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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何苦來哉

  “前輩,看來此事與那丁安遠脫不了幹係,要不我等去將人抓來質問?”


  “不急,今日體會下風土人情,明日再去也不遲到,王爺既然開了口,你我照話走個過場就好。”


  一會功夫,揣劍老者與換了普通行頭的胄甲漢子,閑逛鬧市之內,兩人停在一家豆腐鋪子,正在操勞的婦人倒也熱心,上前招呼了兩句,“兩位,來塊豆腐,剛出笠子,還熱乎。”


  揣劍老者有些嘴饞,奈何他人都拿著笊籬,隻有自己兩手空空,本想在鋪子找張桌子,奈何唯一站腳的地方,也隻有婦人腳下那塊區域。


  “借你家碗裝一塊,要心疼碗錢,我就吃了再走。”


  “一個碗不打緊。”婦人將沾滿鹵水的手往身上蹭了蹭,隨後盛好豆腐遞給老者。


  老者也不扭捏,原先揣在懷裏的長劍,塞在咯吱窩裏,隨後接過青瓷碗,給身邊漢子打了個付錢的眼色。漢子掏出一塊碎銀,婦人擺了擺手,表示兩文錢就夠了。漢子搖搖頭,也嫌麻煩,幹脆直接買了下所有豆腐,送到讚助的府上去,怕婦人心中別扭,又多提一句,多出來的算跑腿的。


  離開了豆腐鋪子,漢子鬆了口氣,在戰場上時間久了,倒不懂得如何交際了,軍營裏坦然慣了,麵對扭捏的百姓,有些難以理解,“前輩,為何那婦人如此……”


  “不開竅。”將劍夾在腋下的老者接口道。


  漢子點了點頭,應該就是這個意思。


  “好聽點這叫淳樸,難聽點叫迂腐,那就是你口裏的不開竅,我覺得也挺好,取之有道恰好,也不失是一種福氣。”


  漢子撓撓頭,不知是真懂還是正糊塗。


  老者心情大好,笑道。


  “拿你來,與你一同參軍之人,同一騎隊的還有幾個?”


  漢子停下腳步,也不嫌丟人,立起指頭數起數來。


  揣劍老者沒等漢子算明白,自顧自的開口道:“是不是來了許多生麵孔,原本與你同期的士兵不是退了就是升了。”


  漢子幹脆放下手指,點了點頭。


  “他人都雞犬升,不是升官就是升去名頭更大的的騎隊去了,隻有你依舊是的騎兵先鋒,你你與那婦人哪般無二,不都一樣腦不開竅,迂腐至極,如此境遇,也沒見你哪般不痛快。”


  一番話進了漢子心坎,也顧不上周遭,爽朗大笑,引得周圍人側目。


  “懂了懂了,那這樣我倒也能對老先生道道,隻希望老前輩莫責備。”


  老者一副有屁快放的神色,漢子也不賣關子,直接開口道:“前輩也算江湖少有的高手,雖不知江湖如何劃分,總之除了世子殿下圖新鮮召進來的江湖騙子,不然手底都是有真貨的人,您老一看就是後者。要是套上前麵的意思,用白話無非就是沒得到王爺重用,派到這走走過場,我看您老依舊悠然自得。”


  “不一樣,不一樣。”


  漢子疑惑,跟上老者的步子,側臉詢問道:“哪裏不一樣?”

  “人生不逢時啊。”


  漢子自然不明白所謂逢時,見其一臉黯色,便沒再追問,跟在老者身後,進了茶館,隨便選了一處幹淨桌子。二見來了客人,也顧不上書先生結尾的跌宕起伏,連忙給二人倒了兩杯茶水,又上了些解饞吃食。


  書先生故事剛好講完,順手抿了口茶水,略待休整,一位穿著略帶邋遢的中年漢子叫喊道:“老先生,再給我們講講,近日城內風頭正起,傳的迷糊,仙人除蟒的故事啊。”


  “對對對,不如何細節,倒成了家家戶戶飯後的消化點心,傳的是越來越邪乎!”


  好似中了書先生的興趣,立馬吞了正在漱口的茶水,口裏吆喝一聲“好”,隨即醒木一拍,娓娓道來。


  “那就講一講近日漢江城,降仙人,拔獠牙,縱仙火,懲惡揚善,以劍折魔的故事。隨後娓娓道來,有些段落雖有誇大,大部分情節倒是一般無二,周圍人也是聽的津津有味,等到火燒青樓,拔焰而起,在坐之人皆拍手叫好,熱鬧非凡。


  見觀眾熱情高漲,書先生也是更為賣力。


  “獄卒凶神惡煞而來,神秘男子絲毫不畏,好似仙人附體,雙指凝聚,隻覺得氣勢大變,一點寒芒先到,隨後劍氣如龍,幾個呼吸獄卒皆倒於地,幸者傳胸而亡,衰者頭顱貫穿,無不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經地義。”


  隨後醒木一拍,一氣嗬成。


  “好”


  聽者都拍手叫好,看似血腥無比,卻讓人聽的義薄雲,尤其是如此縹緲的功夫,更是讓人歎服。就連揣劍老者也不例外,甚至出口詢問道:“可是手指凝聚,隔空傷人?”


  書先生也不好妄加斷言,“至於真實與否,我就不得而知了,一言一行都是苦命之人親口所言,應該做不得假。”


  “那俠客神仙,到底長得何般模樣?”


  “巧了,前幾日在青石巷心俠客神仙更好被堵個正著,我恰好在周邊酒肆喝酒,這才見得真麵目,雖衣衫襤褸,卻長得俊俏模樣,像極了落魄的公子哥。”


  “聽城裏不少閨秀娘子,請畫師偷摸畫了模樣,怕也是大晚上想著春夢,不是苦了自己,就是苦了枕邊漢子。”


  笑聲四起。


  “不準真是上下凡的神仙,故意變化成那般模樣。”鄰桌半醉男人自豪道。


  揣劍老者沒有再行發問,依舊喝茶聽書。


  回去路上,漢子有些吞吐,張口幾次都沒出話來,揣劍老者看其模樣,知道問其所問,仿若自言自語道:“那書先生所言並非虛假,隔空傷人並非無稽之談,要非虛假,隻能我們世人眼光太短淺了些。”


  “那前輩這等六品武夫也用不出?”


  仿佛戳中老者痛處一般,神色有些落魄,自嘲道:“我自幼習劍,為之癡迷,到現在亦沒有家室,一生都在參悟中度過,我四十歲就已邁入六品境界,那時才知六品隻是武道的起點而已,接下來十五年,絲毫未動,怕是有生之年都遺憾了。”

  “前輩這樣,我等尋常武夫豈不是沒法活了。”漢子慚愧道。


  “哈哈哈哈,也是,我倒有點福中不知福的絮叨了。”揣劍老者大笑道。


  “本就如此啊。”


  “嗯,在理,在理,你倒是讓我反思不少,你那土燒我聞著甘香,回去讓我也嚐嚐。”


  漢子爽朗應了,兩人結伴而去。


  ……


  洛陽,城中心宏偉建築,宮殿金頂、紅門,古香的格調,油然而生莊重之感。寫有祿閣牌匾的書房內,一名身著金黃衣衫,雖年邁卻並不失莊嚴之人,持握之金杆卻遲遲沒有下筆。


  莊嚴老者書案前站著道士打扮,頭發花白,一雙細縫狐目,有些狡詐的錯覺的老者。


  “聽置在末端的棋子被拔了?”


  莊嚴老者沒等道士扮相的狐目老者開口,又接著道。


  “雖有些可惜,但死不足惜!”


  狐目老者笑了笑,配上神似狐狸的眼眸,到真像隻狐狸。


  “近幾年動作確實大了些,這能怪誰?當年是誰給人立了脊椎骨,不然做事能這般硬朗?”


  “孤春秋你倒是會甩包袱,賴到我頭上了,得得得,怪我怪我。”莊嚴男者氣笑道。


  “本就是無關痛癢的一顆石子,如此放縱無非是探水,還能擊起多大的水花,不過倒也瞧了楚燃,不過想想,你這幾個楚門兄弟,那個是省油的燈。”姓孤的狐目老者沉穩道。


  “這盤棋沒幾年下頭了,你我都是一把黃土之人,至於能不能收尾,曉得。”


  “也就你們還在乎僅剩的羈絆,這麽多絆子,羈絆也早成了索命的繩子,這根繩子到時候勒在誰脖子上,借你的話,曉得。”


  看著一言不發的男人,狐目老者也沒停嘴,不吐不快,“當年反軍叛亂,將你圍在城內三,楚燃萬裏鐵騎闖城,將你從人堆裏救出來,也就這點念想跟情分拉扯著你,你欠他的還少?早在那女子死在殿外,楚燃與你的情早就斷了,你以為你跟楚燃還剩多少情分?”


  “依我看來,你蠢,楚燃更蠢,怕不是隻有我在這破口大罵,就是那宋賢書那指著楚燃鼻子罵吧,死的可是他親姐姐,一個隻顧下棋,一個隻顧兜轉,我要是楚燃,早已起兵造反,十萬鐵騎踏平這洛陽城。”


  狐目老者罵累了,不在廢些無用口舌,幹脆坐在地上,兩人好似換了身份,臣子變成了君主,君主換作了臣子。


  “是我楚泉欠了他!”威嚴男人隻出了一句話,隨後起身離去。有些威嚴的身軀,不知何時已然佝僂,落寞的背影,也有些腐朽的味道。


  狐目老者看著離去的背影,將衣衫放到了鼻尖輕嗅,隨後苦笑搖頭,自己又怎不是快朽木呢。看著書案白紙上未幹涸的字跡。


  當斷不斷。


  狐目老人看著男人離去的方向,歎道。


  “何苦來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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