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四章 藍蓮宮的主人(上)
下午時分。
安赫姍那蒙身邊侍奉的一個高階侍女,叫住在法老花園裏閑逛的夏雙娜。
“娜芙瑞小姐,王後要見你。”
“見我?做什麽?”
“請您跟我來。”
夏雙娜跟著那人走了大概有十分鍾,穿過屋宇綿延的後宮區,東邊是大片的庭院和遊湖。
數條蜿蜒的水道環繞著阿瑪爾那王宮,最終都匯入這汪碧藍的湖泊。
湖中遍植荷花和睡蓮,現在不是綻放的季節,池中殘枝層疊成塔,枯葉幹黃隨波漂蕩,一派蕭瑟寂寥,但可以想象盛夏時節,蓮花映日荷香浮動,是多麽優雅迷人。
夏雙娜漸漸沒了耐心,“王後到底在哪裏?”
那侍女突然飛身靠近她,將她往湖邊逼,夏雙娜一驚,以為女官要把她推進湖裏,機警閃躲,同時潛伏的暗衛如獵豹從後方撲出,欲擒拿歹徒,誰知侍女竟繞過她,狂奔跳入湖中,潛在水麵下隱去身影,不知去向。
“耍我?有毛病……”
夏雙娜摸不住頭腦,環顧四周,發現湖心漂浮著一座圓形小島,陽光照耀下,如同一顆閃閃發光的星星,上麵仿佛佇立著一座宮殿。
去湖心島,可以走石橋,也可以乘船。
不知何種莫名隱秘的情感牽引下,夏雙娜走上小橋。
腳下石板嵌入了黃金和白玉,陽光下熠熠生輝,如同流淌的金河,夏雙娜一路都在驚歎。
麵前是一座美麗到讓人哭泣的小型宮殿,造型溫婉典雅,建築外牆被刷成了淺藍色。因為建在島上,地基很高,屋頂由裝飾精美的十六根立柱托起,柱上七彩琉璃,閃爍著華貴奪目的光芒。
進門是一座大廳,寬敞明亮,地麵鋪著水藍色波紋的地磚,繪有粉紅色的盛開嬌蓮和栩栩如生的水生鳥禽,還有靈巧的魚兒遊動嬉戲在碧綠蓮葉間,清風穿堂而過,仿佛所有小生靈都活了過來。
夏雙娜踮著腳,小心走進屋內,如同踩在了清澈見底的水麵上。
好像腳尖一踏重,就能蕩起水波漣漪,她拎著裙子,一時不敢邁出步子,生怕要掉進水裏。
大廳後是一座庭院,兩排清澈明靜的水池猶如天空之鏡,倒映著藍天白雲,再後為寢宮,正殿門上掛了鎖,側殿的門卻是敞開著。
裏麵家具已經沒剩幾樣,泥磚牆壁從上到下刷上了白色,綠色和藍色,分別代表古埃及的天空,大地,河流,背景上畫有隼鷹、河馬、獅子、長頸鹿,野鴨、鷺鷥等的圖案,風格清新可愛,又充滿了天真童趣。
十幾個木箱高高摞起,像是打包好了要往外搬。
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小物件堆在角落。
其中一隻木製獅子有手掌大小,雕刻線條流暢,後肢自然伸展開來,顯得非常愜意,它腦袋上沒有鬃毛,是隻可愛的獅寶寶。木頭小鳥通體寶藍,體型纖巧,活靈活現,若把它拋向空中時,簡直可以以假亂真。
草編的女娃娃,身穿亞麻布裁剪成的迷你小裙子,臉上還化了妝。
這些都是古埃及兒童玩具,而且有明顯使用過的痕跡。
看來這裏曾經住著小孩子。
夏雙娜在牆上發現了新線索。
四麵漂亮整潔的壁畫,她為何就單單留意到了這一處怪異和不尋常。
在她大腿的高度,畫著一小片矢車菊花,藍色花瓣包裹嫩黃的花蕊,綠葉在風中搖曳,時間太久顏料褪色,有幾處斑白,筆觸幼稚笨拙,歪歪扭扭,是小孩子的塗鴉,卻畫得極為用心,小畫家還驕傲地署上了自己的名字——娜娜,後麵緊跟著另一個名字——納吞。
夏雙娜心神巨顫,彎腰仔細檢查,畫上運用了兩種細微區別的塗色方法,的確是兩個人合作的作品。
當年他們小小的個子,伸出手臂大致就夠到這個位置。
夏雙娜身上不住地發涼。
湖中島遠離後宮,主人應該不是公主或王子,卻和王室關係密切。
難道這是娜娜在王宮的住所!
以前聽瑪雅講過故事,她是第一次親眼看到娜娜留下的痕跡,她活過的痕跡。
千年以來,永恒不變的陽光帶著花香,從窗口灑入,一瞬間時光仿佛退回十幾年前,古樸的阿瑪爾那宮殿充斥著歡聲笑語。
她聽到小女孩光著腳丫跑過地磚的噠噠聲,手裏揮舞著自己的布娃娃,喊著,“納吞納吞,我做的新衣服好不好看!”
耳邊忽而轉換為稚嫩的男聲,伴隨木鳥玩具嗖嗖衝入空中,“哦!娜娜,飛起來了!”
娜娜,娜娜.……
誰在叫我嗎?
頭微微脹痛,夏雙娜失魂地四處張望尋覓,可什麽都找不到,什麽都想不起來,整個人驟然被巨大的空虛和落寞擊中,呆愣無措地站在原地,我是不是忘記了什麽.……
我到底忘記了什麽!
夏雙娜不知自己站了多久,才腳步虛浮、跌跌撞撞從偏殿裏挪出來,見方才還緊閉的寢宮正門竟然開了。
門裏站著一道高大筆直的身影,圖坦卡蒙正背對著她,伸手愛惜地撫摸著麵前的一幅壁畫,他沒有戴王冠,棕黑色的假發,荷魯斯之翼裝飾的短衫下散開一條奢華的百褶裙。
一身壓抑低沉的歎息傳來。
夏雙娜立刻躲到門後,聽到他斷斷續續說著。
“記得小時候,我給你編了一個花環,你說那我送你最寶貴的禮物,讓你頭上所有的珠寶都黯然失色。你拉著我的手在花海裏旋轉,我躺在你的裙擺上望著天空,天邊有朵雲像一隻小羊羔,軟軟的,就像是你的懷抱……我好想回到從前,再見你一麵。”
“我好想你.……”他吸了吸鼻子,“我終於回來看你了……”
揮之不去的悲傷,帶著哽咽,讓夏雙娜的心也跟著一陣陣刺痛。
夏雙娜腦子裏像是有個小馬達嗡嗡嗡亂響,她的身子不停顫抖,渾身的溫度都冰冷了下來。
圖坦卡蒙在悼念娜娜嗎?
他在悼念娜娜。
可他不是完全忘記了她嗎?
他想起來了?
還是說他從未忘記隻是在假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