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落紅無情白雪哀
自那日皇後走後，無煙、飛揚便按照溪兒的吩咐，將這昔王府裏的一眾丫鬟、侍衛的情況細細盤問了一番。
飛揚又派了幾個心腹去查這些饒底細，有七八個情況不實的丫鬟已被趕出了昔王府，還剩一些拿不準的丫鬟便分配去打掃照看沒人住的寢殿。如今夕雲殿裏算上無煙也才留了五人。
在這昔王府的院落裏每隔幾步便放著一捕獸跡溪兒原本是想在上麵放些尖刀或者塗滿劇毒，讓殺手即刻斃命。可為著肚裏的孩子，她沒有那麽做。
殿前東倒西歪地擺著七塊大石，石上還貼著一張符，看著倒像是一個什麽陣法，讓人望而卻步。那石下藏有捕獸夾，一旦碰上無論是否中招皆會觸發迷魂散，讓人昏厥倒地。不至於傷人害命，還能自保，溪兒倒是過了一兩日的舒坦日子。
一日傍晚，溪兒似是胃口大好，吩咐廚房準備了好些美味珍饈。
無煙還以為她已經從琉璃逝去的悲傷中走了出來，可誰知她竟吩咐人將那一盤盤的山珍海味都擺在了院落的那棵臘梅樹下。
她披著他的披風，無所顧忌地坐在雪地裏，將酒壺裏的酒盡數灑在了臘梅樹下，嘴裏喃喃地念著：“今是你的頭七，聽：人死後一年去一魂，七去一魄。也不知今日你去了一魄可還會記得我？
不記得也好，你早些投胎娶一房嬌美的娘子吧，不要等我了。那日我我會去找你，但我可能要失約了，你莫要怪我。上蒼待你確實不薄。”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我懷了我們的孩子，清芷。你知道嗎？這幾日我常能想起那日我們在三生石旁瞧見的景象，我們的孩子扯著我的衣角，而你站在我身邊。我就想既然上蒼待你不薄，會不會也待我不薄，也許你沒死呢？”
淚水又席卷在她的眼眶：“所以那日百裏雪來時，我多麽希望她你還活著，可她卻讓我好好呆在昔王府。那一刻，我便明白你是真的離開我了！”
她微微一笑忍著眼淚道：“我不該奢求太多的。自從你用陰陽蠱救我的那日起，我便知你會將我一人丟在這冰冷的世上。原本我隻是希望上蒼垂憐，能留下你的血脈，也給我留一個念想。可我如今卻又要懇求上蒼讓你晚些走，是我要的太多了。”
淚還是奪眶而出，她擦著臉頰道：“我當時還以為即便你走了，我也還能好好地活在這世上。可直到你倒在我懷裏的時候，我才知道那是一種撕心裂肺地痛，孤立無援的絕望。離洛，是我低估了自己對你的愛。”
她又擺了擺菜：“我同你在一起這麽久了，卻還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所以我讓廚房一樣做零，你想吃什麽便多吃些吧。”
她淡淡地掃了一眼王府的院落：“這裏是昔王府我不能為你焚紙祭奠，雖你同昔王爺交好，可我也不能失了分寸。
皇後娘娘前幾日來看我了，她確實沒有為難我。皇後娘娘人很好，對我也很是照顧。王爺也從不來這王府，我倒也沒什麽拘束。如今我在這裏一切都好，你不要記掛我。等我將清芷生下之後，一定去鏡花水月看你。”
一片雪打落在她的眉梢，她仰頭眺望好似一世隻綻放一次的曇花。她一身素雪白衣坐在雪地裏，坐在孤冷的夕雲殿裏，坐在偌大的昔王府裏，顯得那麽的渺、落寞。
無煙瞧著也忍不住擦著眼角的淚，突然一股腦兒地便衝了過去，卻被飛揚給攔住了：“你幹什麽去？”
“我不忍心看著王妃如此傷心。”無煙道。
“王妃自有王爺替她考量，不是你我能左右的。”飛揚雖如此著，可這心裏卻也同無煙一般難受。
這雪自那晚起，接連下個不停，剛剛掃淨轉眼間便又被蓋了厚厚一層。
溪兒也躲在夕雲殿裏不再出去了。
雪，飄然而下，足足一百日方才停歇。無煙那些日時常念叨：“雪飄百日，無冤便是情。”溪兒問她是何意，她：“這雪下了足足一百日，若不是哪裏有什麽冤情，便是誰感動了上蒼。”
溪兒也隻笑笑，那些日子除了暮寒、無煙、飛揚幾人陪她話，皇後偶爾也會頂雪來瞧她。雖然溪兒不敢勞煩皇後屈尊，可她卻也沒主動去過宮裏一次。
皇後有時會問問她江湖的事，有時同她聊聊後宮嬪妃都是如何勾心鬥角的，卻不知為何再沒有提過昔王爺的事。有兩次，溪兒想問卻都被皇後給遮掩過去了。後來溪兒也就不再問了。
起初皇後也就是十半月來一次，後來便來得頻了。
有一次來了竟是一句話不，隻是吧嗒吧嗒地掉眼淚，一瞧便知是受了委屈，溪兒少不了安慰一番。
甚至有一次皇後同皇上吵了一架，竟使起了性子，賴在昔王府一連住了三五日。溪兒也不好多什麽，勸解多了好似不歡迎皇後住在這裏似的。
終於有一日，皇上許久未見昔王爺了甚是想念，可皇上來到昔王府連提都沒提“昔王爺”這三個字。他隻吃了一口茶，便問皇後在哪裏，又將皇後給接了回去。
皇上明明知道委屈了自己的皇後，可為著江山社稷卻不得不“錯瘧後宮之事。但又怕真的傷了皇後的心，便尋個理由來接她。
也是從那日起，溪兒明白了，皇上為何非要將皇位讓給昔王爺，而甘願閑雲野鶴。重情之惹上帝位，常常兩難全。不過自此後，這昔王府便熱鬧了許多，也多了許多慕名而來的官家女眷，煩的溪兒整日皺眉。
而這昔王府的機關自設計以來，已抓住了差不多三四十人之多，個個五花大綁被飛揚送去了官府。京城府衙的牢獄一時變得興旺起來，江湖上的殺手卻變得寥寥可數。
於是殺手的雇傭價格開始水漲船高，江湖上的門派拿不出銀錢，江湖大派又覺得不值當，所以這昔王府竟突然安靜了下來。此事被公孫老頭拿去講成了故事，頗具嘲諷意味，一時成了江湖、坊間的趣談。這樣的日子，一過便是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