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程宜慧篇）
等到江姨娘醒來時，已經是戌時了。
江姨娘睜開眼睛，看著床頂，愣了一下，撇頭看著外麵天色已暗，便問夏堇，“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夏堇到來一杯水，“姨娘，已經戌時了。”
江姨娘喝了水，見夏堇麵色有些猶豫，“何事如此吞吞吐吐?”
夏堇跪下，“姨娘，慧姐兒她還小，身邊也沒個兄弟姊妹的，想親近姊妹也是正常的事，況且…”夏堇頓了頓，慧姐兒之前還在寧夫人身邊養過一段日子……”
四小姐是她看著長大的，從小便嬌生慣養的，隨性子驕橫，心地卻不壞。
江姨娘一聽這話，又是一陣生氣，“當年若不是我剛生產便大病一場，棲兒又怎麽會抱給她養，想到這事，我就…咳咳…”
夏堇連忙給她順氣，“姨娘，你這若是把自己的身子氣到了可如何是好，慧姐兒長大了便會知道您對她才是最好的人，這件事依奴婢瞧，還不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慧姐兒性子倔，長大了也就想明白了，您現在何苦跟她慪氣呢？”
江姨娘咳了兩聲，“我是太慣著她了，導致她現在做事情我行我素，全然不顧及我這個當娘的感受。”
“姨娘，慧姐兒是你肚子裏掉下來的肉，這當娘的，哪有不心疼孩子的，慧姐兒現在還在外麵待著呢，這天寒地凍的，慧姐兒剛剛生了一場大病，身子又弱，再這樣呆下去，可得凍出毛病來。”夏堇看著江姨娘心疼的眼神便知道她已經心軟了。
果然，不消一刻，江姨娘便閉上了眼睛，擺了擺手，“罷了，讓小姐回去，別忘了給她請個大夫…”
“是，姨娘。”
江姨娘躺在床上，她想，自己到底為了什麽呢？從前寧夫人在的時候，所有人都喜歡她，她好不容易生下來的女兒，卻常常在她跟前叫那個女人娘，她真的好恨，恨不得她趕緊死掉，後來她終於死了，她很開心，可是每當別人提前寧夫人的時候，她就不舒服。
為什麽會這麽恨寧夫人呢?可能是她太完美了吧，大家閨秀，性格又好，這些都讓她感到自卑，讓她有種無形壓抑。
而且明明老爺是最喜歡她的，可是因為愧疚，卻一次次的離開她，跑到寧夫人房中，所以她恨寧夫人，恨這個完美的女子，即使她對自己好，江姨娘都覺得她虛偽，做戲給別人看。
寧月華這三個字已經成為了一根刺，哽在她心裏，永遠也拔不掉。
她不喜歡那三姐弟還有一個原因，因為他們長的都太像寧月華了，她害怕，所以她經常對女兒說她們的不好，就是怕女兒跟她們走的近，卻沒想到……
夏堇快步走到葉瑾麵前，她這才知道江姨娘醒了，葉瑾上前問道，“我娘她……”
“姨娘無事，小姐不必憂心。”夏堇說道頓了頓，嘴動了動，終究是說不出什麽話來，隻讓白霜她們攙著葉瑾回去。
葉瑾此時頭有些發暈，聽到江姨娘無事，神經這才放鬆下來，隻是這一放鬆下來，整個人就虛了，身子一軟便倒了下去。
“小姐！”葉瑾這一倒，滿院子的丫鬟婆子都慌亂起來，而葉瑾早已沒了意識。
葉瑾回到蘭香苑的時候，大夫早已經在侯著了，葉瑾一抬進去就接受了診治。
“小姐這是怎麽了？怎麽好好的人出去，卻是被抬著回來了？”小蠻剛剛見葉瑾被抬著回了，差點要嚇暈過去，此時正一邊抹淚一邊問白霜。
白霜瞪了她一眼，“哭哭啼啼的成什麽樣子。”
小蠻立刻憋住了哭腔，雙手飛快的抹了眼淚，也不再言語，隻是擔憂的看著床上的小人。
夏堇將葉瑾一隻手拿出來，焦急的看著大夫，“大夫，你快看看我家小姐怎麽樣了？”
大夫連忙走了過來，放下藥箱，掀開葉瑾的眼睛，又看了看她的舌頭，臉色沉了下來，最後伸手把脈時臉色又沉了幾分。
夏堇見大夫臉色不好，忙問道，“大夫，我家小姐怎麽樣了？”
隻見這大夫胡子一吹眼睛一瞪，“這不是胡鬧嗎！這才剛剛大病初愈，現在又感染了風寒，是不要命了嗎？”
“大夫……”小蠻聲音裏帶了哭腔，隻說了這一句話便再也說不出話來。
“生命無礙，隻是，怕是治好了也是要落下病根子的。”大夫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接著寫下一張藥方，“按這個方子抓幾副藥，喝完後老夫再來給小姐診斷。”
夏堇接過藥方，“白霜，按大夫的方子去熬夜。”
白霜接過方子便下去了，大夫又交代了一些事項，這才作了揖，退了下去。
兩個時辰後，葉瑾才慢慢的睜開了眼睛，守在床邊的是白霜，見葉瑾醒來，又是驚又是掉眼淚的，“小姐，你終於醒了。”
葉瑾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白霜一邊倒水，一邊吩咐道，“秋月，你去把藥溫一下拿過來，小蠻，你去準備些熱水過來。”手上也毫不怠慢，她拿著小湯勺，一口一口的喂水給葉瑾喝。
葉瑾剛剛喝完水，小蠻便端著盆進來了，白霜放下水杯，拿起帕子浸了水，擰幹水後想要給葉瑾簡單的擦擦。
“我自己來。”葉瑾開口，她拿過帕子，在臉上擦了兩下，整個人終於清醒了許多。
“小姐，喝藥了。”葉瑾聞言放下手中的帕子，接過秋月手中的藥，是溫的，葉瑾用勺小口小口的喝了起來，喝了好一會才喝完。
這藥很苦，葉瑾幾乎是喝兩口吃一個蜜棗，就這樣，蜜棗也吃了不少。
不知道是藥的原因還是生著病，喝完藥沒有一炷香，葉瑾便困了，於是她便睡了過去。
當天晚上葉瑾便發了一身虛汗，可把白霜幾個嚇壞了，忙前忙後的折騰到了三更才睡下。
第二天一早，江姨娘便趕了過來，昨日夏堇見江姨娘身體不好，便也沒有說起葉瑾生病的事，直到今個早上才知道女兒病了，這才火急的趕了過來。
她的手顫抖的撫上葉瑾的臉，眼裏流下一滴眼淚。
“姨娘……”夏堇剛要開口，江姨娘卻看著她，“大夫說會留下病根？”
夏堇點頭，江姨娘繼續問道，“老爺知道棲兒生病了嗎？”
夏堇搖頭，“老爺這幾日還未回府。”程元盛大致是因為欽差大臣要來了，所以格外忙些，最近很少回府。
江姨娘皺著眉頭，看著葉瑾不再言語，隻是時不時的伸手理理葉瑾臉上淩亂的頭發。
…………
老夫人這時斜躺在榻上，杜鵑在一旁給她揉太陽穴，“四丫頭又病了？”
“聽說是著了涼，大夫說要落下病根。”李嬤嬤說著剛剛從蘭香苑傳出來的消息。
“唉，四丫頭命不好。”
“老夫人不覺得這四姐兒有些轉性了？”李嬤嬤無意中見過葉瑾幾麵，讓她感覺這四小姐整個人都沉穩了下來。
老夫人睜開雙眼，歎了口氣，“四丫頭本性不壞，隻是被江姨娘帶久了，性格也漸漸隨了她，現如今上了學，確實懂事不少，這倒也不是什麽壞事的，終歸，她是程府的小姐，若學的她母親那套也著實是不堪的…”程老夫人說著說著便停住了。
“這個孩子將來會有出息的，隻是這身子怕是不行的。”老夫人最終隻說了這樣一句，抬眸看著李嬤嬤，“去挑些好的藥材送過去。”
李嬤嬤點頭，回了句是便去了。
葉瑾收到程老夫人的藥材時正在糾結喝粥還是吃肉，見著藥材送過來還沒有反應過來，舀著一勺粥不知道是該喝下去還是放下去。
葉瑾覺得驚奇，這程老夫人平時待原主程宜慧很是一般，往常程宜慧就是生病了她也隻是問一句，如今卻送了藥過來，真真是意料之外。
葉瑾收了藥，終究是喝下了那勺粥，麵無表情的臉上扯出一個微笑，“替我謝過祖母。”
李嬤嬤覺著瘮得慌，離開時仔細瞧了瞧這四小姐，想著這四小姐果然是轉了性子，隻是怎麽越變越可怕呢？
葉瑾目送李嬤嬤離開，然後繼續喝粥…她好像吃肉啊！
喝了一個月的藥，葉瑾以為終於不用再喝那烏漆嘛黑的藥了，隻是沒想到那大夫來診脈又給她留下了一張藥方，葉瑾有種想哭的衝動。
不行不行，得維持形象，於是葉瑾又喝了一個月的藥。
等葉瑾好全了的時候，便到了每年的一次的乞巧節。
…………
過乞巧節的時候街上會很熱鬧，福州這邊的習俗，男女會在這天帶著麵具，紗巾，女子若是對哪個男子有意，會將自己做好的香囊送給男子，若男子收了，明日便會上門提親，若是不願意，男子便將香囊歸還女子，然後雙手作揖，表示拒絕。
還有更有才華的女子會出一些詩句，字謎，讓男子對，如若詩句對的好，字謎猜的對，女子便會從中挑選自己中意的將自己香囊贈與對方，這樣的香囊男方一定會收，若有特例不收的，便也和其他男子一樣，將香囊歸還，作揖離開便可。
葉瑾其實很想出去看看古代的節日是怎樣過的，但是又怕程老夫人不讓她出府。
隻不過程鴻遠在七夕當天要出府去玩，怎麽說都不聽，程老夫人被鬧得沒有辦法，幹脆讓程府的小姐少爺們都去湊熱鬧，又派了許多家丁保護他們。
不巧程宜悅那天月事恰好來了，而程澤遠一貫的不想去湊熱鬧，所以兩人幹脆待在了家裏，程宜韻還小，見這麽熱鬧的場景也想出府玩，程宜悅不放心，讓身邊一個會點武功的婢女跟著一起出了府，老太太也不放心，於是派了六個家丁護著他們，
最終去的人變成了葉瑾，程宜韻和程鴻遠。
出了程府之後，葉瑾第一次見著古代的大街，逛著十分有趣，隻是那程鴻遠鬧騰的很，看到好吃的就要買，看到好玩的也要買，所以還沒走多久，走在後麵家丁手上就已經拿滿了東西。
等程鴻遠再要買東西的時候，葉瑾拉起他就走，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再買給你送回府裏去。”
家丁的作用是保護他們的，而不是拿東西的，這人這麽多，若是真的出了點什麽事，後悔都來不及。
程鴻遠掙紮，任性在此刻表露的淋漓盡致，“不要你管，我就要，我就要！”
葉瑾眉頭緩緩皺起，熊孩子！
程宜韻見狀，“鴻遠，不要任性，被姐姐知道你又要挨罵了。”
葉瑾很多時候都在懷疑，小奶娃和這小霸王真的是雙胞胎姐弟?
程鴻遠誰都不怕，就怕程宜悅，見程宜韻這樣說，也不鬧了，乖乖的吃著手中剛剛買的吃食。
沒有程鴻遠這小霸王鬧騰，葉瑾牽著小奶娃看著這熱鬧的景象舒服多了。
半路中程宜韻停在了一個麵具小販麵前，似乎很想要那個狐狸麵具，葉瑾見了，讓白霜掏錢買了下，遞給了程宜韻。
程宜韻看著她，臉上終於露出了屬於孩童的純真，“謝謝！”
葉瑾麵無表情的摸她的頭，“不客氣。”
程鴻遠見狀，立馬吵了起來，“我也要我也要。”
葉瑾這時心情很好，於是語氣也緩和了不少，“挑一個吧。”
程鴻遠這才挑了個有獠牙的麵具，看起來很威風，隻是程鴻遠的臉比較小，戴著看起來很滑稽
葉瑾很想笑，不行，忍住！
日暮之後，人愈發多了起來，街上也逐漸嘈雜了起來。
葉瑾看著越來越多的人，“玩夠了我們就回去吧。”程宜韻點頭，程鴻遠臉上卻掛著不樂意。
他一轉頭，看到不遠處有個在講故事牛郎織女的故事，似乎很有意思，程鴻遠興致來了，哪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掙脫了葉瑾的手，跑了過去。
熊孩子！葉瑾知道了為什麽這麽多人對熊孩子咬牙切齒了，因為真的是太討人嫌了。
葉瑾又怕他丟了，就讓家丁趕緊跟上去。
由於人太多了，六個家丁一時擠不過去，葉瑾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
下一秒，葉瑾這預感便靈應了，她看到程鴻遠被抱了起來，那人不是程府家丁，而是一個陌生的男人。
葉瑾大駭，冷靜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焦急，“紫書，有個人想抱走程鴻遠！”
紫書是程宜悅身邊的丫鬟，是有點功夫在身的，聽到葉瑾的話便看了過去，見果真有個不認識的人抱著程鴻遠。
此時人多，根本擠不過去，於是紫書走了一條小巷，想從小巷子這邊插過去。
她一邊跑一邊看著程鴻遠，發現那人販子帶著程鴻遠跑進了另外一條僻靜小巷子裏，她使用輕功飛上房頂。
紫書是習武的，跑的自然比那人販子快，更何況現在沒有了人群的阻攔了，見那人販子就在不遠處了，她加快了速度，飛身一躍，站在那人販子麵前。
那大漢吃了一驚，麵露凶色，放下程鴻遠後便掏出匕首就朝紫書揮了過去，紫書並不將他看在眼裏，微微躲了一下，用手抓住那大漢手腕，稍微用力，刀便掉在地上，隨後直接一腳便將他踹在牆上。
那大漢知道眼前這女子是個練家子，深知自己打不過，捂著胸口跑走了。
紫書也不去追，拉著程鴻遠上下檢查了一番，確定他沒受傷後，這才歎了口氣。
程鴻遠被嚇壞了，愣了幾秒，忽然就哇哇大哭起來，紫書開口，“小少爺，沒事了，我們回家。”她不並不擅長哄小孩，於是隻得抱起程鴻遠去找葉瑾她們。
紫書抱著程鴻遠走到街上時，原地哪裏還有葉瑾和程宜韻的影子，她心中一緊，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