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程宜慧篇)
天烏壓壓的黑,仿佛馬上就要下雨一般。
兩軍交戰,士兵臉上的神情一致。
忽而,匈奴的頭領架著馬上前了兩步,“聽說你便是這個國頂頂厲害將軍?我看了,也不過如此嘛,這模樣,比我們暖帳裏的婆娘還要白淨……”
說完,他後麵的兵都大笑起來。
隻他目光凶狠,看見顧恬仿佛看見了獵物,眼中有光。
顧恬冷哼一聲,表情略帶了一絲譏諷,“厲害不厲害的,等本將軍送你去見閻王你便知道了。”
那人哈哈一笑,表情突然變的凶狠起來,“給我殺!”
隨著這一聲音,黑壓壓的天空像是被撕開了一道口子,雨水從裏麵漏了下來。
兩軍交戰,必有死傷。
戰鼓鳴鳴,呐喊聲聲,天空的閃電映亮了士兵們的臉。
那是對於生命漠然,對於戰場的麻木,還有壓在眼底那一絲,對於生存的渴望。
那匈奴頭領拿著大刀便朝顧恬衝過來,顧恬也絲毫不慌,他手持長槍,胯著戰馬,身子往下一壓,輕鬆的躲了過去。
見顧恬躲過,那匈奴頭領直接將刀鋒變向,直直的往下砍了下來。
顧恬隻拿長槍一擋,便化解了進攻。
進攻不成,那頭領便收回了大刀,架馬後退了幾步,“顧將軍功夫不錯啊,有沒有興致來草原上,成為我的部下。”
顧恬收槍,聽了這話,唇角微彎,溢出一聲嗤笑,“你沒這個命。”
他聲線溫柔,隻是這話卻說的鏗鏘有力。
說完不等那頭領反應過來,直接提著槍衝了上去。
匈奴頭領臉色一變,“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來。”
兩人刀槍交鋒,打的有來有往,過了幾招之後,匈奴首領終究是不敵顧恬,落於下風。
見此顧恬乘勝追擊,再次出槍,想直接了結了他……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顧恬後方刺出一柄長劍!
此時顧恬根本沒有顧及到後麵。
“爺!”
一旁的沈淩睜大了眼睛,手下的動作愈發的幹脆利落。
隻是他離顧恬太遠,一時半會過不去。
顧恬被劍直直的刺中了心髒,他倒在地上,鮮紅的血伴隨著雨水滲入了土地。
他回頭看向那人,淚水讓他的視線模糊不清,隻是他依稀記得那柄劍,是李封的……
有叛國賊!
顧恬握緊了手中的槍,一槍一個,殺光了周圍蠢蠢欲動的匈奴兵。
匈奴兵一波接著一波,顧恬卻已經沒有了太多的力氣。
顧恬想起了那秋千上坐著的丫頭,她說,我和你一起去。
他突然後悔,走的時候太過匆忙。
夫人,為夫隻怕是要食言了。
顧恬帶著眷戀,緩緩的倒了下去。
“將軍!”
“爺!”
…………
“顧恬!”葉瑾忽然從床上驚醒,她滿天大汗,臉上是不散的驚慌。
盛書霖從外麵衝進來,看著葉瑾空洞的眼神下了一跳。
他從來沒有見過她這般模樣。
“慧兒,怎麽了?你怎麽了?”他伸出手,輕輕拭去了她臉上的汗水。
葉瑾這才反應過來,她又恢複了往日裏的平靜,雙眸看向他,眼神竟有些銳利,“你怎麽會在這裏?”
盛書霖低下頭,他始終不放心她。
“你跟蹤我?”這話問的平淡,像是在述說著一件既定的事實。
盛書霖忽的抬頭,他眸中竟有些慌亂,“我隻是不放心你。”
盛書霖變了,沒有了以前那股子灑脫。
葉瑾看著他小心翼翼的眼神,忽然開口,“盛書霖,我已是顧家婦。”
盛書霖的手如觸電一般,快速的縮了回去。
他怔怔的看著葉瑾,忽而垂下眼簾,“是我唐突了。”
他從懷裏拿出一塊手帕,遞給葉瑾。
葉瑾卻搖了搖頭,自己拿出一方手帕,盛書霖看了一眼,那上麵繡了個顧。
是顧恬的。
他收回手帕,轉而問道:“做噩夢了?”
葉瑾點點頭。
盛書霖繼續問:“是顧恬?”
葉瑾愣了,她又想起顧恬死了的模樣,現在想起她心髒處都有種隱隱作痛的感覺,就像是那把刀捅在了她的身上。
“我又夢到他出事了。”
盛書霖皺了皺眉,耐心安慰道,“別擔心,按現在的路程,我們最多還有十日的路程便趕到汴城了。”
葉瑾卻搖了搖頭,狹長的眼睛裏透著一絲緊張,“不行,我得再快點。”
盛書霖看了她許久,終於是說了一個好字。
…………
“我等在前方,終於找到了夫人的蹤跡。”一個黑衣人站在十三麵前,回稟道。
他頓了頓,又補了一句,“身邊似乎還跟著盛書霖……”
十三皺了皺眉,總覺得這個盛書霖如影隨形。
阿卓興奮的笑了笑,說道:“我們快去將夫人帶回來!”
十三抬手打斷,“不要打草驚蛇,先跟著他們,等到了晚上,再悄悄的把夫人帶回去。”十三低沉著嗓音,語氣有些不太好。
十幾個暗衛從京城一路找,這都快到麻迦嶺了,才堪堪找到。
不知道是他們的勘察能力弱了,還是這夫人太能躲了。
阿卓有些不明白,“已經找到夫人了,為什麽還要等到晚上?”
十三白了他一眼,真的很懷疑他是不是爺的兵,“你覺得夫人是會跟你回去?”
阿卓認真的想了想,搖頭。
十三又問:“那你覺得,夫人會跟我走?”
阿卓又想了一下,繼續搖頭。
“所以我們要等到晚上。”十三抱著手,正以為他明白了,然後他就聽到,“我們可以把夫人打暈了帶回去,夫人不會武功呀!”
阿卓覺得自己想到了好辦法。
十三也笑笑,右手握拳錘左手手心,一副讚同的模樣,“對啊,我怎麽沒想到呢!”
阿卓得意的笑笑,“是吧,就說我還是很聰明的吧!”
“那你來吧!”十三十分慷慨。
阿卓得意洋洋,擼起了衣袖正準備開幹,“好,我……”
話還沒說完就被十三打斷,他陰側側的說,“不過我覺得你這樣做,爺可能會把你剁碎喂狗。”
阿卓瞬間焉了下來。
“我們還是等晚上吧!”阿卓十分快速的說出了這句話。
十三笑笑,心裏終於舒坦了。
是夜,十三帶著十幾個暗衛落在了葉瑾休息的客棧。
十三輕輕的落在葉瑾的門外,從懷裏掏出一根迷煙,往裏麵吹了進去。
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其餘暗衛才把門打開,透了會氣,等迷煙散了之後,他們這才步伐輕盈的走了進去。
十三走的床前,先是說了句,“夫人,屬下得罪了。”
這才伸手準備連著被子和人整個都抱起來。
沒人!
十三去抱的時候,被子裏麵隻有兩個枕頭,哪裏有人?
被發現了!
“夫人跑了,快去追!”十三語氣有些著急。
“是!”暗衛得了令,趕忙著追了出去。
…………
“前麵就是麻迦嶺了,過了這個地方,我們很快便到汴城了。”
盛書霖騎著馬走到了前頭,後麵跟著葉瑾。
“很快我們就……”
盛書霖一邊說一邊回頭看葉瑾,卻發現她臉色蒼白,臉上正流著汗。
看著那搖搖欲墜的身形,他連忙下馬,有去扶著她下來,“你怎麽了?可是身體不舒服?”
他說著又從馬身上拿出一壺水,給葉瑾喝下,“怎麽樣,好點了嗎?”
他伸手探了探葉瑾的額頭,很燙!
此時葉瑾已經說不出話來,她隻覺得自己的頭很暈,似乎是發燒了。
怎麽就發燒了呢?馬上就要到汴城了呀。
“我…沒…沒事,繼續…趕…路。”葉瑾掙紮著就要起來,隻是她實在虛弱,連坐都坐不起來。
盛書霖卻忽然發作了,他語氣裏帶著憤怒,“你都病成這個樣子了還怎麽趕路?你就這樣不顧自己的性命了?”
盛書霖也不期望葉瑾能回答他,他隻是看不下去了而已。
盛書霖不顧葉瑾的掙紮,直接抱起她,“前麵有個村莊,我帶你去治病。”
葉瑾的腦袋昏昏沉沉的,此時已經聽不到他在說什麽了,而後一昏,便直接暈了過去。
汴城
“將軍,有您的信件,京城來的。”
顧恬正在和蔣垣,朱奇年幾人討論戰況。
聽到這聲音,隻接過信件,放在了一旁的桌上,並不打算現在看。
“沒看到將軍們在淡事嗎?出去!”朱奇年皺了皺眉,隻覺得這小兵來的太不是時候了。
那小兵被朱奇年吼的一抖擻,彎著腰回了是,便急急的出去了。
“好了,繼續。”顧恬看了朱奇年一眼。
“在我們身後的,是汴城百姓,我們不能退,便隻能進攻,所幸汴城易守難攻,我們還能耗的起。”顧恬指著軍事圖說道。
“隻是這樣始終不是長久之計。”顧恬看了一眼所有人的反應後,繼續道,“所以我們要主動出擊。”
朱奇年最不喜歡顧恬剛剛說的那些彎彎繞繞,此時見他說起打戰,他來了興趣。
他換了隻手撐在桌上,粗著嗓子說,“就該把那群孫子打回去!”
蔣垣看了他一眼,眼神略帶不滿,“打是要打,關鍵不得用用腦子,看看怎麽打,像你那樣,橫衝直撞?”
朱奇年再怎麽是個粗漢,此時也能聽出這個蔣垣在嘲諷他。
他本就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此時更是怒從中來,他哼哼兩聲,開口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罵我沒腦子嗎?”
蔣垣忽然噗嗤一聲笑了,他抱著雙手,下巴微揚,眼睛朝下看,一派俯視的姿態,冷哼一聲,“真難得,得虧你還知道自己沒腦子。”
朱奇年聽了更氣,手直接拍在桌上,怒視他說到,“臭小子,你敢罵我沒腦子……”
話還沒說完便被蔣垣接了話茬,“如此易守難攻的汴城,都在你的帶領下走向了彈盡糧絕的地步,如此可不是就是沒腦子了?”
朱奇年一口氣卡在喉嚨裏,將他的臉憋的通紅,“你個小兔崽子,你朱爺爺出來打戰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呢,毛都沒長齊,就敢對我評頭論足的!”
眼看兩人就要打起來,顧恬終於出聲了,他拍了一下桌子,收起那一貫的溫潤,麵色鐵青,“你們兩個成何體統!”
這一聲讓兩人停了下來,顧恬看著他們,“好歹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如此吵吵鬧鬧的,讓底下的人看了笑話!”
朱奇年不服氣,他大聲的說到,“是他先挑的事!”
蔣垣哼了一聲,並不同他再吵。
顧恬撇了他一眼,“汴城之事確實是你失責。”
這話是事實,卻也是明晃晃的打朱奇年的臉。
“現在要做到,是怎麽收回邊關,而不是為了這些已經過去的事情吵到要動手!”
顧恬字字鏗鏘,砸在了朱奇年心裏,他隻覺得羞憤。
邊關失守,退至汴城,職責在他,汴城也差點失守,職責也確實在他,隻是就這樣被明晃晃的說出來,這就是在打他的臉。
朱奇年少時也是一名猛將,受過誇獎,嚐過戰爭,一朝被派來鎮守邊關,久而久之,他便習慣了。
此次皇帝駕崩,匈奴突然來犯,他忽然便要拿起手中的刀上戰場了,隻是幾年來的安穩,已經讓他忘記了在戰場上麵廝殺的感覺了。
一個將軍,忘記了手中的刀,那麽他終將隕落。
朱奇年就是這樣的一個將軍。
憋了許久,朱奇年的臉色通紅,終於低下了頭,那是無奈,是拋棄了年輕時的驕傲。
“邊關失守,是我的過失,末將願意將功補過!”他抬頭,語氣誠懇。
顧恬十分的滿意,他唇角微揚,帶著一抹笑意,隨後又板起臉,“兩個將軍在大戰時如此吵鬧,按照軍規,每人去領十記軍棍。”
朱奇年倒是沒說話,直接出去領罰去了。
隻是蔣垣卻忽然笑了,又沒皮沒臉起來,他看了眼顧恬,也不敢大聲說,隻喃喃道,“十記軍棍,跟沒打似的。”
耐不住顧恬耳朵好使,他自然聽到了蔣垣的話,於是他笑笑,唇角微揚,“加五十棍?”
蔣垣欲哭無淚,顧恬說五十就絕對是五十,於是他狠狠的打了兩下自己的嘴巴,然後看向顧恬,“別啊,我開玩笑呢!”
顧恬卻不理他,隻自己看著軍事圖。
蔣垣往前湊了一步,笑眯眯的指著軍事圖,“不如我們讓他們彈盡糧絕?”
顧恬這才看他,眼中是了然的模樣。
“這事便交由你去辦。”顧恬淡淡出聲。
蔣垣呆呆的看著他,“啥?”
顧恬確定的點頭,“就這麽定了!”
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就是。
於是蔣垣趁機說,“那我去領十記軍棍了!”故意強調了十記。
顧恬點點頭,沒說話,見狀蔣垣便喜滋滋的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