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滿月宴

  低沉而壓抑的哽咽聲,讓嚴風狂亂的心智忽然清明了幾分,他神色一怔不由愣住了。


  懷裏的女子右耳垂旁潔白細嫩的肌膚上全是紅印,幾根散亂的發絲貼在上麵,說不出的狼狽。


  她正淚眼盈盈的望著自己,沒好氣地說:“痛。”


  剛才自己都做了什麽?

  “對不起。”


  嚴風驚出了一聲冷汗,垂下眼眸啞聲說。


  洛九塵可說不出一句沒關係,右耳垂又痛又麻,舍身救人,真是要了本姑娘的命了。


  “王爺,你這會覺得怎麽樣?”


  她齜牙咧嘴的坐起身子,倒吸著冷氣。


  古侍衛駕著馬車一直沒敢回頭,剛才的耳鬢廝磨,低吟癡纏,主人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了,此時的景象定然很“好看”。


  要是自己敢回頭就死定了,他將手裏的馬鞭甩的更急了幾分。


  第二波的凶險過去了,嚴風盤膝坐地閉目調息,漸漸地將那些殺意都壓了下去。


  “辛苦了,九塵。”


  他微微抬眼,側目而視角落裏的那個瘦弱身影,柔聲說。


  咱倆是綁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你好我才能好,好好休息,還有第三波呢。


  “好好休息。”


  洛九塵笑眯眯地說。


  嚴風的視線落在洛九塵紅腫的右耳垂上,心微微一動,伸手就要去摸那顆紅痣。


  這個似曾相識的動作,帶來的都是些令人耳紅心跳的回憶。


  “王爺好好休息。”


  洛九塵側身避過他的手,又強調了一遍。


  她那麽怕痛的人,嚴風從衣袖裏摸出一個瓷瓶示意她自己塗抹。


  洛九塵摸著瓷瓶還帶著一絲溫熱,心不由得也跟著一顫,這麽說來冰山王爺也挺可憐的。


  血氣方剛的年紀,女人近不得身,剛才簡直要吃人了。


  下次月圓之夜自己還是躲遠點好,本姑娘身子弱,經不起。


  馬車緩緩停下,來到了紫薇苑地宮的大門前,洛九塵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第三波凶險到來之前,平安到達此地,嚴風有冰棺躺,自己也能安心的休息一會兒了。


  “不好,紫薇苑裏的棺木全部被人毀了!”


  遺憾的是,古侍衛沉沉地聲音響起。


  偏偏這個時候?

  要說不是陰謀誰信,想到剛才的景象,洛九塵的身子趔趄了兩下,幾乎要摔倒。


  “別怕,九塵。”


  嚴風穩穩地扶住她語氣堅定地說。


  大哥,你剛才如狼似虎的模樣,不會這麽快就忘了吧?

  舍身救人一次就算了,還來?

  洛九塵牙縫裏擠出四個字,弱弱地說:“可是,我怕。”


  “還有別的法子。”


  真是嚇著她了,嚴風微微曲起的手指搓了搓。


  “用繩子捆!”


  古侍衛手中的利劍“唰唰”飛起,砍下許多樹木的枝條說。


  嚴風半蹲在地上,手指翻飛著,不多時就搓出一條長長的繩子,他一抬眼,古侍衛立刻會意,將他結結實實的捆在樹上。


  洛九塵從馬車的角度望過去,覺得嚴風很像是一個鬼,還是剛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


  “九塵好好休息。”


  這隻惡鬼擦了擦嘴角的血跡,神色輕鬆地說。


  洛九塵開始忍不住懷疑,剛才莫非是被他故意占了便宜麽?

  瞧他輕快的語調,好像接下來等待他的是一個好玩的遊戲似的。


  “古侍衛,那就拜托你了!”


  她連連打著哈欠,伸了伸懶腰。


  “沒有寒冰索和冰棺,也沒有烈酒,主人你行不行?”


  古侍衛一臉愁容地望著自家主人說。


  “不行也得行!”


  車廂裏響起少女輕柔而有力地呼吸,嚴風收起輕鬆地神情,淡淡地說。


  洛九塵半睡半醒間,聽到一陣輕靈婉轉的笛音,她坐起身子發現車廂裏隻有自己一個人。


  綁在樹上的人發絲鬆散著,鼻腔裏發出低沉的悶哼聲,鳳眸裏的血色比剛才還深重了幾分。


  古侍衛站在他身旁,吹著笛子,曲調正是那首彎彎的月亮。


  “王爺,我幫你。”


  她不禁心裏一酸,立刻跳下馬車,帶了幾絲悲壯。


  “九塵幫你。”


  嚴風還在遲疑,就見少女香軟的身子緊緊的貼著自己,重複了一遍。


  屍山血海,漫天血雨裏響起了輕柔的語調,靠著這片紫楹花香,他胸腔裏那些肆意遊走的殺意忽然有了懼意。


  像是一團烈焰遇到了寒冰,它們成群結隊的向後退去,沿著四肢百骸退到了最幽暗的地方閉起了眼睛。


  “第三波過了,王爺沒事了!”


  古侍衛放下笛子,仔細查看了幾秒,帶了幾分驚喜說。


  洛九塵忍不住仰起頭,就見他正凝望著自己,眼神裏帶了幾分亮光和暖意,卻也忽地泛起了一層水汽。


  “九塵,祖父沒有了,嚴府沒有了,我隻有姐姐跟你了。”


  他拚命地忍著要流下的淚,緊抿著嘴唇說。


  嚴風像是忍著極大的痛苦,每說一個字就要皺一下眉頭。


  最後一個字說完,身子也跟著抖了一下,眼角的那顆淚珠瞬間就落了下來。


  那是他生長了二十多年的地方,盡管充滿了陰謀和算計,可一想起胸口還是痛極了。


  “嚴風,難受就哭一場!”


  那顆淚像是滴在了洛九塵的心上,說不出的酸澀,她帶了幾分哽咽說。


  嚴風沒有答話,隻是俯下身子緊緊地攬住這團柔軟,忽然間像是攬住了光。


  “難受就哭一場。”


  他的身子劇烈起伏著,血水混著古雲茶的香味直衝腦海,洛九塵輕輕地摩挲著他的後背軟語說。


  “痛。”


  他的身子將自己攬的更緊,肩膀一抖一抖地,如垂危的病人拽住了那顆救命稻草,呢喃到。傷痕累累的美強慘,一個人強撐了這麽久,難為他了。


  洛九塵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自己萬春樓受辱那次,他送自己回府,馬車車廂裏離得八丈遠。


  真正的原因是,那天是月圓之夜,他的舊疾犯了,所以火燒屁股的走了,就寢時才又派人送了藥膏來。


  這個人什麽事都悶在心裏,真的很要人命。


  這驚心動魄的一夜總算過去了,躺在寢殿雲朵一般的床榻上。


  洛九塵莫名覺得自己的身子還在馬車車廂裏搖晃,耳旁有些嗡嗡地響。


  回府之後嚴風就又不見了人影,祖墳被動可是大事,夠他忙活幾天的。


  奇怪的是,嚴府那夜發生那麽大的動靜,並沒有掀起什麽水花,京都還是一樣的車水馬龍。


  茶館裏也並沒有什麽關於嚴府的最新小道消息,平靜地有些不像話。


  “王妃,東宮的帖子,要求務必到場。”


  東宮的滿月酒?


  聖上對這個皇孫傾注了空前的熱情和期盼,這個筵席無人敢怠慢。


  還有一件日夜懸心的事。


  按夢境裏事件發生的時間來推算的話,距離李承鈺繼位之日倒計時不到兩個月了!

  洛九塵歎了口氣:“給我梳妝,進宮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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