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嚇死你丫
手指輕撚,便聞琴聲緩緩流淌,這琴聲滑進耳廓,若微風繞過,溫柔不失靜謐,隨著骨節傳遍渾身的每個角落,更覺得置身在潺潺的溪水之中,清涼不失雅致,李青玫端坐在琴案之前,腦中不斷的回放著榮少安吐血的那一刹那,嘴角慢慢綻放著報複之後的喜悅,想必這個時候,城中頂好的大夫都在榮家吧!
夏日午後的陽光透過小窗,琴弦頓時被鍍上了淡淡的光暈,琴案上略有一絲黑影劃過,李青玫好不容易展現出的笑容立刻收了回去,琴聲驟揚,指尖快挑,隨即,黑影消散,唯獨琴聲更加的急迫,如同箭在弦上,又像火燒眉睫,音調更是不斷的增高。
這首曲子,本是李青玫的生母溫氏為李尚書上戰場之時所做,琴聲跌宕起伏,直擊人心,溫氏更是因為這首《入陣曲》得到了尚書的青睞,也便有了李青玫。
想到生母,這是李青玫前世今生,最大的遺憾,一個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
她活著,未叫過她一聲娘親,她死了,依然讓她背負不貞的罪名,說是不孝,李青玫更覺得,自己簡直是殊死難贖。
琴案上又閃過了兩條黑影,接著,李青玫閨房的門被撞開,竟是管家李邕帶著若幹的家丁,一臉氣惱的闖進來。
整個尚書府的人都知道,管家李邕乃是主母徐懿媃的心腹,背地裏不知道為徐氏做了多少的壞事,對於溫氏的死,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參與,看到李邕如老鼠般狡黠的眼睛,李青玫心中硬生生的冒出了許多的寒氣,整個房間隨著琴聲的冷淡變得有些涼颼颼的,如今李邕這份狗仗人勢趾高氣揚的嘴臉,更讓李青玫有種說不出的憤怒。手指更是一震,琴聲驟停,李青玫猛拍琴案而起,“管家,你當真是忘記了尚書府的規矩,連本小姐的閨房,也敢硬闖了麽?”
或許是第一次見到李青玫這般的威嚴,李邕剛踏進房間的身子停了停,有些驚訝的看著李青玫,門口透進來的風,將李青玫身上的朧月紗揚起,將本來灑在身上的光暈驟然的蕩開,讓所有的人一陣的目眩,李青玫杏眼微斜,小巧的鼻梁微翹,額間雖然被斜下來的劉海蓋住,卻也隱隱的看出緊蹙的紋絡,李邕先是心中大駭,然而,下一秒,李邕便意識到自己的任務,對李青玫的變化並未在意,輕蔑的掃了掃了琴案上那個被溫氏用了許多年的舊琴,心中更是鄙夷李青玫的存在,或者說,在他的心中,除了尚書跟徐氏,他便沒有把任何人放在眼裏,然而,他卻還是一個知禮善禮的人,他身子弓著,作揖說道,“五小姐,老爺夫人有請。”怎麽著吧,就是讓你找不出任何的錯處,明明你很生氣,卻就是拿著他沒有辦法。
李青玫有緩緩的坐下,隨意的撥動著琴弦,“原來是父親的意思,那就請管家回複父親,我身體不適,就不去前廳請安了。”
李邕倒也不生氣,他的心裏是極其看不起李青玫的,雖然是貴為尚書府小姐,名聲上好聽,但實質上也不過是庶出的賤種而已,哪比得上傾國傾城溫柔知禮的嫡出的三小姐李洛丹,讓如此卑賤的五小姐嫁入榮家,可是天大的榮寵,想不到這平日裏看起來事事恭順的丫頭,竟然還能做出休夫這樣驚天動地的大事,當真是小覷了這個賤骨頭。
可即便這樣又如何,李邕臉上立刻綻出了幾分的笑容,雖然這皮笑肉不笑的,讓人看得難受,但他卻樂此不疲,“五小姐,榮公子特地前來賠罪,老爺還是希望小姐親自給榮家交代。”
琴聲忽停,李青玫的手指僵在了琴弦之上,她明明看到,榮少安吐血而倒,按理說,沒有十天半個月,他是不可能下地走路的,怎麽可能。
察覺到李青玫的情緒,李邕更是不屑,無論你做什麽開天辟地的事情,也不過是主母手中的棋子,成不了大器,真搞不明白,為什麽徐氏還派了那麽多的高手來,她一個李青玫,連自己的一個手指頭都比不過。
然而,李邕還未再開口,琴聲又緩緩傳來,似乎剛才琴聲的忽停,隻是音調上波動,李邕頓時再去觀察李青玫的表情,人家此時一副沉醉於琴聲之中的樣子,儼然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然而,李邕卻沒有發現,如今這首曲子,與剛才調子,多了幾分的激昂。
李青玫手指行雲流水,心中更是柔腸百轉,這些話,細細想來,定是出於徐氏的口中,李邕不過是代為傳達而已,這個主母,端是會揣度人心,並且,拿捏人心的手段,又是如此的高明,不錯,現階段,能讓李青玫上心的,除了這徐氏母女,便就是榮少安這匹沒有人性的惡狼了。
早就知道徐氏會發難,就算她不來,李青玫也打算要跟她好好算一算,隻不過,這麽給李邕麵子,還真有點不符合李青玫的風格。
“好,我知道了,管家若是沒有別的事,就退下吧。”
原以為李青玫會大驚失色,隨後慌張的躲起來,然後李邕他自己便可以將李青玫綁送到前廳,也好得到主母的獎賞,現在看到李青玫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李邕真是懷疑自己的眼睛,也頓時明白了徐氏支來了那三個人的用意,隻是······
李邕“嗬嗬”一笑,黝黑的臉上倒也配合的躍然出兩個酒窩,比起剛才那皮笑肉不笑的樣子,這個笑容倒顯得他親和了許多,“還請小姐隨屬下移步,莫要榮公子好等。”
“我的話,管家是沒有聽明白麽?”李青玫頭未抬,李邕卻似乎看到了她盛怒的樣子,而他臉上一陣的發紅,怎麽回事,這個年紀輕輕的丫頭,竟給人一種壓迫的感覺。他李邕一向是在尚書府中叱吒風雲,還未受過如此的冷遇,更何況,他身後還有一群的家丁,讓他情何以堪。
“若是小姐執意忤逆老爺的意思,就休怪屬下無禮了。”李邕邊說著,邊向後退了幾步,他身後的家丁更是已經退出了門外,李邕站在門檻處,渾身散發著盛氣淩人的氣勢,似乎下一秒,他便衝將過來,將李青玫擒到手中,奪回自己的威嚴。
李青玫倒也不看他,隻是認真的看著晶瑩的琴案,手指卻依舊慢悠悠的撥弄著自己的琴弦,終於,琴案上一條黑影閃過,李青玫冷哼一聲,手指的力度突然加大,這琴年歲已久,被她挑起的那根琴弦已經承受不住這樣的力道,赫然掙斷,此時,舊琴發出一聲的嗚咽,優美的琴聲徹底斷去,在一秒的靜寂之後,琴身突然發出“嗖嗖”的響聲,眾人還未看清楚怎麽回事,便見到李青玫抱起琴身,對著房梁一處,而那一處,正對著李青玫眉心的位置。
“啊,”一聲痛呼傳來,“走,”聲音雖然洪亮,卻缺乏了一些底氣。眾人紛紛的對著聲音傳出的方向看去,未見有人,甚至連影子也沒有看到,家丁們麵麵相覷,紛紛認為剛才隻是幻聽,但是此時的李邕,臉幾乎變成了豬肝色,額角滲出的細汗已經不住滴下來,那可是絕世高手啊!
前世受盡徐氏的迫害,今生又怎會沒有防備,早在看到琴案上的黑影開始,她便在暗暗的盤算,這一次,徐氏動用了三個暗衛,這些暗衛,都是她徐家精心培養的死士,任何一個都是以一敵百的好手,任何一個,都可以置李青玫於死地,而今,徐氏竟然動用了三個,還真是看的起這個庶出的女兒。
這琴雖然陳舊,音色也欠缺了許多,然而,這把琴卻是溫氏的心愛之物,當初溫氏將此琴送給李青玫之時,隻說了一句話,“遇到危險,《入陣曲》尾音也許能救命。”
李青玫隻知道生母溫氏出生鄉野,沒有什麽見識,前世對這把琴棄如敝履,就在剛剛彈著《入陣曲》之時,她便發現這琴身有問題,當曲調進行到高潮處,竟能感受到琴身內部的震動,她李青玫出生在兵部尚書之家,自小便接觸各種兵器與暗器,這份震動,她隱隱猜出了琴身內部的構造,剛才,她不過是賭一把,賭贏了,跟賤女人收點利息,就算是不幸輸掉,徐氏也不會收了她李青玫的性命,這是個穩賺的生意,何樂不為呢,剛才數以萬計的細針發出,縱使這三位暗衛身手絕世,也難逃厄運。
想到徐氏看到自己心腹大損之時吃癟的表情,李青玫的心情頓時大好。
“小姐,夫人讓屬下轉告您,榮少爺手中即便有您許多不貞的證據,依然誠心前來求娶,足以證明榮少爺的真摯,還請小姐您三思。”李家的主子,各個身懷武藝,他倒是習以為常,隻不過,今日李青玫竟然挫敗了三位高手,徐氏精心培養的三位高手,李邕心中,當真是波濤洶湧,對李青玫不由得多了幾分的懼意,心裏的涼氣也多了幾分,還好他見多識廣,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慌忙將徐氏叮囑之言轉達。
證據?不貞?
榮少安,你可真是給了我不少的驚喜啊,好啊,姑娘我今日心情好,我倒想看看,我到底如何的水性楊花,竟讓榮家少爺癡情以對!
李青玫輕輕的將琴身放好,暖暖的笑著,眼珠裏閃出明媚的光澤,當真是將窗外的驕陽比了下去,“莫要父親久等,咱們走吧。”
李邕看著這位五小姐,此刻的李青玫整個人都處在陽光之中,她發絲柔順烏黑,翡翠的步搖斜插著,尾部的流蘇落下來,有些許的陰影浮在她的耳垂之處,更顯得她膚色白皙細致,笑容之下,如同琥珀一般的貝齒微露,恍若仙女臨世,若不是李邕早已見過天姿國色的李洛丹,當真會驚住。當他被李青玫的話從思緒中喚回,再看向李青玫之時,不知怎麽的,這六月的天氣,他竟然打了一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