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村舊聞2
阮喬有些茫然。
她認識的蘇席不是這樣的啊。
那個嗜血、冷漠、不按常理出牌的瘋子。
應該一出場就站在暗夜的墓碑上, 一甩他那個帥氣又拉風的風衣,從黑暗中露出那張好看的令人嫉妒的臉。猩紅的眼睛露出瘋狂的殺意, 變態地說著類似於“我聞到了你的靈魂”這樣台詞。
而不是縮在深夜客車的最後一排, 麵色蒼白地裹著棉白色的衛衣,一副美人將消的模樣啊……
她伸手捏了捏蘇席的臉。
軟軟的,熱熱的。
是真的。
要不然就是被附身了?
不然怎麽會性情大變?
“你不是……”
他打斷她:“好難受……”
透明地近乎蒼白的指尖輕輕拉著她的衣角, 眼皮沉重地闔上, 遮住那雙精致又好看的眼睛。眉頭痛苦地皺在一起,呼吸微微有些紊亂。
阮喬想拉開他的手, 觸及指尖的時候卻被嚇了一跳。
他的臉很燙, 手指卻出奇地冰冷。
察覺到她的動作, 蘇席艱難地抬起眼皮。
“別走。”
語氣甚至帶著一絲哀求。
“……我不走。”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蘇席, 她有些不知所措。
這到底什麽病, 能把人燒得換了個人似的?
“你沒事吧?”如果她的搭檔開場就病逝, 那就神作了。
“沒事,就是感冒。”因為生病,他的聲音啞啞的, 帶著模糊的連音:“剛離家出走的時候, 淋了一場大雨。”
跟他比起來她隻是失憶, 果然已經算幸運了嗎……
阮喬忽然想起自己找到的那瓶藥。從兜裏摸出來之後她就猶豫了:“這藥能吃嗎?”
三個紅黃相間的膠囊, 簡單的白色瓶身, 沒有任何服用說明。
還是到了鎮上去看看有沒有醫院或者診所吧。
這個藥怎麽看也不是很靠譜的樣子。
【彈幕-卷粉】心疼我雲崽啊啊啊啊!太可憐了叭!都病的沒有往日的飛揚跋扈了QAQ!
【彈幕-卷粉】病成這樣還能繼續帥氣地砍人嗎嗚嗚嗚
【打賞】觀眾[卷粉]打賞[地雷]*1。
一個地雷價格是100金幣, 不愧是蘇席的親媽粉, 上來就砸雷。
【彈幕-卷粉】主播你一定要照顧好我家小可愛啊,地雷拿好去找個醫生看看,醫藥費我包了!
【彈幕-卷粉】不要怕花錢!!最好的醫生!!
阮喬看著彈幕也是笑了:“放心吧, 怎麽說也是我隊友, 我不會不管他的。”
現在她和蘇席是隊友,在團隊模式中她無法攻擊他。看他高燒不退的樣子,要不……延誤一下治療,讓他提前下線?
這樣她也能提前完成任務了吧?
心裏才冒出這樣一個邪惡的坑隊友念頭,就看到蘇席一臉緊張地看著自己,蒼白好看的臉上顯露出一絲驚慌。
一隻手緊緊抓著阮喬的衣服,好像怕她生氣,隻敢拽住衣角的一部分。
一副生怕被拋棄的樣子。
“我能相信的,隻有你了。”他啞問她。
“你一定會在我身邊的,對不對?”
語氣中帶著淡淡的驚慌,黑曜石般漂亮的眼睛裏全然是信任,幹淨地沒有任何雜質,讓人不想做出任何令他失望的行為。
殺了你才是救你啊!
阮喬心中一陣糾結,可美色當前,嘴巴比她的腦子轉的更快。
她聽見自己信誓旦旦地保證。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在這裏的。”
說完真想打自己一耳光。
咳嗽了一聲,她開始轉移話題:“我是來村子裏尋找失蹤學生的老師,你呢?”
“離家出走的叛逆少年。”
“……”
還真是。
看著蘇席蒼白的臉龐,精致的五官,瘦弱的身體……
阮喬忍不住吐槽:“離家出走為什麽都喜歡專挑失蹤人多的地方。”
“大概是不想被家長找到吧。”他的聲音輕輕的,眼睛半闔著,長長的睫毛格外好看。“也可能是想找個黑廠自我了斷。”
前排的座位上粘著一張紙,阮喬湊近看了看。
應該是從一張報紙上撕下來的一頁,黑色粗體標題寫著【經濟新躍進——北井化工廠正式開廠!】。
從2002年開始,這家化工廠就在村子裏開起來了。報紙隻是簡單介紹了一下化工廠的情況,官方的客套話裏沒有多少有用的信息。隻知道化工廠修建在村子南邊的河流上遊。是外地人來這裏投資開的工廠。
窗外的天空一片黑暗,路邊的樹林茂密,沒有任何房屋和燈光。
一片荒涼。
前排隱隱傳來對話的聲音,剛才上車的時候阮喬注意到前麵坐著一男一女。隻是當時被蘇席吸引了目光,沒有認真打量,不知道是NPC還是玩家。
整個車上加上司機也隻有五個人。
阮喬坐在他旁邊,眼看少女沒有離開的意思,蘇席才放鬆下來。
維持清醒對他來說似乎很困難,少年的頭輕輕靠在她的肩上,急促的呼吸稍微平複。
他靠的很輕,又或者身體本就瘦弱得沒有一絲重量,臉色蒼白近乎透明。伸手摸了摸,額頭的溫度很高。
察覺到女生軟軟的手掌落在自己額上,蘇席睫毛動了動,帶著一絲小心翼翼:“這樣靠著,會不會傳染你?”
他作勢要撐起身子,但眼裏又全都是不舍。
阮喬心都要化了。
【彈幕-卷粉】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準備好了請來傳染我!
【彈幕-愛麗絲】哥的肩膀給你靠
直播間裏又進來了幾個人,但彈幕並不多。
大部分是隨手點進來的,還在觀望狀態。
阮喬都快忘了上一期他地獄惡魔般的形象,眼前這個穿著棉白色衛衣,一臉虛弱的美少年,讓人忍不住好想蹂-躪……啊不是,是關愛。
她拍了拍他的手背:“沒關係,你睡一會。”
“等到了村子上,我去找人買點感冒藥。”
“嗯。”
他的鼻音有點重。
得到她的承諾,他才放鬆下來,閉上眼睛將全身重量靠在她身上。嘴角露出安心的弧度,顯得格外好看。
這條路越來越顛簸,阮喬摸出口袋裏的紙條。
她發現手機有了微弱的信號,便照著上麵的號碼打了過去。
“改革春風吹滿地~”
車裏忽然響起了一首歌曲,音樂聲很大,前排的人也忽然不再說話。
寂靜的夜裏,這一首歌曲格外刺耳。
“中國人民真爭氣~真爭氣~這個世界太瘋”
鈴聲被忽然按掉,從前排和阮喬手裏的手機裏同時響起了一個低沉的男聲:“喂。”
【彈幕-柳柳】??
【彈幕-卷粉】這手機鈴聲認真的嗎?
阮喬放下手機,從座位裏伸頭出去,看見前排的兩人也拿著一部手機,一臉茫然。
她揮了揮手。
拿著手機的人站起身,朝阮喬走了過來。
“你們也是去北井村找人的?”說話的人是一個看上去三十歲左右的青年,五官端正,身強體壯。
“他是我的搭檔。”另一位是個女生,頭發微卷,看上去是個外向型的,年齡應該在二十六七歲左右,但因為一張娃娃臉顯得年紀小一些。
她走過來之後便坐在了前一排的座位上,轉過身趴在座位打量阮喬兩人:“他是你的搭檔?感覺精神不是很好的樣子啊。”
阮喬點點頭:“我叫軟綿綿,他是我的搭檔,雲——呃,餛飩,恩,可以吃的那種。”
眼前這兩人顯然沒有認出蘇席來,他今天的狀態很不對勁。完全就像變了一個人,別說是全服第一了,現在這個可憐兮兮的模樣,還有燒得神智不清的腦子,還不如一個新人。
女生揉了揉腳踝:“這個副本很奇怪,一開場我的腳就崴了,不能跑步,我的搭檔是手受了傷。”
男人的左手手臂上纏著繃帶。
【彈幕-卷粉】故意削弱玩家體能?這一局看來要拚體力了。
【打賞】觀眾[柳柳]打賞[地雷]*1。
【打賞】小萌物[柳柳]打賞[地雷]*1。
【彈幕-柳柳】主播我來啦,從孤兒院追過來的。
【彈幕-愛麗絲】孤兒院+1
【彈幕-柳柳】這個本才開始嗎?
女生繼續自我介紹:“我叫彩虹音爆,9級玩家,叫我彩虹就好。這是我的搭檔,危安,他比我有經驗一些,現在已經18級了。”
阮喬看了眼男人濃黑的眉毛,端正的五官,身形健碩。
完美詮釋了什麽叫一身正氣。
有這樣的能打型玩家一起,應對一些狀況也會輕鬆一些。
彩虹音爆看了眼車窗外的密林,歎了口氣:“我是來尋找失蹤的弟弟的,危安是個警察,也是這次尋人活動的組織者。”
既然是玩家,拿的也都是副本的角色設定。阮喬簡單介紹了自己和餛飩的狀況。
“還有兩名玩家不知道在哪。”危安掛掉電話,“這應該是我們唯一的通訊工具。現在還不清楚村子裏的情況如何,到時候大家多小心。我這邊的線索就是北井村的黑廠,還有這個。”
他從係統背包裏拿出一本冊子,翻開後上麵記載的全是失蹤人口的信息。
“幾乎都是12歲到22歲的男性,有的是學生,也有工人。從2005年到2013年這期間,一共失蹤了17個人。”危安把冊子給阮喬看完後收回了背包裏,“我的任務是找出失蹤人口的下落。並沒有指定要找到誰。”
【彈幕-柳柳】之前就有出現工廠的線索,這些失蹤人口該不會都被抓去做黑工了?
【彈幕-卷粉】迷失村,說不定是傳-銷。
“我看新聞裏,這樣的奇怪村子,要麽就是傳銷,要麽就是什麽器官販賣的。”彩虹音爆擔憂道。“總之很危險的。”
彩虹要找的人是她的弟弟,謝河。
上個假期謝河來這裏和同學一起進行假期實踐,可是後來同學一直沒見到他,以為他受不了這裏的艱難環境自己回家了。直到假期結束,家裏的人才發覺不對。雖然報警來找了一遍,但一無所獲。
彩虹知道這件事後,聯係上了之前的同學,也就是現在做了警察的危安,一起來到村子裏尋找失蹤的弟弟。
正好危安正在調查北井村多次失蹤的案件,還有其他失蹤人的親人也在不斷尋找,他便組織了這次搜尋活動。
客車突然停了下來,司機毫無感情的聲音響起:“終點站到了。”
彩虹音爆和危安走在前麵下了車,阮喬搖醒了蘇席,剛剛睡醒的眼睛帶著一絲迷茫,看到少女還在自己身邊,鬆了口氣,緊緊抓著她衣角的手鬆了鬆,虛弱地扯出一個笑容。
“到了。”阮喬扶著他起身。“沒力氣就別笑了,難看。”
“嗯。”他聽話地點點頭。
阮喬攙扶著他,一隻手攬著他的腰,感受到少女身體的溫度,他的臉上露出溫暖而安心的淺笑。
半晌,他低聲悄悄問她:“真的……”
“恩?”
“真的很難看嗎?”
他不想讓她討厭自己。
阮喬沒想到他變弱之後,還變得這麽敏感,愣了愣,還沒說話,就聽見他低啞的聲音。
“如果你不喜歡我現在的樣子,你,你可以不用看著我……”他很費力才說完這段話,眼眸低垂,像是想盡力遮蓋其中的失望。
她被眼前這個萌化版的蘇席逗笑了:“你不好看的樣子,我也喜歡看。”
聽到這句話,他才滿意地鬆了口氣。
【彈幕-卷粉】我雲一點都不難看!!盛世美顏好嗎!!
【彈幕-卷粉】崽崽不要這樣我好熏疼!!!
阮喬扶著他往前走,心裏卻默默說了一句。
一點都不難看。
病態蒼白的臉上,薄唇輕輕扯出好看的弧度,黑曜石般純淨的眼睛裏滿是信任,長長的睫毛好似在人的心裏撓動。
就像一朵脆弱的白玫瑰,美得令人窒息。
現在的蘇席讓她想起病房裏見到他的第一眼。
當時的他渾身都插滿了維持生命的管子,她的視線穿過透明的管子,隻記得是一個瘦弱蒼白的人。
冷冰冰地躺在白色的病床上,毫無生機。
彩虹已經下了車,阮喬扶著蘇席走的要慢一些。
從車門下去時,司機在她背後冷冷地說了一句話。
“這個地方,你們不該來。”
她扶著蘇席,轉頭想看看司機,但車門已經關上了。
客車掉了個頭,消失在夜色中。
公路在這裏就到了盡頭,前麵有一條向上的石頭小路。阮喬旁邊是一個斜著的路燈,燈泡不知道壞了多久,上麵結滿了蜘蛛網。
路燈柱子上貼著一些小廣告和尋人啟事。
發黃的劣質紙上印著失蹤男孩的照片,圖上的人笑的陽光,但下麵卻是冷冰冰的尋人文字。
阮喬手裏的手機雖然功能很簡陋,和現代的智能機完全不一樣,還是翻蓋類型的,但至少還可以顯示時間和撥打電話。
現在是2013年8月7日,電杆上的男孩已經失蹤了六年。
彩虹音爆手裏也有一個電筒,照亮了前麵一小段路。她和危安走在前麵,阮喬攙著蘇席走在後麵。
夜間山裏的風格外刺骨,四周的黑暗裏不知隱藏著什麽東西。
有時候抬頭一看,發現隻是風吹動草叢和樹葉形成的黑影。
荒山之間的神秘村子,漸漸出現在四人麵前。
已經是晚上九點多鍾,村子裏亮著的燈不多,大多數地方是一片漆黑。
“啊!”彩虹音爆叫了一聲,忽然害怕地躲在危安後麵。
阮喬走了上來:“怎麽了?”
彩虹音爆指了指前麵:“有……有個黑影。”
在黑暗的環境下,隻能隱約看見前麵路邊一動不動站著一個黑影。
危安接過彩虹音爆的手電筒,走到前麵去,拿手電筒晃了一下,“好像是個人。”
那個人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即便四名玩家用手電筒晃了一下,他也毫無反應。
“好恐怖啊……”
深夜荒村,一個靜止的人,站在路邊,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們走過來。
彩虹音爆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跟著危安一步步靠近那個人,終於看清了對方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