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咯吱,門扉被自內拉開,守在過道裏的妖奴先嚇一跳,看到出來的人是誰後,徹底定在了原地,敞亮的嗓子一吼:“不好啦,天界戰神醒啦……”


  啦字餘音繞梁,驚呼此起彼伏,議事堂裏,骨妖伏誅的屍首還未涼透,掐著他脖子的薑鳶邇皺上眉頭,聞聲後隨即甩開手中的累贅,她感受到琀澧的氣息,竟是醒過來了:“來人,跟我出去。”


  寵臣察言觀色,馬上抬手招來殿內的半數守衛跟上宮主急切的腳步,等人出去後,留在議事堂裏的蜘蛛精一族麵麵相覷。


  還沒定下心,又發現門口有人探頭探腦,蜘蛛精測過身,看到招娣:“你怎麽跑過來了。”


  “孩子到時候喝奶換尿片了。”鼠頭鼠腦的凡人女子,膽子就和綠豆一樣小,但很細心。


  蜘蛛精吩咐族人守在此處,不要給人鑽空子,她站起來走到門口,和招娣說:“孩子都哭過幾回了,確實餓,這裏不方便,你和我到耳房去。”


  “好。”招娣身上還掛著蜘蛛精做的背囊。


  她領著人到了大殿耳房前麵,招娣推門進去,一陣輕微的灰塵從頭落下,招娣嫌棄的揮揮手:“大姐,這裏是什麽地方。”


  這裏,這裏是原來伺候魔女的人短暫歇息用的,一段時日沒人打掃,積了灰塵:“沒事,待會兒就回去了。”


  趙丞丞走進耳房裏,桌椅上都有一層薄灰,確實少人來的模樣:“以後大姐管了正殿,什麽地方都是幹幹淨淨的。”蜘蛛精族群龐大,每一個人都有輕微潔癖,偏殿上上下下很難找到一點灰塵,她也是有感而發。


  抱著孩子的爆炸頭一號,聞言一愣,垂目望著懷裏的孩子,突然笑了應道:“是啊,以後整個三絕宮都沒人敢欺負我們了,招娣,你以後就在這裏橫著走。”


  “誰敢欺負你,你就叫一聲,咱們家的兄弟姐妹護短。”


  “好。”趙丞丞擦桌子的手停住,壓下心裏的一陣愧疚,繼續拂去灰塵,幹燥的布擦得不是很感激,她把奶瓶交給爆炸頭,然後說:“我想去濕濕水,待會兒給孩子擦屁股。”


  “你從後門的小門出去,沿著遊廊走到有一盆黑菊花的地方有泉水。”


  “好。”趙丞丞拿著抹布出去,臨跨出門檻,爆炸頭一號又叫住她。


  趙丞丞心頭一凜,以為被看出端倪來,誰想爆炸頭一號塞給她一把匕首:“拿著,也不指望你會用,嚇嚇人,然後大喊救命。”


  接過她手裏的刀,趙丞丞眼眶微酸,她是甜黨,蜘蛛精是鹹黨,沒有結果的情誼,真的給趙丞丞遇上了,她握著刀轉身離開。


  隻希望不要傷人性命。


  蜘蛛精剛喂飽了孩子,就聽到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她知道是招娣回來了,就是泉眼太遠,來回要費時間,她把孩子咱放桌子上,剛要解開繈褓的係帶。


  小後門那邊突然安靜,她嗅到了危險的氣息,聯想到狼妖,蜘蛛精即刻飛出蛛絲纏上門吧,哐當甩開小後門,隻見一個男仙用匕首抵住招娣的脖子,人很脆弱,刀尖碰一下就流血,招娣嚇得麵無人色,驚恐的望著自己。


  她的脖子也很細,經不住掐。


  “你要什麽!”蜘蛛精沉聲質問。


  蒙麵男仙道:“你們這幫妖孽,現在也會蠱惑凡人了,真是不除不行。”


  “你們仙家……”蜘蛛精話音一頓,把要出口的話改了改:“她不過是我們抓來的一個女人,倒是你們仙家,不分青紅皂白濫殺無辜,讓我這隻妖大開眼界。”


  原來是混進來的仙界奸細,把招娣當成了投魔的惡人,蜘蛛精試著上前半步:“有什麽衝我來,別和人間的惡霸一樣拿小女人出氣。”


  “找死。”


  眼前砰一下炸開火花,蜘蛛精怕火,耀眼的白光迫使她捂住雙眼,稍一失神她背後遭人重擊,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桃聖子抱著禾閭,對趙丞丞脖子上的傷口道:“包紮一下。”


  “趕緊溜,抱個屁。”她抓著花生手串,將口訣念完,一息之後,兩個人帶著一個孩子來到了陰陽林裏。


  趙丞丞趕緊吹響哨子發出暗號,三長兩短的哨音,負責接頭的天將回複兩短一長。


  “你們安然無事。”天將喜出望外,掃了一眼,問:“神尊呢。”


  “琀澧給我們斷後。”趙丞丞很著急,她不知道寶珠怎麽樣了,一想到可能出現的意外,當娘的就怕:“馬上帶我回天宮。”


  天將作揖道:“已經準備好靈獸駕車,夫人這邊請。”


  趙丞丞提著裙擺,抬腳要跟上天將,哇哇哇,突然,桃聖子懷裏的禾閭放聲大哭,她回頭看了一眼,抱著孩子的男人示意她沒事:“沒事,我能照顧,你先去救寶珠。”


  禾閭哭得很淒厲,趙丞丞點頭,示意天將帶自己過去。


  “嬸嬸。”駕車的竟是寐夜,他穿了銀白的鎧甲,英氣颯颯。


  “你怎麽來了。”


  “嬸嬸上車,我們邊走邊說。”


  也是,趙丞丞就著他打開的車門坐了進去,寐夜架著靈獸騰空而起,車軲轆轉動,她撩開前麵的簾子,隻看到一個後腦勺:“寶珠怎麽樣。”


  “無事,而且藥王和懸壺配齊了奇花異草,現在就差一味藥引了。”寐夜說。


  藥引在她身上,趙丞丞知道孩子暫時安全,又安心坐回車子裏,不知過了多久,搖搖晃晃的車身讓人打瞌睡,她掐了自己一把,用疼痛保持清醒。


  駕車的寐夜敲了敲車板,嘟嘟兩下:“嬸嬸,準備到了。”


  “好。”準備到了,她就不困了。


  藥王的洞府依舊是煙霧繚繞,也不全是仙氣,更多的是蒸汽,接過寶瓶的兩個大夫,馬上就在煉丹爐裏炮製藥丸。


  趙丞丞陪著寶珠在冰室,一眨眼的功夫而已,她對沉睡的寶珠說:“娘還以為要等很久,你這吞金神獸才能去打醬油,不過現在想想,你隻要安康,就算生下來十八歲,和娘做姊妹都可以。”


  “寶珠,如珠如寶。”


  孩子的身量和正常三歲多的娃娃比,瘦小了一點,因為反噬,肉坨坨的臉頰尖了,脖子清晰可見,小白饅頭成了瓜子臉。


  趙丞丞不敢碰寶珠,隻能湊近了看,眼睛鼻子都有琀澧的影子,就是嘴巴像趙丞丞。


  丹爐已成,寐夜親自來告訴嬸嬸這個好消息,母親與舅舅都很高興,他即將成為儲君,寐夜知道如果沒有嬸嬸當頭棒喝,父親不會如此輕易鬆口。


  寐夜知道嬸嬸不關心這些,大概在她心裏,除了寶珠就是南大街和新村的百姓排的上名次了。或許偶爾也會為了湯書生和蔡先生頭痛。


  即使是無心插柳,寐夜也發自心底的感激嬸嬸。


  “嬸嬸,藥好了。”


  “什麽時候服用。”趙丞丞直起身,她披著身後少年給的禦寒衣物,身上不冷就是腳下結了一層冰霜,她稍稍一動就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未免滑到把自己磕死在冰室,趙丞丞動作幅度相當小,看著就是原地轉了一下,寐夜疑惑的望著人,以為她是身體不適,出手攙扶道:“嬸嬸,你是不是不舒服。”


  撐著他遞來的手,趙丞丞無奈道:“腳下結冰了,怕滑到而已。”


  “腳下。”寐夜的視線被寬敞的鬥篷擋住,他扶好趙丞丞後,立即蹲下,掀開衣角,果然看到爬上小皮靴的冰渣。


  是他大意了,隻帶了鬥篷沒有帶鞋過來:“嬸嬸,對不住。”


  “不是什麽大事。”被凍得腳都僵硬的她倒是很灑脫。


  寐夜站起身,他本想為她驅寒,可轉念一想,嬸嬸是凡人,貿然動用法術會傷到她,隻能盡快把人帶離冰室:“嬸嬸,藥王和懸壺快來了,他們救治寶珠,旁人不便在場。”


  出了冰室,原地跺跺腳回血的人應好,她不求寶珠發光發熱,隻要她當個普通孩子也好,趙丞丞看著懸壺與藥王並肩而來,她的心如同看到主刀醫生穿著手術服出現在眼前。


  手術中的燈亮起來,作為母親,隻能祈禱孩子平安無事。


  噠噠噠,急促的腳步聲在廊道裏響起。


  趙丞丞和寐夜皆往來人處看,方才在陰陽林接應自己的天將幾個瞬步撲通跪倒在寐夜跟前:“公子,夫人,陰陽林出事了。”


  “哈?”


  寐夜扶住搖搖欲墜的人,冷靜詢問:“你說。”


  “夫人離開後一盞茶的功夫,陰陽林就被魔軍團團圍住,他們勢要奪回魔子,我們寡不敵眾,好在神尊及時趕來。”


  天將說是魔子召喚,才有魔軍來襲,他們人少不敵魔軍人數眾多,沒有神尊恐怕幾個人都沒法活著回來。


  “伯父如何了。”寐夜問。


  “在救治了,他讓夫人不用擔心。”


  趙丞丞沒聽進去寐夜和天將的談話,她隻是在想寶珠,在想禾閭,等到懸壺出來報平安,她的思緒才漸漸清明:“寶珠能給我帶回去了麽。”


  “暫時不行,我與藥王在此守夜,服藥之後確實有衰老放緩的跡象,但還不能確定一定能穩住。”


  “我知道,辛苦你們了。”趙丞丞向懸壺道謝。


  寐夜看出她的疲態,上來勸說趙丞丞休息,趙丞丞心想她哪裏能休息,還有琀澧沒解決呢,指不定這廝又在腦補什麽。


  不得不說,在相處一段不短的時間後,趙丞丞還算了解琀澧的,來到自己上次和寶珠暫住的暖閣,她敲了敲門,裏麵的人病懨懨的說:“進來。”


  她推門進去,琀澧側身對著自己,長發散亂在肩上遮住麵容,衣領敞開,隱約可見繃帶:“你傷口還需要包紮?”


  “你覺得不用就不用吧。”


  好吧,她以為他是強人體質,無限再生,需要包紮的看來不是賣慘,


  不是趙丞丞冷血,是仙俠文滿地狗血,她不太能用正常思維去對待眼前的事情:“疼嗎。”


  “嗤,你在乎我疼不疼?”藏起臉的人說話都帶刺。


  趙丞丞伸手捏住他的衣襟,掀開看心頭的位置,已經裹好了,琀澧也沒有因為她的舉動就正視自己,依舊兀自黯然神傷。


  “琀澧,我以為你,你們修仙的不是快死了都不算事,我不是不在乎,我是不知道。”


  “我就是個普通人,從小到大我都沒接觸過你們這樣的。”就像看超級英雄的電影,她也是過目即忘,試問一個正常人,誰沒事把書中杜撰的東西當真,趙丞丞真沒往實處想過。


  如果不是寶珠,她經常會覺得自己在參加真人仙俠劇體驗活動的錯覺。


  “我餓了要吃飯,你們把吃飯當消遣,我出門要走路,你們可以飛,琀澧你自己換到我這裏想想,我來的地方真沒有你這樣的。”


  她伸手撩開他覆在臉上的發絲,掛到耳後去,琀澧身上的溫度有點低,冰冰涼涼的,趙丞丞拉起被子又把衣領給人合上些。


  做完琀澧才給一點反應,周身的氣息也不如之前拒人千裏:“我問你,我對你重不重要,你為什麽敷衍。”


  “說道這個,我也很想問你,說起來我們也認識不少日子了,我脾氣是那種慢條斯理的人麽?”


  “不是。”


  “既然不是,你是不是不想救我們的女兒,故意拖延時間,想要留在薑鳶邇身邊,所以在薑鳶邇寢宮裏和我廢話。”


  琀澧眼睫猛地一顫,因為急著爭辯死氣沉沉的人都活過來了:“你怎如此想我。”


  趙丞丞看他反應巨大,立刻插著腰:“你在人家寢宮這麽多日,孤男寡女,你讓我怎麽想,而且桃聖子還說你癡癡呆呆的,誰知道薑鳶邇有沒有對你做過什麽事情。”


  “還有,我給你的東西,我進寢宮的時候就不在你懷裏,去哪兒了,說去哪兒了,還在這兒跟我裝委屈,我的委屈誰給掰扯掰扯。”


  琀澧被她一個個問題砸下來,當時就啞口無言了,心裏的幽怨含恨無語,盡數化成塵煙被眼前人的怒火狂風一招散,他蠕了蠕幹燥的唇:“丞丞,我入定後,想要碰我的會被結界攔住,真的,你相信我。”


  “我又不修仙,我不知道什麽結界,我就知道你和別的女人在床上呆了幾天。”


  “真沒有。”


  “狡辯,沒有我給你的東西呢,我貼身放著的,說,弄到哪裏去了。”


  趙丞丞懟人的話都是一串串的,不帶喘氣,每次琀澧都被逼得走投無路,手足無措,唯有局促的看著她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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