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付錦篇)
葉瑾被竹紅扶著上了步攆,她的腿雖然已經可以行走了,但是這一時半會的,那腳根本使不上太大勁,所以還是得有人攙扶著。
她上了步攆,那抬攆的人便開始發力,幾人都是壯漢,所以抬個葉瑾實則並不費力。
上山時,路邊的場景交疊更替,葉瑾微微仰起頭,看著那天邊的晚霞,隻覺得壯麗無比。
隨著抬轎人緩緩踏上青石板,一階又一階,葉瑾隻覺得那太空離自己越來越近,整個人幾乎都要融入那美景之中。
就在葉瑾沉溺在這景色之中時,竹紅的聲音將她喚醒,“姑娘,到了,下攆吧。”
葉瑾微微頷首,隨後扶著竹紅,下了步攆。
入目的是一座寺廟,那匾額上幾個明晃晃的打字映入葉瑾的眼中,依舊是那三個字,靈安寺。
她輕輕看向竹紅,眼中稍稍有些不解,似乎再問她,為何帶她來寺廟?
竹紅看懂了她的神色,隻是卻並不打算回答她,因為她也不明白,主子為何要將這付錦送至靈安寺。
或許就算是知道了,竹紅也並不會告訴她。
靈安寺中行出一位和尚,他身披袈裟,雙手相合置於胸前。單看這和尚的相貌,卻不像是一位得道高僧。
隻見他生的唇紅齒白,劍眉星目,不像是修行的和尚,倒像是妖僧。
他立於二人麵前,唇角微微含笑,對著葉瑾行了個禮,似乎是早就知道她會來這。
葉瑾對於這些佛神鬼怪之說實則並不是很信,隻是卻也並不是不信,如若完全不信,那她自己身上又怎麽會出現如此玄幻之事?
係統快穿?若是別人同她說這話,她定然會視那人為神經病。隻是此時發生在了自己身上,她終於是不得不信了。
於是葉瑾神色淡淡,微微彎腰,也給其回了個禮。
“靜慧大師。”竹紅一邊朝他行禮,一邊喊了句這和尚的名號。
靜慧大師?葉瑾稍稍皺眉,她剛剛還以為這和尚是某個不知名的和尚呢,畢竟這般年輕。可是竹紅卻尊稱他為靜慧大師。
葉瑾細細的將這和尚打量了一遍,她心想若不是他剃發為僧,絕對會是一個模樣絕美的男子,她完全看不出來他身上有半分佛氣,相反,他身上帶了股子妖冶。
畢竟在電視上,那種高僧都是那種慈眉善目的形象,眉毛通白,垂的長長的那種。
那靜慧稍稍看了眼竹紅,微微頷首,隨後又將眸子落在葉瑾身上,觀了許久,隨後緩緩開口,“葉瑾。”
他嗓音極慢,卻毫無波瀾的吐出這兩個字,眼神中帶著平淡,就這樣靜靜的看著葉瑾。
隻是這兩個字卻讓葉瑾心中一驚,眸中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眸子微微放大,額頭上微微沁出一絲汗珠。
他怎麽會知道自己的名字?!!!
葉瑾第一時間想到了在這古代唯一一個知道她真實姓名的人——上官宸。
是他告訴這和尚的?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葉瑾心中十分的有些不解,還沒等她想明白,竹紅便直接開口,“靜慧大師可是喚錯了姓,姑娘姓付,名喚付錦。”
葉瑾緩緩看著竹紅替自己辯解,隨後又將視線凝向靜慧,那人眸子隻看著她,微微帶了絲笑意,唇角微翹的模樣,波瀾不驚,那雙眼睛,似乎透過了付錦的身體,直直的盯著她的靈魂。
他沒有在看付錦,而是在看她,葉瑾……
葉瑾臉色微微蒼白,她知道,這個靜慧沒有叫錯,他就是在叫葉瑾,在叫她。
忽然之間,她覺著腳步僵硬,立在原地,不得動彈一步,心中微微淌過一陣心悸。
“錯既是對,對即是錯。”說到這,他終於將視線從葉瑾的身上卸下,隨後淡淡一笑,對著竹紅:“竹紅施主,許久未見,你還是一如既往。”
在靜慧眸子轉過去的那一瞬間,葉瑾隻覺得鬆了口氣。
“竹紅也許久未見靜慧大師你了,您也是一如既往……”竹紅忽然笑笑,常年冷淡的臉上生出一絲柔和,給人的感覺也不似剛剛那般疏離,帶上了一絲人情,“一如既往的高深,說話令人都聽不明白。”
靜慧低低一笑,眼睛微微彎起,抿著唇,像一個攝人心魂的妖孽。
葉瑾微微皺眉,心下有股子不好的預感。
“極為奔波勞累,現在便隨貧僧到寺內歇息吧。”靜慧說話總是慢慢的,不急不緩,那清澈的嗓音,讓人聽著極為舒適。
竹紅稍稍頷首,隨後扶著葉瑾,輕輕低聲道:“姑娘,我扶你進去。”
葉瑾卻是愣怔了腳步,她一點也不想進入這個靈安寺,自從看到了這個靜慧,她心中一直處於不安狀態,仿佛有什麽東西,在無形之中,狠狠的掐住了她的心髒,使她動彈不得。
隻是……
她悄悄打量了一下左右兩邊的人。剛剛坐在步攆上時,她便發現這幾位抬攆人非比尋常,步子極輕極穩,完全就是常年練武之人,還有剛剛那個轎夫以及扶著她的竹紅……
凡在她身邊的人,都是有武功的人,而且每一個,都是她打不過的那種。
葉瑾心下微微歎了口氣,垂下眸子,稍稍有些無奈,沒有辦法,現在隻能靜觀其變了。
“姑娘?”竹紅又喚了一聲,語氣中帶了絲催促。
葉瑾朝她緩緩的點了點頭,隨後抬步向裏邊走去,隻是眸子卻在不經意間瞄到了前方的靜慧。
他唇角微微勾起,似含著笑意,隻是那眼中卻沒有半分笑意,隻是蘊著若有若無審視。
葉瑾身子微微一僵,隨後呼了口氣,由竹紅扶著朝靈安寺裏邊走去,快步略過靜慧,隨後急急往前邊走去。
隻是還未走得幾步,葉瑾卻聽的一陣腳步行至自己身邊,她稍稍偏過頭看了看,是靜慧。
她眉頭不自覺的皺了一下,隨即平緩展開,步履緩慢的朝裏邊走,不露出一丁點的異樣。
誰知靜慧卻是開口了,他並未看向葉瑾,隻是淡淡出聲,“施主似乎很怕貧僧。”他說著帶問號的話,卻用句號來作為結尾。
靜慧語氣中似乎還含了笑意,隻是葉瑾卻聽出來一絲不易察覺的惡意。
她緩緩勾唇,眼中依舊平淡,立在原地,轉頭看向靜慧,眸子稍稍凝向他的眼睛,“靜慧大師何以見得?”
靜慧微微立住,轉身對上葉瑾的眸子,看了幾秒,他卻是收住了那一貫掛在臉上的笑容,眸色微沉,幾乎是一瞬間,眸中再次湧上淺淡的笑意,“施主生得一雙好眼睛。”
他忽然轉移了話題,讓葉瑾有些猝不及防,隻是她卻沒有表現出來,眸中極為平淡。
“靈慧通透。”靜慧微微一笑,說完便緩緩的踱開了步子。
葉瑾皺了皺眉,緩緩跟上,稍稍瞥了他一眼,隨後開口,“靜慧大師的眼睛也極為好看。”深不見底,難以捉摸……
靜慧淡淡一笑,唇角微彎,半閉著眼睛,手上的動作從未變過,一直是雙手相合,放在胸口處,“皮囊而已。”
他這話說的極其隨意,可是葉瑾卻隱隱感覺到一種冷凝的氣息,稍縱即逝,她微微有些懷疑是自己感覺錯了。
葉瑾並未再去接話,隻是跟在那靜慧身後,靜靜的踱著步子。
片刻功夫,幾人便到了這寺內的給客人準備的禪房之中。
“稍後會有小僧通知二位施主用飯,如此,貧僧便告辭了。”靜慧語氣淡淡,對著兩人行了個禮。
葉瑾也回了個禮,緩緩開口:“有勞靜慧大師了。”說完便目送著靜慧離開了。
見那人終於離去,葉瑾隻覺得身邊的空氣都輕鬆了許多,不似剛剛那般凝固。
她緩緩推開那禪房,裏麵的布置極為素淨淡雅,空氣中緩緩散開一股子淡淡的檀香味。
葉瑾輕輕呼吸,瞬間就覺得剛剛的壓抑散去了不少。
她緩緩看向竹紅,隨後緩緩開口:“你先回去休息吧。”實則是她一直在這盯著自己,葉瑾微微有些不自然。
她喜歡獨處,特別是這種情況。
竹紅輕輕凝著她,不一會兒她才開口:“主子讓我保護姑娘。”
葉瑾心想,哪裏是保護她,分明是怕她逃跑,擱這守著自己來了。
她緩緩看向竹紅,唇角微微揚起:“即如此,那你等會便陪我在四周逛逛吧。”
竹紅神色微微一頓,正要開口拒絕,葉瑾卻是直接看了出來,她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搶先開口,“你家主子也沒有囚禁我不是?”
竹紅微微沉默,不再出聲,過了有一分鍾,這才點了點頭,隨後開口,“姑娘今日勞頓,還是明日再去吧。”
葉瑾身子有些疲憊,雖然她今日才醒,可是這身子卻極為懶怠,她行至窗邊,哪裏有一方小榻,於是她便坐了上去,靠在那榻上的案桌上,一隻手微微撐著,托著臉,緩緩闔上眸子,“那便明日再去吧。”
她嗓音淡淡,有著淡淡的倦意,雖然在馬車內一直是睡著的,可是她卻覺得近日眼皮極沉,很想睡覺。
竹紅神色微凝,看著葉瑾那永遠困倦的模樣,她似乎猜到了,那存於她體內的,是一種怎樣的毒藥……
永眠散。
白色粉末狀,帶著微微的苦意,由籽幻草為藥引,配合異色花,血葉,蘭蜈蚣研製而成。
此藥若人長期服用,則會時常會感覺到疲憊,陷入永無止境的睡眠之中。時間一長……就算中毒者是清醒狀態,腦袋也會是昏昏沉沉的,意識也極為模糊,直至最後,中毒者便會在睡夢中死去,悄無聲息。
而這個藥最大的一個特點是它的藥效,一旦被人吃下,這藥便會快速滲進中毒者的血液之中,叫人查無可查。就算是華佗在世,也難以救治,第一是找不到是何種毒藥,第二,就算知道這是永眠散,也無藥可解……
永眠散,能讓人以最舒服的方法死去。
這種藥很少人知道,也從來沒有人用過,因為很少人有,而她……恰好知道這種毒藥誰有。
竹紅皺了皺眉,怎麽會呢?如果主子給她下毒,那便是想讓她死,隻是那又為何要讓秋兒千方百計的將這付錦從熠王身邊擄出來?
她有些想不明白,腦中一片混亂。
禪房中,那雕花的窗戶前,榻上傳來輕微的呼吸聲,伴著這房中的檀香,驀地教人有種安寧之意。
竹紅輕輕歎了口氣,眸光輕輕凝著女子,若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還會像往日一般淡然麽?
…………
京城
近日朝堂上發生了幾件大事,這第一件,便是這一行人因著皇帝的意思,提前從清涼台回了宮。
第二件便是熠王上官珩告假,自清涼台回京便染了惡疾,隨後告了病,在府中修養。
殿內,燭火通明,一男子坐在書案前,身著暗紫色的衣袍,手中執著一支雲雀紫毫毛筆,坐的端正,緊皺著眉頭看著書案上的宣紙。
忽然,一黑衣男子立在紫袍男子麵前,是岑風。
“主子,付姑娘已經到靈安寺了。”岑風單膝跪在地上,聲音淡漠的同那紫袍男子稟告著葉瑾的消息。
那紫袍男子的手稍稍停頓了一下,隨後微微頷首,表示自己已經知道了。
“另外,熠王已經往靈安寺方向去了。”岑風說這話時微微皺了皺眉,低垂著眸子,嘴唇緊抿著,神色凝重。
聽的這話,那紫袍男子手中的雲雀紫毫毛筆忽的頓了頓,一滴墨水緩緩凝聚,在那筆尖匯聚成一顆黑珠,隨後墜落在那宣紙上,微微暈開……那紙上所畫的美人的臉瞬間由黑色覆蓋。
紫袍男子眸色一冷,微微眯了眯眼睛,抬頭看向岑風,語氣寒涼,帶著絲絲危險,“他怎的這般快就查到了!是誰透露了消息?”
岑風一如既往地麵無表情,隻是將頭又垂下去一分,“齊秋兒。”他緩緩的說出這個名字,眸色微微一沉,他確實是沒想到那個丫頭的命如此硬,竟還留著一口氣去清暉亭告密。
紫袍男子眉頭狠狠一皺,隨後將書案上那幅畫放至一旁,重新執筆,淡淡出聲,“去領罰。”
岑風聽了並沒有說什麽,隻回了個是,行了個禮,便出了這大殿。
雲雀紫毫毛筆在那宣紙上緩緩勾勒出一個人的輪廓,隱隱看過去,那是一個女子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