不重要了,無論慕容哥哥他心裏愛的人是你也好,哪怕他從來都沒有愛過我,這些都不重要了!我隻要他活著,我求求你,我求你救救他!”沒有想到,聽到她的這番自嘲的調心之語,姚玥心卻驀地,撲通一聲跪於她的麵前,緊緊拉過她的裙角,苦苦哀求道。
“我救他,如今,我又如何能救得了他?”薛素湮一把扶起麵前的姚玥心,含淚喃喃自語道。世人都知,七星海棠乃是無藥可解。慕容瑾,我要如何才能救你?
“是,七星海棠的確無藥可解。但我知道,隻要湮兒姐姐你願意,你就一定可以救回慕容哥哥的!”姚玥心再次撲通一聲,跪於薛素湮的麵前,含淚堅定道。薛素湮,雖然我恨你,但我知道,你對他的感情,卻未必會比我少。你一定會救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