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末日來臨12
電梯突然頓了一下, 頭頂的燈光瞬間熄滅。
整個運貨電梯陷入一片黑暗當中。
“斷電了。”數獨敲了敲電梯門。
好在斷電之後撬開的電梯門並沒有關上,電梯也隻是停在這裏。
祝古又打開了手電筒, 阮喬則拿出了短刀。
她走到這麵白色的牆麵前, 用手摸了摸。
觸感像無數條堅硬的纖維組合在一起,銳利而緊實。
阮喬用力的將短刀插入牆中,使勁往下一拉。
短刀的鋒利程度是有目共睹的, 就算是怪物堅硬的甲殼的可以刺穿, 但是在這麵牆的麵前卻顯得非常鈍。
她用力的再往下壓了壓短刀,總算是拉出了一個缺口。
眾人這才看到這麵牆的厚度。
大約有兩個指頭的長度, 怪不得那麽結實緊密。
其他人見狀也走上前來, 從那個缺口不停地使勁擴大。將白色的絲狀纖維像一旁拉開。
經過十幾分鍾的努力, 總算打開了一個缺口。
祝古手上的手電筒從這個缺口照了進去。
光線所及, 地上鋪著一層淡淡的白色的絲狀物, 和阮喬之前在張麗麗家看到的一樣。
但是顯然地上的蛛絲比這麵牆的要薄一點。
再往深處看就是一片漆黑, 也沒有聽到任何響動。
蘇席低頭,先從缺口側身穿過,其他的人跟著他也陸續進入了遊泳館的三樓。
隨著眾人的不停的深入, 三樓空曠的空間總算揭開了麵紗。
因為整個空間都被白色的絲狀物包裹著的原因, 光線無法透進來, 因此顯得一片漆黑。
再往前的地上堆積著一層又一層桶狀的黑影, 尖端圓潤, 數量極多, 堆積到了天花板上。
阮喬靠近一看, 才發現是一個又一個白色的像蛹一般的東西。
但體積都非常巨大,每一個白色的蛹都足有一人高。
橫七豎八地堆疊在一起。
“這到底是什麽鬼東西?”胖子嘟囔道。
白色的蛹層層疊疊,他們隻能看到最外層的幾個。
麵前這個蛹橫躺在最外側, 其他地方都是一層又一層的白色絲網, 隻有在蛹的最尖端處比較薄,隱隱約約可以看到裏麵似乎有什麽東西。
數獨靠近仔細分辨了一下:“這些東西是……”
“鬼咩日眼勒我靠,這裏頭有人!”胖子方言又嚇出來了。
“這裏不會是那些蜘蛛人的食物儲備地吧?”數獨上前看了看:“我看蜘蛛吃東西就是先用吐出來的絲將獵物裹成一個蛹狀,然後再將其吸幹。”
“應該不是,我之前見過那些蜘蛛人,他們一般會將獵物直接從腹部的口腔吞進去,通過吞噬屍體和人類可以不斷的進化,並長出新的肢腿。”阮喬搖搖頭。
“裏麵的人還活著麽?”胖子有些害怕,站的離那些人蛹遠遠地。
“我看他們臉泛青色。”數獨踢了踢腳下的蛹:“也沒有反應,估計死了。也許那些蜘蛛人對這些屍體有其他的用處。”
從上麵的薄弱的蛛絲往裏看,裏麵的人確實是毫無反應,沒有呼吸起伏,看上去就像一具屍體一樣。
“萬一他們還沒有死呢?”阮喬蹲下身子,用短刀從中間劃開了一個人蛹。
在手電筒的燈光下,可以看見這個人左右兩邊的蜘蛛絲已經完全的融入了其身體裏,簡直就像是從她身體裏長出來,最終將其包裹進去一樣。
是一個女人的屍體。
“太恐怖了我的媽呀!”胖子的驚嚇值就一直沒有降低過。
這一刀下去,雖然救不了人,但她盡力了。
暫時並不清楚這些白色的人蛹到底有什麽用處,幾人也不在糾結這個問題。
當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從這裏離開。
“既然這些白色的牆可以打破,那我們隻需要找到三樓的窗戶的地方,劃一個缺口然後從這裏下去。”蘇席在他們查看人蛹的時候,已經將這裏觀察了一遍。
“三樓太高了吧,跳下去我會摔死的!”胖子哀嚎。
阮喬打開了自己的書包,拿出了一串繩子:“我帶了繩子,但是這個高度估計隻能到吊到一樓一半的距離,剩下的長度不夠,我們可以順著繩子爬到那,然後再跳下去。”
遊泳館的一樓和普通的建築一樓不一樣,高度至少要高出一倍有餘。
說是到一樓一半的距離,其實也就是意味著剩下接近一層樓的高度,他們要靠自己的身體硬抗過去。
她估算了一下三樓的空間架構,摸著牆壁走了一會兒,最後在堆積如山的人蛹旁邊的一麵白牆麵前停了下來。
“如果我沒有算錯的話,應該就是這個地方。”
雙胞胎顯然也發現沒有別的出路,於是走了過來。
幾人按照剛才的方法,繼續破壞白色蛛絲牆體。
“你們有沒有覺得好像地震了呀?”胖子疑惑道:“我怎麽感覺有點晃悠。”
阮喬看了眼幾人身後:“不是地震,應該是那些蜘蛛人發現我們在這裏了。”
震動感越來越強烈,阮喬等人加快了手上的動作,但是由於蜘蛛絲太過堅硬牢固,想要徹底打開一個能夠容許一個人通過的缺口,至少還需要十分鍾。
忽然,淡淡的光撒進了這個黑暗的空間。
不是從幾人鑿的地方,而是他們後麵。
出現了光說明這個巢穴已經打開了一個缺口,想來就是為了方便樓下的蜘蛛人進入這裏,將他們一網打盡。
眾人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快!快啊啊啊啊!”
“打開了!”胖子驚喜地喊了一聲。
“先把東西先扔下去。”數獨將繩子拴在旁邊的柱子上,又把背包扔蘇席。
蘇席站在缺口上,用力的將麵前的玻璃給撞碎出一個出口。
冰冷的風瞬間從出口灌了進來。
與此同時,三個人影同時衝向了剛剛打開的那個地方,這個缺口後麵就是通往二樓的樓梯,憤怒的嘶鳴聲和響動從缺口傳了進來。
阮喬推著旁邊的幾個白蛹到缺口堵了上去,而她旁邊的另一人和她同時采取了行動。
蘇席堅毅的側臉在外麵淡淡的光照下顯得冷酷堅強,兩個人沒說話,但都同時快步上前,盡可能的將一旁的白蛹推過來堵住了樓梯口。
其他人則把眾人的背包先扔了下去。
同時,跑到樓梯口的祝古正站在兩人後麵,伸出雙手,五指張開對著樓梯。
他閉上眼,集中注意力。
原本樓梯口散開的白色絲線又慢慢向彼此靠近。
三人剛剛堵上樓梯缺口,就感到一陣震動。
砰!
外麵有什麽東西撞到了人蛹上!
看來下麵的蜘蛛人已經趕到了三樓,接下來的時間他們必須加快動作。
繩子一次最多隻能承受兩個人的重量,胖子先順著繩子滑了下去,緊跟在其後的就是數獨。
“你們倆先過去,我在這裏可以堵一下。”祝古回頭看了眼弟弟,沉聲道:“讓祝今先下去。”
他的能力在周身五米處都是有用的 ,蘇席和阮喬即使留在這裏也沒有多大作用。
“哥!我過來幫你!”祝今淡漠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罕見的慌亂。
“閉嘴!趕緊走。”祝古沒有再回頭:“等你們下去,我馬上就跟上來。”
祝今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在數獨之後順著繩子爬了下去,緊跟著就是蘇席,阮喬緊隨在他的身後。
“我先下去,在下麵接住你。”時間緊迫,蘇席的話剛說完,就拉著繩子往外麵快速下落。
下麵還有一段距離是沒有繩子的,如果阮喬直接跳下去,很可能會摔傷。
阮喬轉頭觀察樓梯那裏的情況,蜘蛛人的撞擊越來越強,有堵門的幾個人蛹甚至已經撞飛了起來。
而超負荷的使用祝古的精神力讓他臉色蒼白,雙手不停的顫抖。
她又看了眼缺口外麵。
胖子躺在地上抱著腿,蜷縮成一團不停的叫喚,數獨似乎也受了傷,但主要是之前和蜘蛛人戰鬥的時候導致的傷口。
蘇席跳下去的動作幹淨利落,為了減緩衝擊力,他向前滾了一下,站直了身體,才看向窗口。
外麵幸虧是一個綠化帶,上麵有軟軟的泥土和雜草,否則胖子就不止是輕傷。
風從被刺開的缺口灌進來,阮喬感覺更冷了一些。
從這裏往外看,以往繁華的城市如今顯得死氣沉沉,高處全是一片白茫茫的濃霧。
灰色的天空,灰色的大地。
充滿了絕望的窒息和壓抑。
大概是所有的蜘蛛人都集中在了遊泳館裏,此刻外麵並沒有多少危險。
雖然如此,但外麵的幾人也不敢掉以輕心。
她拿起繩子正準備爬下去,卻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巨大的響聲。
祝古被巨大的衝擊力狠狠的衝到了一旁,整個人側躺擦著地上往前滑了一段距離,最後撞在柱子上。
他發出一聲悶哼。
“小眠,快下來啊!”胖子呼喊的聲音從下麵傳來。
而被撞開的缺口樓梯正不斷的湧入各種猙獰而恐怖的怪物,扭曲的四肢,蒼白的人臉,雙眼狠狠的盯著地上的年輕人。
“快下來啊!”
阮喬看了看外麵,又看了眼正源源不斷湧入的怪物,其中有一隻緊貼著地板粲粲地笑著,已經離祝古隻有七八米遠。
而她隻要握著手裏的繩子,往外一跳,就能逃離這個地方。
【彈幕】[棲] 不會要回去救他吧?雙胞胎之前一直都很冷漠的啊
【彈幕】[十裏長亭] 祝古也是為了阻止怪物才留在最後的
【彈幕】[司幽幻夢] 但橋妹現在這個身體,麵對這麽多怪物,除了送人頭……
祝古其實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隻要他的弟弟能夠成功逃出去,就算自己在這裏死去也無所謂。
隻是今後的日子會非常凶險,他不能再保護祝今了。
疼痛感影響了他的判斷和反應,隻聽到耳邊傳來的無數怪物嘶鳴移動的聲音,其中有一個正朝自己狠狠衝了過來。
尖銳的螯肢下一刻就可能刺穿他的胸膛。
但那隻死亡的利劍卻在他頭頂上停下了
一個小小的身影,握著一支鋒利的短刀,狠狠地、準確地刺到他麵前這個蜘蛛人的腹部,女孩用力將麵前這個比她還要大一倍的怪物甩了出去。
“走!”她的聲音有些急促。
祝古來不及思考到底發生了什麽,身體先一步反應,他迅速站起身來,用腳踢飛了另一邊撲過來的一隻小蜘蛛人。
站起來之後,祝古立刻對著麵前的空間施展了異能,暫時形成了一個空氣屏障,阻擋怪物衝上來的勢頭。
空氣微不可察的波動了一下,他一把抱起阮喬,快步到奔向窗前。
趁著空氣屏障短暫地阻止怪物衝過來的間隙,祝古拉著繩子直接就跳了下去。
下墜了一層樓的距離,繩子才繃緊。
祝古雙手被麻繩勒得出血,但他另一隻手仍然抱著阮喬。
兩個人順著繩子往下下降了一段距離,眼看就快到了繩子的末端。
阮喬的雙手因為剛才的攻擊產生反作用力震得發疼,她抬頭順著繩子看上去。
灰色的天空,壓抑的雲層。
他們剛剛跳出來的窗前伸出了一隻青色的手。
隨後一張可怕的人臉探了出來。
張開大嘴,怪物朝著下麵的幾人發出淩厲的嘶鳴。
兩人握著的繩子像是從上端被突然切斷,失重感瞬間包圍了阮喬。
耳邊是呼嘯的風聲,但意料中的撞擊並沒有到來。
祝今在下麵為了製造給兩人緩衝的空氣屏障,大量消耗精神力,此刻也是搖晃了一下。
撲通一聲,祝古落在了地上,但他順翻滾一圈減緩了衝擊力。
雖然有祝今的異能做支撐,她下落的速度慢了一些,但仍然是背部朝地直直的落了下去,而小女孩的身體和久經戰鬥的祝古的身體不一樣,更容易受傷。
天旋地轉之間,她已經落到了地上,然而並沒有撞到堅硬的泥土,衝擊力使得她仍然在地上滾了一下,但接住她的人一手護著她的頭部,另一手攬在她的腰上,用自己的身體替她減緩了衝擊的作用力。
兩個人在地上滾了一段幾圈才停了下來。
要接住一個從高處落下的人不是易事,墜落的衝力對下麵人的危險性都是非常大的。
那人把她護在懷裏,她的臉頰緊貼著他的胸膛。
砰砰。
她一時之間竟然分不出究竟是自己急促的心跳,還是從耳邊所感受到的那人的心跳聲。
“快走!它們發現我們了!”胖子喊了一聲。
蘇席這才托著她站起身,鬆開手,後退了幾步。
他的目光投向三樓的缺口,在那裏可以看到有一隻蜘蛛人已經爬了出來。
阮喬個子低,隻看到他原本白皙的手背微微泛紅,還有幾道深紅的口子。
其他的人早就已經撿起了背包,而祝今將祝古的背包扔給祝古,兩人也快速朝原本停車的方向移動過去。
阮喬跳下綠化帶,跟著蘇席繞過一處路燈,幾人總算在怪物追上來之前上車打火,徹底遠離了這個危險的地方。
車內一片驚魂未定。
祝今擔憂地看著祝古:“哥,你沒事吧?”
“我沒事。”祝古低聲說了一句,又看了看前座上的女孩。
原本冷漠的臉上終於出現一絲裂痕。
眼看脫離了危險,胖子又開始嚎叫起來:“哎喲喂,我的腿要折了,痛死我啦,救命呀!”
“得了得了,回體育館去讓醫生給你看看。”數獨知道他是在誇張,擺了擺手:“這一趟雖然危險,但來的也值了。”
“哎,我真的想早點離開這個鬼地方,到一個有吃不完薯片的地方,過上醉生夢死的生活。”胖子歎氣。
蘇席則一聲不響,隻是看著窗外的天空。
阮喬看了他一眼。
挺拔的鼻子,睫毛微卷,五官幹淨好看。
因為剛才的動作,頭發有些微亂。
他似乎察覺到什麽,目光向她轉了過來。
阮喬連忙低下頭,默不作聲地玩著手上的短刀。
【彈幕】[微微紫菂]哈哈哈有點可愛
【彈幕】[你最可愛]為什麽我的兩個崽像是小學生一樣!
回到體育館的過程並沒有發生什麽意外,數獨和胖子受了點輕傷,祝古在之前阻擋蜘蛛人的過程中也有受了點傷。
最慘最狼狽的應該就是數獨,除了擦傷和輕微骨折之外還有一道傷口。
“別擔心,傷口是英雄的勳章!”數獨擺擺手,大氣道。
阮喬:“……”
她說:“既然這樣,那就不用治療了是吧。”
數獨連忙湊過來:“你是治愈師是不是!”
他伸出手:“快快快!”
阮喬的治愈技能還很弱,但解決數獨的擦傷和給外傷止血還是很快的,骨折的地方並不能完全自愈。
還好骨頭傷到的並不是很嚴重,又有阮喬的技能處理。
幾人把從遊泳館拿到的裝備和氣瓶都帶上了體育館樓上。
放在外麵的車上並不安全。
雖然目前來看,中樂區的治安情況還算比較良好,但畢竟是用生命搶來的東西,大家都很謹慎。
要是丟失之後再想回頭去拿,難度絕對翻倍,因此最好還是放在自己休息的地方,親眼看著比較安全。
蘇席沒有去醫務室,也不在這裏,阮喬給胖子處理了傷口,感覺精神消耗了一些,她休息了一會,聽周丹說看見他去了圖書館,她也起身跟了過去。
大概是因為度過了最初的擁擠時期,現在來到圖書館登記的人越來越少,也就意味著未曾發現的幸存者也越來越少。
原本忙碌的圖書館一樓此刻隻留著之前給阮喬他們做登記的那個年輕女人一個人在值班。
來這裏的人,多半是去二樓接任務的,阮喬走上樓,卻並沒有在熱鬧的任務區看到蘇席。
她把目光投向三樓的閱讀室。
圖書館的三樓剛進去是一片閱讀區域,隻亮著一盞燈,擺著幾張桌子。
再往裏就是一一個接一個的書架。
進門的第一張桌子上放著一個牌子,上麵寫著“禁止攜帶任何書籍出入”。
阮喬在裏麵逛了一圈,一個人也沒見到。
直到走出三樓門口,她才突然想起什麽似地抬頭看了看這個繼續向上延伸的樓道。
大概是因為天氣陰暗,光線不強的原因,這裏的樓道十分的陰暗寒冷。
空蕩的樓道裏,回蕩著她一個人的腳步聲。
直到走到樓梯的盡頭,在一道老舊的鐵門麵前她才停了下來
鐵門沒有鎖,阮喬伸手拉開門。驀然間出現的光芒亮得她睜不開眼睛。
過了一分鍾,她才逐漸習慣周圍的環境。
這是一個很大的天台。
而不遠處,蘇席坐在天台前麵的一個高台上。
灰黑色密集的雲層遮蓋住了原本蔚藍的天空,雖然是六七月份的時節,但卻是完全如同秋季末尾的氣溫。
夏天像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因為天台的位置比較高,此刻可以感受到風從遠處傳來。
他抬頭望著天,眼神並沒有聚焦在某一處,隻是坐在上麵,一動不動。
就連阮喬拉開門進入天台也沒引起他的注意。
她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
他坐在高台上,她站在高台下。
他抬頭看天,而她抬頭看著他。
陰鬱的末日,城市變成鋼筋水泥廢墟,隻有在看天的時候可以暫時忘記這場突發的災難,才能感受到這是個普通的陰天。
沒有怪物,沒有殺戮,也沒有災難和逃亡。
當災難到來的時候,一切常規的計劃都被打亂,生活偏離了原本的軌道,就像一列不知駛向何處的列車,在混沌的天地裏,兀自尋找著自己的方向。
不知道終點在哪裏,不知道下一站在哪裏,不知道身邊的人會是誰,也不知道自己走下去的意義在哪裏。
最終整個人的靈魂都迷失在這條黑暗的、漫長的、不知意義何在的路上。
而在這條路上,有許多和你一同前進的人。
在這條路上有分別,有相聚,有歡笑,有悲傷。
無論是他們這些將這裏當做一場遊戲的玩家,還是每日都在生死邊緣掙紮的外來者,又或者是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奇怪災難打破了平靜生活的人們,他們的人生都是相似的。
阮喬自己也不知道她在下麵站了多久,直到蘇席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他嘴唇動了動,終究是沒有說什麽。
蘇席的目光有些複雜,越來越多的時候她常常分不清站在她麵前的是哪一個人格。
另一個人格正在消失,原本是一件康複的好事情。
但卻心裏有一些失落和遺憾。
蘇席之前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經曆過什麽,又為什麽會出現第二個人格。
一個他,看上去那麽強大,另一個他,也帶著令人喜歡的溫和的善意。
這樣的人,原本應該是健健康康的。
阮喬抬頭。
想要到高台上去,必須要從一個緊貼在水泥台上的生鏽的鐵扶梯爬上去。
她的手腳都短,比成年人要小一些。
爬上去之後,她坐在蘇席旁邊,也學著他的樣子看了看遠處。
目之所及,還是同樣的模樣,是在他們那個和平盛世看不見的災難和末日景象。
冰冷,死寂,如同一場不真實的電影。
蘇席見她坐了下來,轉頭問:“你上來做什麽?”
她偏頭:“和你一樣,看風景啊。”
她關了直播間,才問:“現在的你,是主人格嗎?”
其實按照蘇父的評價,甜甜才更像主人格一點。
然而現在要消失的也是那個友善人格。
還是說,他正在逐漸丟失真正的自己?
蘇席沒有回答。
阮喬想起之前心理醫生說的話:“如果你相信我,我想知道以前到底發生過什麽樣的事情。”
“一個人之所以會出現身份識別障礙,分裂出另一個人格,往往都是源自於自己內心需要受到的保護。”她又問,“你是為了保護他而出現的嗎?”
他搖搖頭。
“他是為了保護我而出現的。”
蘇席的聲音有些低:“你也喜歡他吧。”
阮喬:“嗯?”
他抬頭望天:“那個聽話,單純,討所有人喜歡的樣子。”
蘇席站起身,低頭看著坐在他旁邊的人:“但是抱歉了,真正的我就是這樣的。”
冷漠,對一切都漠不關心,沒有精力對每一個人微笑,對每一個人溫柔。
他現在的父母,也是更喜歡另一個他的模樣。
應該消失的人,是他。
就在他要走的時候,手忽然被人拉住了。
柔軟的觸感,帶著點不太真實的溫度。
阮喬拿出一個幹淨的白毛巾 ,這是她從便利店的商品裏找到的,來之前還用幹淨的水洗了洗。
擦拭傷口的動作輕的如同羽毛拂過 ,很仔細也很小心。
他本來想推開她的。
然而身體卻僵住了,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心裏藏著的一點點閃躲和逃避。
他應該走,然而他不想走。
擦幹淨了傷口,阮喬才把手覆蓋在他的手背上。
蘇席的手指很長,細細的,骨節分明,一寸一骨,手背上有些擦傷和破皮。
她使用了治愈的技能,也沒有抬頭看他,隻是說:“是啊,可是不管是什麽樣的你,都是你啊。”
“我大概是有點奇怪吧,總覺得我們像是同類一樣。”
技能發動,淺色的光流轉在她手心。
他的傷口有些微癢。
而阮喬還在慢慢地說:“喜歡一個人在黑夜裏行走,遠離群體,遠離光明,遠離熱鬧。”
“但是不代表,就不渴望同行者,不想擁有自己的光。”
“沒有誰因為別人的喜歡或者討厭就必須消失,每個人活在世界上都有自己的權利,這是你我們的世界,我們自己才是主角,那些對我們的生活指指點點的人,發出的不過都是噪聲。”
“我要成為我喜歡的樣子,而不是別人喜歡的樣子。”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