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今生恩情難還
“聖火起！屠殺妖女！”天榮大喊一聲，烈焰猛地點燃整片枯草，一瞬間火苗就串起幾丈高！
溫碧庭被高高懸掛著，那烈火才剛剛灼燒，離她還有一段距離。可是她知道這些火蛇會逐漸攀爬到她跟前，最後吞噬她，將她活活燒死。
而，靈殤笙又在何處？她心裏開始有些擔憂，她忽然害怕那個人會出現了。她真的不想，再成為他的災星了。
“燒死妖女！”“燒死她！”
村民圍繞著她，大喊出聲，恨不得她能立刻被燒成灰燼。但是也有很多人，偷偷躲起來，不敢多看。
畢竟……她雖然是“妖女”，給村裏招來妖魔的怪物。但是她如今的模樣便是一個人的樣子，哪裏會有人忍心，去看著一個活人被活活燒死呢？
可是沒有人敢阻止，她懸掛在高空，腳踏烈焰有些眩暈。
鳳靈焰推著靈殤笙過來，擠出人群就在最靠近溫碧庭的地方看著。於錢也來了，她剛剛雖和靈殤笙吵架，但如今還是過來了。
他們的目光都無一例外的集聚在溫碧庭身上，靈殤笙看不見，他隻能安靜聽著周圍的人說話，沒有動彈。可是於錢卻看到，那人不斷擰起的拳頭，已經開始微微顫抖。
於錢眼眸一顫，她想，靈殤笙此時此刻一定恨不得能上前去把溫碧庭救下吧？可是，他又怎麽能做得到呢？不，靈殤笙做不到，鳳靈焰做得到，他或許可以拜托鳳靈焰，鳳靈焰與他相處這麽久，隻要他哀求鳳靈焰絕不可能不答應。
可是靈殤笙沒有，他隻是雙拳緊握，既不開口也動彈。他安靜極了，看上去十分嚇人。
鳳靈焰也沒有動身，隻這般看著天上懸掛的人，他想救卻又不敢救。幾個人就這般站著，麵色鐵青。
鳳靈焰卻有些慶幸起來，靈殤笙是個瞎子，否則他要是看到溫碧庭的目光，該有多難受啊。
溫碧庭掛在高空上自然也看得到他們，他們就在最醒目的地方，隻要她想要看就看得到。
她便看了，目光溫柔地落在靈殤笙身上。靈殤笙和她記憶中的一樣，依舊是一襲白衣，隻不過如今他們已經相隔遙遠。
如今她被懸掛在天上，而他則在地上呆坐。原來，無論生死，他們之間總是有距離的，總是會有重重阻礙，他們總是拚盡一切都不得不靠近彼此半分。
靈殤笙不會救她的，她明白了，心裏卻沒有怨恨反而更多的是釋然。
想來如今這般場景，靈殤笙也是早有料到的，是吧？所以，一開始才對她避而遠之，所以才幾次三番要與她恩怨盡斷。他許是在後悔，一開始與她走的太近，害她深陷沉迷。
可是……
“靈殤笙！”那火勢迅猛，很快就已經燒到她的裙擺處，不稍片刻就會立刻吞噬掉她整個人。
溫碧庭卻沒有掙紮，麵上甚至沒有恐懼。她笑起來，淚流滿麵，她拚盡全力朝遠處的人喊道：“遇到你，這輩子能遇到你，我不後悔！靈殤笙，你……聽得到嗎？”
她的聲音逐漸小了，隨後她默默合上眼眸，任憑烈焰燒上衣擺，等待最後徹底被灼燒。
鳳靈焰卻在聽到她那聲喊聲後猛地蹙起了眉頭，他下意識看向靈殤笙，隻見那人按著木座的關節已經泛白。
他此刻應是想哭，卻沒有發出聲音，肩頭微顫渾身發抖，一滴滴猩紅的血順著他的臉頰砸落在他雙膝的衣擺上。
紅血在白衣上綻放出一朵朵泣血的花來，可是那人依舊一言不發，一動不動。
鳳靈焰忍不住，想要上去，卻被他猛地抓住了手袖。
“靈殤笙！”鳳靈焰忍不住低喝出聲。片刻，那人低沉的聲音終於傳來，帶著一絲哭腔，卻依舊清楚地落入鳳靈焰耳中，“鳳儀，不用了。”
“什麽？”鳳靈焰有些不可思議，他原本以為靈殤笙定會不顧一切去把溫碧庭救下的，沒想到那人卻……
“不用了……你說的對，三世，千年，太長了，太久了。一次次的輪回，一世世看她變作其他的人，不再是最初的自己。最後又一世世淒慘的死去……無論我用盡所有都無法改變。”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靈殤笙。”鳳靈焰不忍心看靈殤笙這般瀕臨絕望的模樣，可是偏偏他沒有任何可以反駁靈殤笙的理由。他唯一能說的隻是否認。
“月老說的不錯，她已是我的一個執念，一個刻在我心裏深處，永遠的執念。是我太過自私，為了這個執念讓她陪了我三世……苦了她千年。是我，害她一世世不得善終，讓她每一世都要重蹈覆轍她的痛苦。”
憐嫿魂是魔物出生，絲幽鬼魅她從很久以前就被下了惡咒。從此以後，每一世都不得善終。
靈殤笙其實是知道的，他去廣嶺跟隨慕容彥這些年已經多少都有了解。他有料到紅鈴那一世也會死去，便奔赴廣嶺皇陵，砍下那兩獸人的頭顱。
是的，那所謂陪葬室被懸掛在高空的棺槨，裏麵兩個被斬斷的頭顱本就不是人。而是獸人國的獸人，是單景羽的親信。
他要兩顆極凶煞的頭顱，以及血宗深藏在廣嶺之地的血族聖藥。隻有這兩樣東西，能夠將憐嫿魂當時給他的蓮心激活，得到更多的力量。
畢竟……輪回轉世，從來不是簡單的事情。
第一次，他已用盡作為天宮聖將所有的仙力為她求得來世。第二次，他用盡所有魔力，才求得第三世。
可，終究是他錯了。
當年神魔一戰之後，他受重傷，本該在魔界養傷，卻收到花神的邀請，邀請他到那片花海。
隻可惜，花海已經不複以往。那原本成片妖豔的花，如今盡數枯萎。在一片灰褐色的枯枝爛葉裏，花神安靜地立著。
靈殤笙沒有和花神說話，他來到當年憐嫿魂跪下的那顆巨樹之下，雙手合十緩緩跪下。
那顆巨樹也枯萎了，沒有葉子，隻是一樁幹枯的樹枝。
花神在後頭道：“你若是來得再晚一些，這樹也沒了。”
靈殤笙沒有看他，隻道：“你早就知道會是這樣。”
花神一笑，如沐春風，“豈不是？每一代月老都是從這樹神引出。而這些年，前前後後多少人的事情都盡數化作這樹的養分，滋生出這麽一大片花海。直到你那位來了，硬生生把這一整片花海都給我去了。”
“她埋的是什麽？”
“你自己挖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挖開……
靈殤笙伸出手，小心翼翼把樹下的枯葉掃去，又在那泥土裏細細挖起來。直到觸碰到那一處微光，胸腔忽一顫，似乎有什麽東西闖入。
是心在發抖嗎？可是成魔的人，怎麽會有心呢？
“她埋的，是什麽……”
花神看到靈殤笙的麵色難看，歎了口氣道：“想來那位魔尊機關算盡也沒有想到最後會栽入你手裏吧？你覺得是什麽，這是她的心，她的蓮心。”
“……”
“她於冰雪裏，拖一副腐朽之軀，千裏而來將蓮心埋葬。不畏死生，隻為護你一世無憂。成魔千萬年唯一的真心都給予了你。靈殤笙，你真的要這麽辜負她一番苦心嗎？她自己都知道，她與你不會有好結果的！”
靈殤笙合眸，望著已經空空如也的泥地，許久才道：“我已經不是靈殤笙了，我是忘鱗。”
“我忘不了她，我放不下，就姑且忘了自己吧……”
烈火迅速串滅整根木樁，一剖灰燼紛紛揚揚散落，風一吹飄的到處都是。
靈殤笙抬起頭，伸出手將自己眼紗摘下，黑黢黢的兩個一無所有的眼洞還在潺潺往外流血，看上去異常嚇人。
於錢變了臉色，想要去找靈殤笙，那人卻回絕了。鳳靈焰則一臉複雜地看著那人，白紗落地，灰燼沾血。那人卻沒有多大反應，隻是艱難地，伸手抓著鳳靈焰的手臂，一點點一點點靠近他。
“殤笙？”鳳靈焰忍不住道，心中一跳。
那人卻依舊接近鳳靈焰耳畔，唇角勾起一抹淺笑，“謝……”
“什麽？”鳳靈焰心中警鈴大作，雙眸不可思議地盯著靈殤笙的笑意。他不知道靈殤笙要做什麽，可是心裏不詳地預感卻不斷升起。
“謝……謝你，抱…抱歉。”
“靈殤笙？”鳳靈焰的目光依舊落在靈殤笙那輕笑的麵上，他渾身僵直一動也不敢動。然而下一刻，鳳靈焰的眼睛猛地睜大，全身都開始發抖。
靈殤笙居然……毫無征兆地倒了下去，倒在他的懷裏，一動不動。
“殤笙……殤笙？殤笙！”鳳靈焰整個人都不好了，麵色一瞬間變得慘白，甚至他都站不穩了，人瞬間跌坐在地。
他雙手扶著靈殤笙，一個勁兒地搖晃那個人，可是那個人依舊一動不動。
於錢也被嚇到了，連忙跪下，爬到靈殤笙身邊。她抓起靈殤笙的手，又顫巍巍地伸手摸向那人的脖頸處……
什麽都沒有，什麽都沒有！
“血……什麽時候……”忽然間，於錢發現那人的胸口出開始滲出一絲紅光。她慌忙撕開那人的衣襟，原來在那白衣裏竟然粘著一根斷掉的刀刃。
而那刃尖，便對著靈殤笙的心髒。
“轟！”好像打雷了。
於錢整個大腦都開始蜂鳴，天旋地轉，暈的她說不出話來。鳳靈焰也看到了，他近乎不可置信地伸手去觸碰了根利刃，冰涼的觸感很快告訴他這是真的。
靈殤笙，從一早就打算去死了。
“殤笙……”鳳靈焰睜著眼，他努力睜大眼，淚水在眼的中心匯聚，砸下，一滴又一滴。
“靈殤笙！”不知安靜了多久，一聲暴戾卻忽的炸響。而他不知道那一聲暴戾又驚醒了天上的誰。
靈殤笙……
天榮眼中一顫，回眸目光落在了那倒在地上，一身白衣都染成血的人。她在空中愣了許久，鼻尖發酸，可她卻笑了，大笑出聲。
“靈殤笙已死，我大仇報矣！活該，活該，活該！死的好，死的好！靈殤笙，我還要咒你，上不入天下不入地獄，隻能永遠永遠永遠永永遠遠成為一個孤魂野鬼在人間遊蕩！”
她罵完，忽的一愣喃喃自語起來：“不對……不對，他是魔，沒有魂魄了……他上不了天下不了地連孤魂野鬼都做不了。他一死，就魂飛魄散了……”
“魂飛魄散了……”天榮垂眸，眼神閃了閃，麵上不知是喜是悲。
鳳靈焰卻崩潰了，他慘叫一聲，原本烏雲密布的天猛地出現了無數金燦燦的鳳鳥，鳥群從四麵八方湧來，像是無數的金線在天空逐漸盤旋匯聚，電閃雷鳴，天都要為他們退避三分。
萬鳥來朝，隻為恭迎鳳尊歸來！
於錢從未見過這樣的場景，自然震驚得不得了。但是更讓她吃驚的，是跟前那個麵色陰沉的鳳靈焰。
原本一身五彩祥鳳裳不知何時褪了色，成了一身壓抑的黑袍，黑袍上隱約閃爍著金光烈焰。那才是真正的鳳尊王袍，隻有鳳靈焰使出自己原本的力量才會顯現。
於錢看著他，那個平日隻會同她打鬧，還老是抓弄挖苦她的老鳳凰，居然真的是鳳尊！
平日裏總是帶著厭煩的眼眸，此刻鎏金閃爍，烈火焚燒，看上去比以往莊嚴多了，卻沒有一絲的情感。
真正的神仙，是無情的。
鳳靈焰飛身上天，才到那高空，瞬間燃起一整片烈焰，金焰籠罩了整片天空，所有的火焰卻都臣服在他腳下。
天榮卻也不畏懼，依舊笑得放肆，在另一頭看著鳳靈焰。“喲，這就坐不住了？也好，天宮的人很快就會來，到時候你，你，你，你們都會死！哈哈哈哈！活該！都是你們活該！”
鳳靈焰不語，雙眸冷漠地望著天榮。隻見他伸手，掌心的烈焰瞬間躥起無數丈之高，隔絕了他的眼。
“很好，這就送你去死！”
鳳靈焰一揮手，烈焰猛地飛向天榮。天榮知道躲不過，索性合眸一邊狂笑不止：“哈哈哈，靈殤笙死了！他死了！他終於死了！”
然而，沒有人料到，一聲急切地呼喊卻忽然傳來。“夢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