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目擊死亡
眼見著香鈾的身影逐漸在視野中消失，閔若黎默默地歎了口氣，拍了拍裙擺上沾帶的灰土，轉身沿著官道走去，一邊攥著手中的碎銀愁眉不展。她在此處舉目無親，光攥著些碎銀哪能四處闖蕩，還不如先回京城再做打算。
脖頸間的狹長傷口早已凝住了血液，結作成了一條有些駭人的疤，閔若黎無意識地摩梭著頸側的皮膚，一邊放空了頭腦神遊太虛。
約莫晃悠著向前走了十幾步路。
正當她猶疑著接下來該做些什麽的時候，耳旁風聲突然送來一道厲喝。
“放箭！”
這一嗓子如平地驚雷，瞬間喚回了她的三魂七魄。閔若黎隻覺後背瞬息之間攀上了一層冷汗，下意識扭頭去看。
官道旁一處二層高的客棧突然闖入視線，一樓大門緊閉，隻掛著伶仃兩隻發白的紅燈籠。再看二樓，那窄小的連廊間竟擠了密密麻麻一隊黑衣人，正拉滿了弓弦，箭指前路。
夜九笙坐在弓箭手中間，舉至半空發令的手正好放下，暮色昏沉間，他冠玉似的麵龐卻好似陰曹厲鬼，叫人膽戰心驚。
一息之間，羽箭如急雨般破空而出，劃破了夕陽鋪墊出的一片靜謐，織出了一片天羅地網。
殺氣瞬間彌散天地。
而數百支箭頭，無一例外，全然指向不遠處毫無防備的香鈾。
羽箭擦著閔若黎驚惶的視線而過，帶起一陣強烈的氣流，她抖動了一下嘴唇剛要喊出一句“小心”，身後卻已響起不詳的動靜。
是利刃紮進皮肉的聲音。
一下又一下，像是閻羅踏近的腳步聲。
閔若黎驟然睜大了雙眼，像是被死亡的餘威掐住了喉管，她幾乎無法呼吸。在原地掙紮著大喘了幾口氣之後，她才重獲了支配身體的權力，僵硬地扭轉了近乎血液倒流的身子，下一刻看見眼前光景，卻是再也支撐不住，無力地軟倒在地。
血，好多的血。
閔若黎隻覺得自己的雙眸都要被滿目的血色灼傷，鼻息之間洶湧灌入的血腥味亦讓她崩潰。
香鈾就倒在距離夕陽盡頭幾步路的位置，周身插滿了羽箭，幾乎沒有一塊空白的好皮肉。血液大股大股地自傷處湧出，在她身下匯成了一條淋漓的血河。
她還維持著愕然回眸的模樣，眸中尚帶著奔向家園的憧憬，還有一瞬間被殺意奔襲的極恐，哪一樣都不能讓她瞑目，在她瞪大的雙眼中變成了難平的執念。
即便是這樣，生命的最後一刻，她還牢牢攥著腰間的錢袋和令牌，那是她奔赴新生活的敲門磚，可是如今卻都浸在了血泊裏，散發著不詳的血光。
“不······”閔若黎看著眼前血泊中的人影，呼吸一滯，顫抖著身子，不住地搖頭，隻覺胸口突然異常的悶重。穿越以來，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有人死在她的麵前，還是以這般慘烈的方式，連具全屍都未能留下。之前雖然已經經曆了種種亂象，但從未像眼前慘景一般這麽直白地向她傳遞了死亡的恐懼。
原來真的是人如草芥，上一秒還活生生的人下一秒就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竟然隻需要高位者一句再簡單不過的命令。
閔若黎隻覺恐懼和驚慌已然侵襲了整顆心髒，昏沉間，四野的天突然矮了下來，奪去了她眼前的光亮，還有殘存的意識。
昏迷前的最後一刻，腦中突然間又閃過了香鈾的話語，攝政王府果然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夜九笙亦是如此······腦中隻來得及留下這麽一句，下一刻便似乎聽見了夜九笙的輪椅緩緩滾動的聲音，像是死亡的號角，徹底壓垮了她最後一份清明。
“王爺，目標已死。”蕭衛在香鈾屍體旁探看了片刻，起身複命，下一刻循著夜九笙視線盡頭的方向望去，見到了官道旁麵目蒼白身死未卜的閔若黎，開口問詢道，“王爺，還有一個怎麽處理？”
他觀察著夜九笙的深沉神色，小心又試探了一句：“是否要一並處理幹淨？”
夜九笙皺起了眉，心中騰起一絲煩躁。閔若黎此人身份成迷，目的未知，像是個莫名其妙的天外來客，一落地便亂了他的謀算，攪了他的心神。若她正是敵營派來的人，這般能動搖他的心智，接下來豈不會成天大的禍患？
更何況還有那把未明來路的黃銅鑰匙，極有可能就是她留下的洗不清的罪證。
思及此，夜九笙的眸中劃過一絲決然，剛要抬手下“動手”的命令，突然被驟起的一陣狂風攪擾。
風沙勾勒下，不遠處昏迷女子有些單薄的身形立顯，在暮色交疊下，襯出了幾分淒苦伶仃。
脖頸間的可怖傷疤更是在第一時間便映入眼簾，像是皮肉上開出的花，淬著足以擾亂人心的劇毒，無形之中牽引住了夜九笙方要下令的手。
“王爺？”一旁蕭衛再次出聲詢問，夜九笙卻再沒了動作，麵上的神色複雜如將雨的陰雲天。
如同被蠱惑一般，他直直地望向眼前分明毫無生機的女子。
視線緩緩掠過小巧蒼白的麵頰，被暮色映得淡紅的耳垂，以及掛著猙獰傷疤的細白脖頸，最後落到關節處似乎結著薄繭的細長指尖。
總歸還是有些用處的。夜九笙半眯了眼，默默思忖著，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了當日按摩時靈動女子自他懷中掙紮而起的羞惱神態，鐵石般的心好似突然塌陷了一塊，溢出些異樣的情愫。
他飛快壓下這股情緒，有些著惱地按了按眉心，將方才就要下令的手調轉了方向變作一揮：“把她給我帶上馬車，一道回王府。”
蕭衛眼中劃過稍縱即逝的愕然，但手下動作不停，手腳麻利地將昏迷的閔若黎搬上了馬車。
天色見晚，一隊車馬緩緩駛入城門口，夜九笙倚在軟席上緘默不語，靜靜看著在昏迷中仍緊皺著眉頭的閔若黎，目光晦暗不明。
你到底······是個什麽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