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黃銅鑰匙
那暗衛話音方落,閔若黎後腳就跨進了門檻。
夜九笙按捺住心思,將那鑰匙捏在手中把玩,目光狀似不經意地掠過閔若黎的側臉,帶著似有若無的審視。
這女人來曆身世樣樣古怪,如今房裏又多了這麽一把不知來處的鑰匙,其居心何在,令人不起疑都難。
閔若黎進門之時直直望進他一雙風雲暗動的眼,暗自打了個怵。下意識便想探看又是何事惹了眼前人不快,小心翼翼四顧之後,才猛地瞧見在對方手中不住摩梭的一把黃銅鑰匙,乍看不起眼,第二眼時她便愣怔在了原地。
這花紋式樣,尺寸大小,怎麽越看越覺得熟悉,等等——
閔若黎僵硬地扭轉脖頸,看向方才走得太急忘了拾掇的桌案,但見其上那張畫布空空如也,先前心念神動之間落筆而成的那把黃銅鑰匙早已不翼而飛。
不是吧······閔若黎暗暗倒抽了口氣,原來她還真是異世界神筆馬良!她這隻五塊錢拿來的小畫筆,竟當真搖身一變成了小神器,先前她還嫌它粗糙掉毛,如今來了落筆顯靈這麽一出,倒是能給直接供起來了。
“怎麽,解釋一下?”輪椅之上夜九笙目光森寒,唇角卻帶著惑人的笑意。
閔若黎硬著頭皮愣愣地麵向他,天知道她該如何向夜九笙解釋這一切,難道直接跟同人說這是她筆下畫物成精,趕場子來尋她了?這不是平白給了旁人話柄子,保不齊明日就有一群精壯大漢,鐵麵無私就要將她當瘋子關起來,又或是閑話傳遠了,引來一眾古董老太太,把她當作妖女生生扔火堆裏當柴燒!
這麽憋屈的死法還不如上輩子被凍成冰美人呢!閔若黎不由癟了癟嘴,對上夜九笙探究的眼神,索性豁出去了,她向後摸了張梨木圓桌施施然倚著,強做出了七分閑適三分從容,而後展眉一笑,粲然道:“說來慚愧,這是奴婢小金庫的鑰匙,平日裏都是好生放好了的——”說著她又有些扭捏起來,“不知今日怎麽了,竟平白無故給人翻了出來——”
閔若黎強攢出幾分底氣,說著說著甚至還能青口白牙倒打一耙。
方才發現鑰匙的蕭衛搖身一變成了閨房小賊,麵上不由青白不定,目光猶疑地向夜九笙求助。
後者卻好似木頭雕的臉,依舊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也不知是信了幾分,又或許隻是將自己的行徑都當成了兒戲。
閔若黎心中其實也沒底,但是如今情況就如同兩軍對峙,要論動手,她必死無疑,唯獨氣勢上還能虛虛張一張,誰先慫了,便是輸了!
一時方寸大小的寢房內空氣一片焦灼,沉默僵持了很久,久到閔若黎差點就要破罐子破摔掏出畫筆臨空畫一道“任意門”說永別了,夜九笙才突然沉聲開了口,卻是惜字如金,隻淡淡一聲“哼”了一聲。
閔若黎摸不出其中意味,隻好將這一聲動靜當作妥協的旗幟,徑自挨了過去,一麵還帶著討好的笑意:“王爺······”
終歸還是沒攢夠膽子,夜九笙便看著對方在他兩步外停住,旋即擠出了一個局促的笑意。
眼前女子容貌姣好,看三庭五眼都是靈秀之象,骨子卻是個嬌憨的,似乎隻要得一個首肯就能歡欣得蹦到天上去。夜九笙眸色暗了暗,他自然不會相信方才閔若黎顯然是隨意編排的說辭,但是如今他尚未抓到確切的把柄,也未探尋到對方接近自己的意圖,為今之計,似乎也隻能繼續容她留在自己身邊了,畢竟放到外頭反而不好牽製。
他向來行事果決,眼中容不得一顆沙礫,尋常被安插在他府中心思不純的人,早便歇了氣排隊去投胎了,如今遇著了眼前這名迷陣般的女子,他卻不知為何,突然想破一次例,留她一命。
但這命也不能白留。
夜九笙眼角微挑,剛要開口,閔若黎便察言觀色地湊耳過來了:“我聽著,王爺您說?”
不知道哪裏學來的窩囊樣。夜九笙暗自覺得好笑,麵上卻不顯,隻是矜持而從容地微收了下巴,囑咐道:“替我按摩。”
閔若黎險些答了一句“喳”,好半天才救回自己在忍辱負重上逐漸跑偏的人設,沉聲恭敬道:“是。”
夜九笙還未等她回應便緩緩合上了眼,蕭衛也無聲無息地退了下去。
外頭夜色如墨,屋內卻隻一盞燭火搖曳,連人走動掀起的微風都能將那顫顫巍巍的燭火打散。這麽潦草寒酸之地,卻蹲了這麽一尊大佛。
閔若黎有一下沒一下地想著,深深吸了一口氣,開始了手下的動作。
先前推拿店裏那些假盲人師傅們人品雖然糊弄人,手藝卻絲毫不含糊。耳濡目染間,閔若黎將四肢百骸的穴位圖背了個九成,如今應付一場複健還是遊刃有餘。
指腹自太溪穴逐漸遊走至三陰交匯之處,閔若黎自覺力道適中,推拿得當,上頭供著的那尊大佛卻似不買賬不一般,突然“嘖”了一聲。
其中嫌棄意味昭然若揭。
閔若黎本以為真是手下沒了輕重,惶然間就抬頭望去,卻見原來不是她的過失,是方才夜九笙手中把玩的鑰匙不知何時墜了下去,正好落在她的腳邊。
鑰匙掉了知會一聲不就好了,真是金貴到連說句話都覺得費力的地步了!閔若黎一麵腹誹著,手下動作卻不停,一隻手尚還按著穴位,另一隻手飛快地往地上一撈,隨後鑰匙又毫無停留地落在了夜九笙手中。
隻是正要將手收回之時,另一隻手猛地發力,牢牢製住了她的手,連帶著手掌心的鑰匙。
“王爺?”閔若黎一頭霧水,微微使勁卻掙脫不得,這動作反而還起了挑釁的作用,夜九笙又加了把力,閔若黎便直直地向前跌去,近乎撲在了對方懷中。
再抬頭時,麵上已是紅雲密布。
“歸我了?”夜九笙好整以暇地見她麵紅耳赤,片刻後才把手鬆開,將鑰匙在手中上下一拋。
閔若黎早失去了瞎想的能力,任他說什麽都隻一句:“歸你,都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