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九章 獵龍（十一）

  巫師通用語！

  人魚生物竟然在用巫師語和他們兩人交流！

  布萊恩伸向空中的雙手當即停滯，約翰巫師更是一副下巴都快掉在地上的吃驚模樣。

  雖然人魚使用的巫師語斷斷續續，發音也有不小的問題，可他們兩人還是非常確定，這一定是再熟悉不過的巫師語。

  「它怎麼可能掌握巫師通用語言？難道是之前嘗試的通識水晶有了作用？只不過效果因為其他原因有了延遲？」

  約翰巫師一口氣提出數個疑問，可見其情緒激動到有些難以把持自身。

  不過因為他的開口詢問，反倒讓布萊恩回過了神。

  他毫不猶豫的搖頭：「通識水晶無法作用在人魚的靈魂是完全可以確定的，雖然具體原因不明。」

  兩人下意識再次用精神力溝通人魚，可惜情況並沒有發生改變，依舊石沉大海，完全沒有任何回應。

  「巫師……不用疑惑……謝……解除……詛咒……」

  人魚湛藍色的眼睛將兩人的竊竊私語完全收入視線，然後竟然試圖安慰兩人的情緒。

  單方面對話讓布萊恩確定了兩件事。

  第一，人魚生物確實出於未知原因掌握了巫師通用語，至少是部分。

  第二，解除封印后的人魚的智慧絕對不容小覷。

  約翰巫師和布萊恩對視一眼，決定暫時擱置原定計劃，試圖通過溝通獲得自己想要的信息。

  「你怎麼會掌握巫師通用語？」約翰巫師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問道。

  他必須搞清楚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以至於出現他完全無法推演而出的結果。

  這對於他們兩人乃至於整個巫師軍團都至關重要。

  「剛剛學會……特殊天賦……」

  人魚眼神中的混亂、瘋狂越發稀少，取而代之的是智慧光芒，而它口中斷斷續續的巫師通用語竟然也在這個過程中不知不覺中流利起來。

  聽到人魚的解釋后，布萊恩兩人雖然依舊還有疑慮，可以勉強暫時接受了它給出的答案。

  畢竟超凡世界中奇迹都可以發生，人家有一個可以快速學習未知語言的種族天賦似乎也不是完全說不過去。

  更重要的是他們兩人不願意破壞目前至少從表面上來看還算友好的溝通交流。

  「你……到底是什麼存在？」布萊恩好奇試探。

  聽到他如此發問，人魚眼神中閃過一絲茫然，似乎記憶太過久遠，以至於竟然無法立刻給出答案。

  「我是……」

  「入侵者！你們這些帶來死亡的邪惡入侵者！」

  「死！」

  「我要殺了你們！」

  本來已經趨向於理智冷靜的人魚再次陷入到了狂亂狀態，瘋狂試圖攻擊布萊恩與約翰巫師。

  其情緒中散發出怨恨的濃烈程度簡直讓人頭皮發麻。

  更重要的是，怨恨情緒組成極為複雜，顯然並非是來自於一個生物，更像是埋藏在時光長河中的怨恨世界忽然以人魚作為通道，釋放出了一點微不足道的情緒沉澱。

  布萊恩感受到此時實驗室內此消彼長的力量屬性，臉上閃過一絲沉思以及恍然，似乎心中疑惑不解的事終於有了答案。

  他不動聲色的開始操縱起實驗室內的魔法陣。

  約翰巫師撇了一眼，以為他在擔憂人魚逃脫魔法陣的束縛，所以並未過多留意。

  卻絲毫不知道布萊恩已經開始進行另一項隱蔽實驗。

  「殺……呃，我剛剛……」

  人魚突然從負面情緒的深淵中逐漸掙扎而出，開始按壓疼痛難忍的頭顱，試圖緩解心理與生理上的雙重不適。

  「你這是？」

  約翰巫師看到人魚逐漸恢復正常，立刻再次開始迫不及待的詢問。

  他此時最擔憂的是因為實驗耗費時間過久，導致巫師軍團高層介入，那時候眼前這如同藝術品一般的人魚生物背後所隱藏的大秘密就和他毫無關係了。

  人魚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在冷靜理智的狀態下表現的非常配合，完全不存在任何的抵觸情緒。

  此時它再次聽到對面那個入侵者迫不及待的詢問，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強忍著充斥胸腔的厭惡，回答道：

  「是沉澱在源水世界深處的負面情緒影響到了我的心智，我對剛剛無理的舉動感到萬分抱歉。」

  「源水世界？」

  「是的，這是我們對世界母親的稱呼。」

  約翰巫師和正使用羽毛筆紀錄對話的布萊恩隱蔽對視一眼。

  兩人都同時在這簡短的對話中捕捉到了更加龐大的信息流。

  要知道不論是世界土著還是外來的入侵者，對世界命名方式大多都源自於世界本身特點。

  比如說巫師將孕育它們的母世界稱為巫師世界，將此時正在入侵的小世界稱作獵龍世界。

  可人魚卻將獵龍世界稱作源水世界？

  不論從哪方面觀察似乎都無法將其和現在的獵龍世界對應。

  那麼問題來了。

  究竟是人魚本身受限於實力以及生存環境對整個世界的了解不夠全面，所以命名方式較為偏頗。

  還是這背後隱藏了更加龐大的故事？

  「你來自哪裡？」

  考慮到之前問題讓人魚出現失控，布萊恩雖然發現了解決方法，可還是決定旁敲側擊，不對實驗體造成更大的精神刺激。

  「我來自暴風海，那裡是我的故鄉。」人魚脫口而出。

  「暴風海？能否在這幅地圖上為我指出具體的方位？」

  布萊恩將一幅比巫師軍團提供的更加簡陋的地圖放到了人魚面前。

  人魚僅僅看到的第一眼，情緒變再次劇烈波動起來。

  痛苦、瘋狂、哀傷……

  過了許久，它終於停下啜泣，幽幽說道：

  「暴風海已經消失不見了，養育我的大海徹底消失了。」

  有故事！有秘密！

  人魚傷感的情緒對智慧生物來說本應極具感染力，可惜它遇到的卻是智慧生物中的異類——巫師文明。

  尤其是布萊恩和約翰巫師還是巫師文明中的佼佼者，所以在得到人魚憂傷的答案后，他們兩人的第一反應卻是興奮與好奇。

  「繼續說下去！將這件事從頭到尾全部複述一遍，不要有任何遺漏！」

  人魚知道自己此時的身份等同於部落中的奴隸，在主人面前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權利，所以強忍傷心開始講述起幾乎貫穿它一生的噩夢。

  「源水世界是海洋生物的天堂，而暴風海則是整個世界的中心，人魚是那裡的主宰，我出生在那裡，每日只是和同伴無憂無慮的玩耍、嘻戲，因為人魚嚮往和平不喜殺戮的性格，整個世界一片寧靜祥和。」

  「可那時候的我恐怕永遠也不會想到，災難就那樣突兀的降臨了，以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狀態。」

  人魚此時已經完全陷入痛苦的回憶中，身體甚至開始瑟瑟發抖，彷彿滅世災難再次降臨它的眼前。

  「一個遮天蔽日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巨型大陸降臨在源水世界，接著便是比暴風海中最龐大的魚群還要誇張的入侵者瘋狂湧入整個世界。」

  「它們有著粗壯的四肢，龐大的翅膀，厚重的鱗甲，尖銳的利爪以及牙齒，甚至還可以像部落中的戰士一樣掌控自然之力，它們是來自煉獄的惡魔，帶來的只有無邊殺戮！」

  「即使所有的人魚戰士在長老的號召下奮勇反抗，也完全無法扭轉雙方之間巨大的實力差距，在這種情況下，長老們被逼無奈，只能啟動只存在於傳說中的計劃——喚醒世界母神。」

  布萊恩筆下如飛，甚至還有空閑將他對人魚講述的故事的猜測記錄在旁。

  一個幾乎可以確定的事實，人魚種族才是腳下這個世界的真正土著，而一直是巫師軍團入侵世界的最大障礙的巨龍種族竟然是和巫師一樣的入侵者！

  僅憑這一個消息，布萊恩就幾乎可以確定一份豐厚程度足以超出他貧瘠想象力的獎勵已經在向他招手。

  畢竟從先前和窺神之眼導師的交流過程中不難知道，目前巫師軍團完成入侵目標的兩個最大障礙，除了世界意志這個預料之中的敵人，就剩下同樣強大的巨龍種族讓法則巫師束手束腳。

  一旦知道巨龍種族同樣是獵龍世界的入侵者，布萊恩幾乎都可以想象到邪惡的法則巫師們會如何大做文章，來給予巨龍一族殘酷的打擊。

  人魚接下來講述的故事也完全沒有超出他的預料。

  一個弱小平和的世界勇敢對邪惡入侵者發動可歌可泣反抗，最終卻已徹底失敗作為結局。

  僅此而已。

  或許巫師軍團的到來會讓無數年前上演的劇目再次重演，甚至其中慘烈的程度遠超之前。

  「我有幾個問題想要詢問。」

  「請說。」

  「第一。」

  布萊恩伸出一根食指，眼睛直直的和人魚對視。

  「你之前是說在人魚部落長老啟動最終計劃后，世界意志化身成為暴風之神，帶領整個世界生物反攻，甚至一度取得重大成果？」

  「是的，暴風之神是世界母神的具象，他實力強大，僅憑心意便可以在風暴之海上掀起無邊風浪，摧毀邪惡的入侵大軍，同時他呈現在外的形象和人魚完全一致，這證明了人魚才是世界母神的寵兒！可惜……入侵者中竟然也有能夠匹敵風暴之神的邪惡存在！」

  說到最後，人魚情緒再次不免低落。

  事實上作為曾經的親歷者，雖然它當時在整個戰場上只是最不起眼的一個小傢伙，可同樣經歷了從欣喜若狂瞬間掉落無邊地獄的絕望。

  當那個強大、猙獰、彷彿世界毀滅之神的邪惡存在出現在人魚組織的反抗軍面前時，它們的戰鬥意志瞬間便被摧毀。

  「第二個問題！」

  「你剛剛提到人魚部落的喚醒計劃成為了最大破綻又是什麼意思？」

  人魚眼神不可避免的再次出現茫然：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只是在反抗軍完全潰散后，我在慌不擇路逃跑時遇到了一位長老，他已經陷入瘋狂，看到我同樣是人魚這才沒有出手殺戮，它在口中不斷地重複著『錯了！喚醒計劃不僅沒有拯救世界，反而在入侵者面前解除了世界防禦，都是我的錯！』，之後我再也沒有見到它，或許失去理智后它已經和入侵者同歸於盡了吧。」

  布萊恩敏銳察覺到人魚的這段敘述中似乎同樣蘊含了些不同尋常的信息。

  可惜沒有龐大的知識作為底蘊，他無法潰破迷霧，看到隱藏的真相。

  「最後幾個問題。」

  「你……是否在主動尋找我們？你是否還有其他同類？此刻你又有什麼目的！？」

  人魚臉色一陣變換，最終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

  「在反抗行動徹底失敗后，不知道入侵者用了什麼邪惡的方法，讓整個世界所有生靈徹底喪失神智，逐漸走向滅絕，在這個過程中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只有非常模糊的記憶，所以並不清楚整個過程是否是我在主動尋找你們的蹤跡。」

  「至於同類……有！在世界邊緣殘存的海域中依舊有人魚在苟延殘喘，不過數量已經極其稀少，同樣，在平日里只剩下生物本能的我們之間也沒有任何聯繫。」

  人魚本身不願意將彌足珍貴的族人暴露在同樣心思莫測的另一波入侵者視野中，可它在和巫師的短暫接觸中已經發現眼前的入侵者雖然沒有猙獰兇悍的外表，可同樣足以給它帶來心悸的威脅，所以為了達成此時心中浮現的目的，它不得不實話實說，試圖取信巫師。

  「至於目的……我的目的非常簡單，我要報仇！我要眼睜睜的看著你們口中巨龍遭到和我們同樣的殺戮！」

  說到最後，人魚已經一副咬牙切齒，恨不得生食巨龍的猙獰面孔。

  布萊恩得到了心滿意足的答案，在收拾記錄筆記時，他似乎是不經意間說道：

  「對於源水世界而言，巫師同樣是入侵者，你難道會愚蠢到將報仇的希望放在另一波入侵者身上？」

  人魚靜靜地躺在魔法陣中，一陣恍然失神。

  直到布萊恩和約翰巫師即將走出156號實驗室室時，背後才響起了一個微弱聲音。

  「我又能怎麼辦？總歸殺戮族人的不是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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