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四章 似神若仙
淩沭睜開眼的時候,一度以為自己在地府,可是地府的畫風又不可能如此淡雅別致,加之閉眼前似乎看到了月神,於是她大膽猜測,估計是在天上。
她成仙了?
不,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天上壓根沒有什麽神仙,有的隻是一望無盡的宇宙。
所以,她八成是……僥幸沒死!
八成太少,是十成,她確實沒死。因為,身上的傷口會痛!有痛感就是沒死!
淩沭原是想翻個身,一時忘了自己受傷的事,不留神就牽動傷口,疼得呲牙咧嘴,卻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因為青衣正在她床邊守著,可能是太累了,趴著睡著了,睡的還挺沉。
淩沭估計青衣肯定衣不解帶地守著她,沒日沒夜的,所以她現在隻能張嘴無聲吸氣,盡量不發出聲音,樣子十分滑稽。
淩沭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總之渾身僵硬難受,起來坐著緩了一會兒,才能夠下床站著。
拿了件外衣輕輕披在青衣身上,淩沭慢慢挪到門口,而外邊的景象讓她驚訝萬分——青山綠水,桑竹梨林,一排排的小閣樓木屋錯落有致,又有良田美池、阡陌交通。
這就是一處活脫脫的桃花源啊。
“哇……”
淩沭不由得看呆了,扶著門框出來,回頭看了看自個兒呆的地方。
她現在住的也是個小閣樓,有三層,規模似乎也比旁的大。此刻她正在二樓,旁邊兩邊有樓梯,左邊可以上到三樓去,右邊可以下樓去。
淩沭忍不住想沿著樓梯下去看看,身上有傷,所以走得很慢。
剛挪到地上,抬頭就見不遠處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正一臉驚訝地看著她。
淩沭朝他笑了笑,那男孩忽然紅了臉頰,似是害羞,隨即又抬起頭來,渾身一震,轉身往回跑,手裏的盆子都扔掉不要了。
“醒了醒了,少主醒了——主子——”
什……什麽鬼?
淩沭一頭霧水,哎少年你的盆……
屋裏的青衣被那男孩的大嗓門吵醒,一睜眼見床上沒人,整個人都慌了。
王女不見了?怎麽突然就不見了!
青衣把房間掃視一遍,沒有!忙起身出門,“王女——”
剛喊了一聲,就有人中氣不怎麽足地回應。
“哎,我在樓下。”
青衣站在扶欄往外一看,他家王女正站在樓下,笑著衝他揮手。
許是陽光太亮,青衣被這笑容晃了眼,幾日來的陰霾,全部一掃而空。
他的王女醒了,真好。
“可嚇死我了,王女怎麽起來也不叫我?”青衣扶著淩沭在樹下的石桌子旁坐下。淩沭笑了笑,“看你睡得沉,不舍得吵醒你。”
她大傷初醒,臉色蒼白如紙,說話聲音也低,隻有眼裏神采奕奕,昭示著她的好心情。青衣眼睛一紅,有點哽咽。
“王女你可嚇死我了,當時我真以為你會就這麽……這麽……”
死了。
這個詞,他完全不敢說出口。
淩沭安慰道,“好了,我這不是沒死嗎?沒事啦。”
“總之以後王女不要再這樣了,”青衣想起來還心有餘悸,目光堅定道,“以後不管怎樣,王女不許推我走,要走也是王女走。”
“我哪兒能放你一個人?”淩沭不同意,怕青衣同她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忙又道,“好啦,以後不會有這樣的情況的,放心吧,你家王女我命大著呢。”
“能有多大。”青衣扁扁嘴。
淩沭伸手劃了一個圈,“這麽大。”
青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淩沭摸摸他的腦袋,“別再想了,嗯?”
“嗯。”
“對了,我睡……用昏迷應該比較貼切,我昏迷多久了?”淩沭問。
“三天三夜。”
“這麽久?”淩沭揉揉肚子,“難怪這麽餓。”
“王女餓了?那我去端點吃的來。”
“先別忙活,”淩沭拉住他,按回石凳子,“我有一個疑問,很大的問題要問你。”
“王女是想問誰救的我們?”青衣反問,淩沭點點頭,給予一個‘你真聰明’的眼神。
“是……”青衣剛要說,忽然看見來了幾個人,忙站起來叫了一聲,“主子。”
“主子?”淩沭一愣,順著青衣的目光回頭。
五月末東月國的日光還不算太過熱烈,不像南國,曬個片刻就要頭暈眼花。那個男人就站在那裏,沐浴在陽光下,一身白衣,墨發如瀑直至腳彎處,周身浮著一層金黃的光。
似神,若仙。
總之不像凡人。
淩沭緊緊地盯著他,呼吸變得急促,這個男人美得不像話,那淡然的神情,那雙美麗的眼眸,她再熟悉不過了。
直至他緩緩走到她麵前,淩沭才找回自己聲音,呐呐地喚了一句——
“爹……”
這是她那從未見過麵的爹爹,水清淺。他身上散發出的氣息,讓她的心跳格外清晰,這是血脈相連的特殊的感覺。
“你醒了,真好。”
水清淺伸出手指輕輕捋過她垂到前麵的發絲,冰涼的觸感,仿佛和他的語氣一般冷淡,但是他眼底溢出的關心,淩沭真真實實地感受到了。
關於相見,淩沭想過許許多多種可能,或是痛哭流涕,或是毫無波瀾,或是千言萬語……但都不像現在——
一句“你醒了,真好”,就讓她的千百思念,化作一個微笑,靠在他的懷裏,聞著他淡如梨花青竹的氣息,就感到無比安心。
這是父親的懷抱,天底下最溫暖,最安心的地方。
淩沭緊緊地摟著他的腰,這懷抱讓她忘了煩惱,忘了傷痛,“爹,我好想你……”
水清淺輕撫她的背,淡淡一笑,傾倒眾生,“沭兒乖。”
“咕嚕咕嚕——”
淩沭站直了,看著她爹,嘟嘟嘴,“爹,我餓了。”
水清淺無聲一笑,眼中寵溺。
……
淩沭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像個五六歲的娃娃一樣,吃飯要父親一口一口地喂,然後自己笑得像個小傻瓜。
此刻,她正靠在床上,水清淺坐在床邊,手裏拿著一碗小米粥,從青衣手裏的盤子夾了一根青菜,伴著小米粥喂進她嘴裏。
“啊。”
“啊——”
淩沭跟著張嘴,一口含下,嚼了嚼,咽下,然後父女倆相視一笑,重複以上的動作。
也許這樣旁人看起來會很傻,但是當事人卻樂在其中。青衣在旁邊看著,臉上笑容難掩,主子和王女開心,就是他最大的幸福。
好不容易一碗粥喂完了,水清淺讓淩沭躺下休息,淩沭拽著他的袖子,“爹,你別走。”
“我不走,”水清淺淡淡一笑,為她拉了拉被子,“爹就在這裏等你睡著,好不好?”
“嗯。”淩沭滿足地點點頭,然後閉上眼睛。
水清淺輕拍她的胸口,哄她入睡,直到淩沭呼吸平穩,進入夢鄉,他才輕輕站起來,掖了掖被角,然後出了屋子。
“主子。”青衣一直站在外頭,見水清淺出來,猜測淩沭可能睡著了,便低聲叫了一句。
水清淺看著青衣,淡然的眼神中帶著長輩的關愛,“這些年,辛苦你了。”
青衣搖頭,“不辛苦,能在少主身邊伺候,是青衣的福分。”可能覺得這話太官方了,遂又加了一句,“少主對青衣真的很好。”
水清淺慈愛一笑,“原是想把你叫回來的,以前沭兒性格不好,怕委屈著你。你這孩子我太清楚了,向來報喜不報憂,有什麽委屈都往肚子裏咽,一個人扛。”
他說話不緊不慢,聽起來淡淡然漠不關心,卻不是真的無情,至少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是個世間少有的善良的男子。水雲澗的居民都知道,青衣藍田她們都知道,淩沭也知道,淩元女皇……
“偏你又不願意離開,好在沭兒後來好了,”水清淺微微一歎,又笑問,“等沭兒傷好了,你還跟她回去嗎?”
“嗯,”青衣毫不猶豫,“青衣這輩子跟定少主了,願意在少主身邊伺候一輩子,求主子成全。”
“傻孩子,”水清淺摸摸他的頭,“原是讓你帶我照顧沭兒的,哪有什麽伺候不伺候,我看沭兒也沒有把你當成下人,別委屈了自己。”
青衣點點頭,一滴淚就落了下來,是感動的淚。
他自記事起就知道自己是孤兒,被主子撿回水雲澗來,教他識字,養育他長大。在水雲澗,孤兒特別多,這裏的人民也多是無家可歸的可憐人,被主子收留,在這裏安居樂業。
除了他,藍田綠河以及那個暗衛小分隊,全是孤兒,還有主子身邊伺候著的幾個男孩子,也都是。
主子撿回來的人,不論男女,都會詢問他們自己的意見,是要種地生活,還是做的別。大一些快成年的都會選擇蓋自己的房子,而小的,要麽成了鄉親家裏的幹兒女,要麽就跟著主子請的先生師父學文學武。
總之都要好的歸處。
青衣這輩子最敬佩的人,就是他的主子水清淺。水家世世代代守護著水雲澗這個不大不小的地方,而主子一個男子,容貌絕世,風華無雙,武功更是出神入化。
老主人去世得早,他一個人守護著這裏,若不是遇上淩元女皇,主子應該會嫁一個好女人,一輩子隻疼愛他一個人,那麽現在一定是家庭幸福美滿。
從前青衣都是這麽想的,但是現在……若真是那樣的話,就沒有王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