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倒影
宇文翼亦步亦趨的跟在沐垚的身後,像是一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一樣,透著一股子心翼翼。沐垚坐在炕上,將已經有些涼透的腳塞在被子裏頭,回頭看著宇文翼還站在那兒看著自己,笑道:“皇上這是怎麽了?怎麽這樣看著臣妾?”宇文翼輕咳一聲,手指輕輕敲著炕桌,壓製住自己心中的不安,對沐垚低聲詢問道:“你今日是不是生氣了?”
沐垚本想要沒有,但是話還未曾出口便知道依照宇文翼的性子如果此刻自己沒有生氣,恐怕生氣的人便會是宇文翼了,孟依柔的還在耳邊,牡丹不可能永遠獨自開放,但是還是能夠占得最重要的位置的,而如何讓牡丹盛開的更美麗便要靠著牡丹自己,指望著其他的花朵枯萎是最最不切實際的。純粹的愛情就這樣消逝了,如果不悲觀不難過是不可能的,可是這樣的消逝並非一朝一夕的,而是在這兩三年的婚姻一點點的消耗點的,不!甚至更早,早在撒一淩入府的時候吧!隻不過直到今日得知怡嬪有孕的時候沐垚才認清楚了這一點罷了。
認清了,難過過!可是那又能如何呢,所有的事情都是瞬息萬變的,就像時間一樣,並不是因為你的喜悅而停止,也並不是因為你的難過而快走幾步,甚至在難過的時候時間反而會過得更慢,如何讓那種難過不展現在人前,卻依然能夠籠絡住宇文翼的心便是難事,沐垚心中閃過一絲慌亂,如今,對於自己耳鬢廝磨的枕邊人也要開始假裝了麽。
沐垚睨了他一眼,抿了抿嘴唇,低眉斂目的問道:“皇上是希望臣妾生氣還是不生氣呢?”宇文翼被沐垚的這番話問住了,他是希望沐垚在乎他而生氣的,可是如果沐垚真的生氣,恐怕自己心中的自責便會更加重一番吧。最終,宇文翼搖了搖頭,道:“朕也不知道,所以隻想問你到底有沒有生氣。”
沐垚定睛看著他,直視著他的眼眸,他已經很久都沒有感受過沐垚如此深切的目光了,兩個人也許久未曾從對方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了。沐垚開口道,聲音如同幽幽而來的鬼魅充斥著宇文翼的心,她道:“如果從感情來,蔣沐垚自然是生氣的,而且是傷心的。可是從皇後的身份來,臣妾不能生氣,知道皇上能否明白臣妾的立場與苦心。”
宇文翼聽到沐垚的話之後頓時便覺得胸口一陣絞痛,今日在鹹徳宮中時候怡嬪陳熙琰靠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刻沐垚眼神裏頭的受傷讓宇文翼寢食難安,也顧不上怡嬪懷著孩子,忐忑著陪她用過了晚膳便匆匆趕回了景合宮中,就是為了能夠看一眼沐垚,哪怕她真的對著自己發火又吵又鬧的也不要緊,隻要能夠看見她心裏就能夠安定下來。
他坐在沐垚的身側伸手抱住了她,伸手將沐垚的頭伏在自己的頸窩,安慰般的道:“垚兒,在朕的心裏你是誰都無法取代的,你是最重要的明白麽?”沐垚微微點頭,心中卻歎了口氣,她還曾經記得宇文翼當初對自己過她的生命中隻有他宇文翼,眼中也隻能看著他宇文翼,還曾過她會是他生命中的唯一,如今再回頭去看那些話,不免覺得心酸與可笑。
從那一日起,沐垚便漸漸的收起了自己的心,如果再去欺騙自己的話,心中是會好一些,可是哪裏還有頭呢,如今能夠讓自己不那麽難過的唯一辦法便是告訴自己曾經的宇文翼還活在自己的心裏,而如今的人是當今的皇上,並非曾經對著自己情深意濃的宇文翼。
怡嬪有了身孕之後甚是嬌氣,沐垚也懶怠著去看她那副恃寵而驕的樣子,所以便免了她的問安。雖然她很少出現在眾人眼前,但卻從未缺席過任何人茶餘飯後的談資。今日怡嬪又要了什麽新奇的東西來吃,皇上又賞賜了怡嬪什麽,甚至連宇文翼對她過的情話都隱隱約約的傳了出來,這些話隻有宇文翼與陳熙琰知道,誰傳出來的自然清楚,宇文翼覺得無奈卻也無可奈何,便任由著她如此,可是在別人看來這就又成為了一種被寵愛的談資。
撒一淩坐在沐垚對麵的椅子上,將手中的榛子殼一個一個的扔在了青玉花尊裏頭,臉上滿含著怒氣,身上的青灰色翟紋滾邊的長裙透著一股子肅殺之氣,沐垚看了她一眼便對墨荷道:“讓乳母將皇子和公主抱過去,我與皇貴妃有話要。”墨荷本就覺得氣氛壓抑到快要受不住了,聽到沐垚對自己這話,趕忙鬆了一口氣逃也似的跑開了。
打發走了所有人,沐垚對撒一淩:“何苦這般生氣,到最後誰又能知道呢。”“皇後娘娘不生氣麽?”撒一淩反問道,她很少與沐垚如此這般講話,在私下裏無饒時候她都喚沐垚做垚姐姐的,如今竟然開口閉口的是皇後娘娘,想必對沐垚心中也是有氣的,她知道這樣不對,可是卻不能不責怪沐垚為什麽不能將宇文翼的心攏的實實的,讓他再也沒有寵愛別饒機會。
“如果這樣也要生氣的話,那以後生氣的事情多著呢,這些話我不知對你過一次了,可是你卻根本不曾放在心上。”“那皇後娘娘將皇上放在心上了麽?也是,皇後娘娘胸懷寬廣,能夠不在意皇上對其他饒感情。我隻想問一句,皇後娘娘的心中到底有沒有皇上!”撒一淩的話如同一把利劍一樣刺中了沐垚的心,她的眉頭緊緊的皺著,抬起眼眸來迎接撒一淩的審視,緩緩開口道:“你知道你剛剛的話被別人聽到,會引發什麽樣的事端麽?”
撒一淩頓了一下,她的心隨著沐垚的問話微微一顫,她嫁給宇文翼多年,與沐垚相處了多年,從最開始的羨慕到後來的情同姐妹,從未發生過齟齬。她對沐垚是敬重的,也是信賴的,更是欣賞的,她見過她曾經麵對蔣家滅門之仇的臧文芷時候的狠厲,也見過她麵對謀逆罪犯宇文程時候的智慧,更見過剛入宮秀女惹出事端時候評判的冷冽,卻唯獨沒有見過沐垚此時這樣的神情,撒一淩不知道那神情代表著什麽,卻還是有些瑟縮。
“對不起,我並非是有心的。”見到撒一淩臉色微紅,也能夠感知到她心中的愧疚,沐垚便收起了眼眸,拾起散落在桌子上的榛子殼,隨手丟出去一個,正好落在了撒一淩麵前的青玉花尊裏頭,看的撒一淩眼都有些直愣的,問道:“姐姐學過射箭不成?”沐垚微微一笑,道:“你怎麽會覺得我學過射箭。”
撒一淩啊?了一聲,指著她手中的榛子殼道:“我也是學過射箭的,如果沒有學過的話怎麽能這麽快的就能夠丟進去呢。”沐垚睨了她一眼,又拾起一顆丟了進去,微微淒然一笑,道:“你怎麽不知道這不是熟能生巧呢?你悶了生氣了玩的這些都是我曾經玩過的東西,所以你知道為什麽我能一下子丟進去了吧。”
“姐姐,對不起。”撒一淩這一句對不起比剛剛要誠懇的多,她好像一瞬間便明白了沐垚心中的苦楚,那種苦楚被深深的壓實在心裏,讓她的心堅硬起來如同石頭一樣,才能扛得住那風吹雨打般的難過。
“我哪裏能夠怪你,我能明白你的心情,不過還是要叮囑你一句,有些話可以,有些話不可以,希望你這次能夠將這句話記在心裏。”沐垚的鄭重終於敲開了撒一淩的心,她鄭重的點著頭,仿佛將那些話要牢牢的紮實在心口裏頭。
“好了,夏至想必也要帶著母後給擇選的幾個丫頭過來請安了,你也幫著我好好的看看,如果有可以調教的便留下來用著,有喜歡的你也自然可以挑幾個過去,你那伺候的人也太少了。”如今沐垚明白了,皇後也要有皇後的排場,皇後的威嚴很多時候也是通過這些來展現出來的。
正著,夏至便帶了六個丫頭進到令內。幾個丫頭跪在地上請安道:“奴婢們給皇後娘娘請安,皇貴妃娘娘請安。”沐垚微微點頭,並未曾叫他們起身,而是了一句:“抬起頭來,給本宮看一看。”幾個丫頭都一臉怯生生的模樣,瑟縮的抬起頭來,眼神卻留在了別處,沒有人敢直視著兩位主子。
“看樣子,也就十三四歲吧。都是剛剛入宮的麽?”撒一淩的問話剛一出口,其中一個身穿粉色宮裝的丫頭便回道:“回稟娘娘,奴婢今年十五歲了。”沐垚順著聲音望去,隻見那丫頭長著一張圓圓的臉蛋兒,有點冬至的樣子,一下子便喜歡上了,對著她招了招手,道:“你過來,讓本宮好好瞧瞧。”
那丫頭的臉一下子便紅了,如同熟透的柿子一般,跪著向前了兩步,叩了一個頭,道:“皇後娘娘萬福金安。”沐垚仔細打量著她,將一盞茶遞給了她,還未曾等到她接住便鬆開了手,那丫頭嚇了一跳,趕忙伸手接住了,根本不顧茶水的滾燙。沐垚很是滿意,道:“如此你便先跟著綠痕學一些端茶倒水的事情吧,凡事還是要好好學著的。在本宮這兒伺候著規矩不多,但是有一些最重要的卻是錯不得的,你可明白?”
“奴婢明白,定然不辜負皇後娘娘期望,做好伺候娘娘的本分。”撒一淩聽著她的聲音,笑道:“這丫頭的聲音倒是好聽的狠,可是會唱曲麽?”那丫頭回道:“回稟皇貴妃娘娘,奴婢是在京城的遠郊長大的,時候隔壁住著一個戲班子,曾經跟著他們學過幾句,並不會的太多,不過就是平日裏玩笑的時候唱過幾句。”
撒一淩點頭,對著沐垚道:“如茨話,也算是好的,閑來無事還能給姐姐解解悶。”沐垚不置可否,揚了揚臉問著:“你叫什麽名字。”那丫頭又叩了一個頭,頗有規矩的樣子,回到:“回稟娘娘,奴婢本名喚作青團,家裏的人平日裏都會叫奴婢團兒。”
團兒兩個字一出,夏至便變了臉色,團兒,這個名字她牢牢的刻在了心裏,想必沐垚定然更不會忘記,這個名字從十年前便跟著沐垚。當初她好心的收留的那個姑娘也叫做團兒,後來沐垚的第一個孩子便也毀在了這個饒手上。夏至看了那丫頭一眼,本以為沐垚是一定不會再留下她了,卻沒想到沐垚皺了皺眉頭,臉色變了幾變,最後卻開口道:“這樣吧,本宮給你改一個名字。今日起,你便叫做綠雲如何?”
“奴婢綠雲謝皇後娘娘賜名。”綠雲便如此欣然的接受了沐垚所賜的名字,歡歡喜喜的謝了恩。剩下的五個人,撒一淩挑走了兩個,想來也是為了讓自己的宮裏頭能更顯著排場一些,她曾經與沐垚一樣,都是身邊甚少放不太熟悉的人伺候著,可是就是因為如此,便也常常讓新入宮的那些宮妃覺得沒有皇貴妃的氣度,如今便也不得不去改變了。
剩下的三個丫頭平日裏便在院子中做一些簡單的活計,沐垚雖然喜歡這個綠雲,但也沒有放鬆下來,而是讓夏至與綠痕平日裏在教導她的同時好好的觀察著她,有沒有什麽不良的習慣,更重要的是她身後還有沒有其他的主子,畢竟是新入宮的人,底細還是要查清楚的好,畢竟團兒的事情不能再出現了。其他的幾個人,沐垚也讓墨荷留意著,如果有機靈的,或者老實本分可以調教的也好好的教導,萬一綠雲不是個頂用的,便從其他幾個人裏頭擇選了進來伺候著。
因著夏至要準備出嫁的事情,所以墨荷與綠痕對幾個丫頭的調教便更是上心了,也是希望夏至不要分太多的心思在這上頭,好在沒有出什麽別的事端,日子過得還算是順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