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蔡先生早年喪子,膝下隻有一個孫女淑琴,知書達理的好姑娘,就是太靦腆了,被人欺負也不吭氣,看上去唯唯諾諾,有時候趙丞丞看著都覺得氣人。
“談不攏就換一個,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男人滿大街都是。”趙丞丞寬慰道。
一旁迅速翻完書稿的寐夜,悄聲和她說“嬸嬸,看完了,沒有錯字,不過怎麽都是大白話。”
“我反複審稿的,怎會有錯字,小兄弟,大白話有大白話的好處,咱們書肆和學堂要教出來的不是滿腹經綸的書生,隻是這滿大街做生意,田埂裏鋤地的勞苦人。”蔡先生解釋道。
趙丞丞雇書生,不論年紀,隻看一個,是不是能有教無類,真心不是看在工錢和包食宿的,湯書生是其一,蔡先生是其二。
蔡先生是真的很喜歡教學,而且心思開明,接地氣,新村的百姓都喜歡他。
攀談了幾句後,三個人剛好走到書肆門口,既然來了豈有不進去坐的道理,書肆不寬敞,卻很狹長,趙丞丞用立式書櫃當隔斷,前麵是賣書的地方,中段是個小學堂,後麵就是工坊。
寐夜看到書肆門口掛著一塊牌子南街子弟學堂。
子弟學堂是什麽?他有點疑惑的往裏瞧。
稚童誦讀的聲音穿過層層書架,書肆鋪麵上站了好幾個年輕人,都好奇的往裏瞄。
一個藍衫的詢問店家“掌櫃,你們怎麽在後麵教書啊。”
“我們東家就這意思。”
“先生是個女子?”
“我們東家安排的。”
“教女學?”
掌櫃記賬的手一頓,客氣道“學生不分男女。”
灰袍子的也湊過來,他們似乎對女子教書頗感新鮮“咱們平頭老百姓的女子,讀書作甚,不如多學學針線織布,給家裏填補填補。”當然是不樂意的新鮮。
“公子,你要這本解字十二講麽,這是最後一本,再刊得下個月了。”掌櫃不接灰袍青年的話,隻問他要不要買書,青年想了想,說“最後一本,可以給個相宜的好價錢不。”
“可以的。”掌櫃道。
寐夜好奇,明明小鎮沒有女子讀書識字的風氣,為什麽嬸嬸要移風易俗,而且附近的讀書人好似看熱鬧又想落井下石的表情,讓他有點費解嬸嬸的用意。
凡人的君王教化子民,女子不都是相夫教子麽,隻有家中富庶有淵源對的人家才會教導女兒詩書禮樂。
對於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販夫走卒,讀書識字並沒有太大用處。
寐夜正思忖著,突然一個好似聽過的男聲自背後傳來“東家,我可找到你了。”
趙丞丞聞聲皺眉,她捏了捏眉心,頭都不回“湯書生,你又怎麽了。”
“我的書稿,你總得給個回複吧。”
“什麽書稿。”寐夜問。
湯書生在百日宴上見過寐夜,知道他是姑爺家的親戚,於是也不見外“小哥,你來給我評評理,東家說要考南街的百姓和新村的農人,她就要我們出一冊日常文書樣板……”
說白了就是考試的試卷用誰的模板,第一套真題總是意義不同的。
還別說背後牽扯到錢。
一談錢,問題就如唐僧進了盤絲洞。
掌握核心技術的湯書生和蔡先生,都沒被辭山派的糖衣炮彈破防,識字書和解字十二講在辭山派的地頭賣得不錯。
倆奇葩混出點名頭來了,都打算再接再厲,不過混書生流派的多窮,作為出錢的大佬,他們想法設法的讓趙丞丞給讚助。
追得趙丞丞滿頭包,奈何錢不夠“我也和你們說了,我也想印兩套,但錢不夠。”
“所以就要一次出一套好的。”湯書生道。
蔡先生反駁“所以要用在刀刃上,他的太文縐縐不合適。”
“聽我的。”
“聽我的。”
趙丞丞單手撐著下巴,他們一開吵,自己都插不上話,放學的淑琴給她送來兩碗茶。
從閨房裏走到大庭廣眾下教書育人的女子,依舊溫婉內斂,趙丞丞看得出她有話說,抬手示意淑琴放開膽子講“你說,我聽聽看。”
“小女想說,我有些私房錢,可以給湯書生出十來冊,來書肆下訂的客人,拿來送一送可好。”
“你補貼他,你爺爺知道麽。”趙丞丞下巴點了點兩個吵得不可開交的人,淑琴捏著手絹兒搖搖頭,小女兒情態,嬌滴滴的,心思都寫在臉上,她打趣道“女兒家補貼男人的事,要等成親後才做。”
“東家是不同意。”
“嬸嬸你缺錢,我有的。”寐夜把兩人的書稿看完,他覺得按照之前嬸嬸的想法做兩套刊印,很是不錯,可以學完了大白話的再學雅言。
湯書生文采紮實,不刊印,深覺可惜。
趙丞丞拍拍他,嘟嚷了句“別搗亂。”
寐夜是認真的,但嬸嬸沒當回事,他有點著急的扒著趙丞丞的胳膊,晃了晃“嬸嬸,我認真的。”
被晃得沒辦法,趙丞丞隻好回應他“小朋友,我長了一張要靠抽未成年人油水度日的臉麽,一邊去。”
“嬸嬸我年紀不小了。”
“被打岔。”趙丞丞板起臉,寐夜也板起臉,一大一小眼神在空氣裏劈裏啪啦對視。
沒等到誰先敗下陣來,陌弘騫急匆匆跑進了書肆,不由分說拉起趙丞丞就走。
趙丞丞看他臉色不對,大步跟上,陌家的馬車等在外麵,他們走到馬車旁,陌弘騫環顧左右,焦急又神秘的說“丞丞,你先緩一口氣,我再和你說。”
依言深深吸氣的她,皺眉道“你說。”
“寶珠她,突然發高燒了。”
“什麽!”
趙丞丞急忙上車,寐夜追來,她一把拎著人一同去了陌家,陌弘騫說寶珠發燒,自己見了才知道不隻是發燒這麽簡單。
她的孩子,從一個剛滿月的嬰兒,吹氣球一樣長到一歲多的模樣。
一旁的寐夜,立刻道“嬸嬸,你趕緊帶寶珠去見我父親。”
突如其來的變故,之前經曆的種種磨難,趙丞丞呆滯的看著床上的孩子,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遠在魔界的琀澧似心有感應,接過茶盞的手微微一頓。
薑鳶邇招安了原來魔女的部下,她裂地而治,成立三絕宮,收容了被天族驅逐的男女。
至於魔界各部如何自相殘殺,她無暇顧及,現在,薑鳶爾要做的,就是和眼前的男子盡快坐實了名分。
“琀澧,喝茶。”
白發的男人一直防備著,她伏低做小不行,太過強勢也不行,薑鳶邇聰慧,發現隻有詢問琀澧吃飯喝茶如此瑣碎的事情,對方才給予點點回複,如此,她端起茶湯送到男子麵前,方才正欲接下的人攸地頓住。
薑鳶邇以為茶燙,湊到嘴邊抿了一口,溫溫的剛好,女子被茶水潤澤的朱唇瑩亮,稍稍上翹的唇珠,嵌在精致五官中,相得益彰的美。
她坐到榻邊,含了一口茶,想要度給他,雙手剛要覆上琀澧肩頭,餘光瞄到他領口有一抹紫露了出來。
是什麽。
薑鳶邇本不想留意,但紫色的衣角如一根刺紮在眼裏,她咽下口中的茶水,食指挑起衣襟裏的帶子,一點點往外抽,布料被男子的體溫熨燙,餘熱不減。
待看清全貌,薑鳶邇登時醋海翻騰,手裏的是一件女人貼身著的抱腹,秀了一片荷葉一對鯉魚,走線粗糙,魚眼呆若木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