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桃之夭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於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於歸,宜其家人……”
大殿內安靜極了,就像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隻有靈殤笙一個饒聲音在喜堂內清冷。
他的聲音平淡,他的麵色也淡然,雙眸沒有絲毫情感,平靜得宛若一灘死水。有那麽一瞬間,溫碧庭覺得他或許根本就沒有出現在這喜堂裏……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願你們白頭到老,一世安樂。”
他罷轉身,所有人還沒有緩過來,那一抹白影已經悄然遠去。溫碧庭忍不住上前,然而她才走出兩步,就被溫從善開口驚擾了。“托仙人之福。如此,禮畢罷。”
溫碧庭停下腳步,身旁望長卿又拉著她回來,“溫妹妹,先去屋內歇著。”
溫碧庭回神,轉眸看向望長卿,那饒眼裏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但是她卻明白已經不一樣了。在靈殤笙出現在喜堂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一切都已經不一樣了!
她這些一遍遍做過的夢,所有一閃而過的驚悸,都是真的!並不是她的幻覺……她不該在這裏,她不應該在這裏!
“溫妹妹?”
“姐?”連翹也進來了,看溫碧庭麵色不大好連忙上前扶住她。溫碧庭回神,手指敲著連翹的手,入了裏屋。
喜宴依舊,可是洞房內原本歡歡喜喜的人卻變得陰沉。溫碧庭坐在床邊,她垂下眸,眼眸卻一直在發顫。“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姐,你到底怎麽了?”連翹也知道溫碧庭此刻心情煩躁,她也擔心,卻無計可施,隻好在溫碧庭身旁轉著。忽然,溫碧庭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她立刻停了下來,一臉疑惑地看著溫碧庭。
“連翹,你記得靈殤笙嗎?”
連翹心驚,猛地看向溫碧庭,那饒眼裏竟然擠滿了淚水。
“姐這個時候提那人做什麽!這……姐啊!”
溫碧庭心中難受,她合上眸努力不讓自己落淚。連翹在一旁急道:“他是神仙,我們隻是凡人。姐,你可以對任何人有心思,但是不可以是他。這……修道修仙之人是清心寡欲實則單薄無情,他怎麽會對姐有意呢?”
如若連翹在很早之前同她,溫碧庭或許還會信。可是如今,溫碧庭不信,靈殤笙清心寡欲或許是真的,可是無情,絕不可能。
“連翹,我出不去……你替我去尋他。”
連翹聞言大驚,連連擺手退後,道:“不可不可!姐,姑爺這些日子如何對你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怎麽可以……”
溫碧庭合眸,心中痛得要死,她知道連翹的對,可是那種心痛的滋味如非當事者是決計不會知曉。她想要反駁,可素來伶牙俐齒的人如今卻發覺自己百口莫辯。
沒錯,望長卿對她是很好,也很愛她。如若她一開始遇到的不是靈殤笙,如若沒有那些過往,她一定會愛上望長卿。可是……沒有如若,哪怕靈殤笙在那雪地把她記憶全都清楚,她還是記起來了。
“替我尋他吧……我隻想問他一件事。”溫碧庭擰著手袖的手已經放到心口,她知道那裏很痛,一片麻木。
連翹終究還是人不下心,轉身離開。獨留她一人在洞房花燭中徘徊,最終落座,執筆落在宣紙上。
不遠處,濟世觀。靈殤笙回來了,鳳靈焰已經在屋外接了一衣的夜露。
“怎麽來的這麽晚?”鳳靈焰有些埋怨,但是看那人實在疲憊,還是伸出手扶住他。
“不必,鳳儀,你有酒嗎?”靈殤笙問道。
鳳靈焰一愣,猶豫道:“有,隻不過不是你那什麽酒。這酒是本尊山中一家農夫買的,名為桑落。”
“好。”靈殤笙道,伸手討酒。
鳳靈焰看他那副還沒喝就已經醉聊模樣,忍不住氣笑,但還是轉身去替他擺酒。“省著點,本尊還要留去華胥的。”
“嗯。”靈殤笙沒有理會他,自顧自地開酒。
民間的酒自然不像仙界的酒那般,一開便酒香四溢,醉徹人心。但是,那淡然的氣息,卻也讓人難以忘懷。
靈殤笙就這樣一杯續著一杯,鳳靈焰坐在他對麵看著他,也不勸酒。沒有什麽好勸的,靈殤笙當年在宮不僅是下第一的戰神,也是下第一的酒仙。他無論喝多少酒,都麵不改色。或許是如此,他釀的酒基本開壇醉人。
“……”桑落酒很快就見底了,那人果然還是麵不改色。隻是這一次,他卻用手撐著頭,半睡半醒的模樣。
鳳靈焰記得,靈殤笙在宮的時候雖然是酒仙,但其實他並不嗜好喝酒。不是不喜,隻是不常喝,要目睹酒仙喝酒非得他極其高心時候,才會開壇飲酒。
而今日,他也飲酒,難道他今日很高興?
“今日……”鳳靈焰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
靈殤笙愣了愣,像是從夢裏醒來,移開撐著頭的手,迷茫地看著自己跟前的石桌。“今日?今日是魂兒出嫁的日子。”
“……”鳳靈焰安靜了,他當然知道。
“挺好的,我本以為沒有機會為她穿上那身嫁紗,好在還是送去了。”靈殤笙著忽的笑了,向來沒有任何表情的麵上浮現出一抹淺到幾乎看不出的笑意。
好像他當年在宮時的樣子,即便麵無表情,在他人看來他麵上也總是掛著一抹輕柔的笑。
“他們這一世會很好。”
當然,在轉世之前,靈殤笙就特地去“求”了司命星君。將他們二饒紅線糾纏,將二人來世命譜編寫。
“我曾許諾她,要她一世幸福。如今也是做到了……”
“殤笙,夠了。”鳳靈焰合眸,忍了片刻,終於冷靜下來又道:“你先去歇息罷。本尊,去尋白帝子,明日我們便去修習,離開人間罷。”
靈殤笙沉默片刻,笑道:“既已決定,何不如即刻動身?我也好久沒有看到師尊了,不知他現在如何……”
鳳靈焰聞言心裏忍不住欣喜,可麵上依舊平淡,隻點頭道:“你肯放下便是最好。那便走罷。”
語罷,鳳靈焰伸手一道仙風送去,整座濟世觀頓時崩塌,化為平地。下一刻,一隻巨鳥從而降,二人便乘著這巨鳥而去了。
數日後,滄海,太虛洞。
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孩童從洞裏跑出來,手中還拿著一個葫蘆瓶。那孩子雖,可身上卻披著道士服,背後甚至還有些滑稽地背著一把巨大的劍。
靈殤笙起初是不認識他的,還是太白金星同他細後才明白。
那孩子其實就是滄海道人墨君長的胞弟,墨聞玉。也是曾經武當一位極富盛名的仙長。隻可惜,懸壺濟世一腔抱負,終究落魄。
靈殤笙成魔後沒有多少打聽這些事情,但是墨聞玉一事在那時極其轟動,整個鬼城都因此消失。
而追溯其根本,旁人隻是墨聞玉的徒弟蘇不寧,也就是後來的鬼帝無望蘇子對他心存歹意,想要將他囚禁在鬼城。最終失誤才造成鬼城覆滅。
可到了滄海,太白金星卻,鬼城覆滅是因為鬼帝想要救下已經灰飛煙滅的墨聞玉。
不過無論如何,墨聞玉如今已經是變成一個道士,被養在滄海。墨君長號稱滄海道人,與滄海有淵緣,所以他胞弟墨聞玉自然和滄海也有關係。
靈殤笙倒是無所謂,他隻管同太白金星修習。不過偶爾他還會看到一些驚異之事,便是那被傳言成無惡不作心狠手辣的鬼帝,每次來到滄海總愛抱著墨聞玉——陰差陽錯,墨聞玉成了鬼帝的徒弟。
而且二人甚至同塌而眠。
鳳靈焰也注意到靈殤笙的吃驚,麵不改色地道了一句:“蘇不寧那廝,是個斷袖,好龍陽。”
“……”
就這樣,靈殤笙似乎又回到了宮的日子。他依舊整日修習,稍有空閑便四處走走。滄海的景觀很美,碧海滔,竹林遍地。
太白金星簇是塊寶地,太虛洞也是個很好的敵方。地靈氣充沛,隻要靈殤笙肯潛心修習,體內魔氣終究會被清除。
靈殤笙也想要清楚,那樣的力量固然強大,卻也可怕。他很清楚記得自己無法控製它們時,那副狼狽的模樣。別人修習是不斷變強,而靈殤笙則是不斷衰弱,他的修為一不如一了。
鳳靈焰看靈殤笙這般便放心,籌劃的事情也終於能夠去處理。那一夜,鳳靈焰來找靈殤笙,自己明日就要啟程了,還囑咐靈殤笙不要跟。
“這麽多年過去了,如今你也可以好好活著。本尊在你身上的心願已了,如今該是去找那孩子了……”
靈殤笙沉默。這麽多年來,鳳靈焰一直不,像是一副一切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樣。但是對於過往的一切,他一直都是放在心上,刻在骨子裏。
他隻是怕,怕他走了以後靈殤笙就真的隻是一個人,怕他走了以後靈殤笙更加不知所去。一個人冷冷清清有多可怕,孤家寡饒滋味他嚐過,所以更加不希望靈殤笙去感受。
但是現在好了,靈殤笙總算安定了。他也終於能去了結自己的心結。
靈殤笙聽罷,笑道:“鳳儀,這些年,苦了你。”
“不曾。”鳳靈焰回道,二人便相視一笑。
若情如金石,任憑千年光陰流轉,再遇一如最初年少。
隻是……真的就這樣結束了嗎?
翌日,靈殤笙送別鳳靈焰歸來,滄海碧波之下,倒著一個灰塵撲頗女子。靈殤笙見罷,連忙上前,將其扶回太虛洞。
直到午後,他才再次見到那女子。倒不是他想要見,隻是滄海弟子跑來喊他,那女子一醒來就一直問他們有沒有見過一個叫靈殤笙的仙長。
靈殤笙納悶不已,但還是跟著那群人進去了。入了屋,便看到那女子。
清早救她時她蓬頭垢麵,靈殤笙沒有認出來。如今被人梳理了一番,他便一眼看出來了。那不就是溫碧庭身旁的那個婢女連翹麽?她怎麽在這裏?
“你……”
“仙長!”連翹一看到靈殤笙便立刻起身跪下,一邊一邊還不斷地落淚。“我求求你快些去汴京,救救我家姐吧!那日成婚之後,不知怎麽了,上地下突然出現了很多妖魔,我抵擋不了,跑去濟世觀,看不到你,濟世觀也沒了!嗚嗚嗚……姐。”
“什麽?”靈殤笙懵了,他還沒回神,那連翹忽的道。“我知道你是當年的那位魔尊大人。你當年對我家姐有意,所以救下我一命。而如今,這溫碧庭便是當年的姐!我求求你,你救救她吧!”
原來,連翹以為靈殤笙並不認識溫碧庭,所以才沒有立刻動身相救。這才急忙開口,出溫碧庭就是紅鈴的話。
可是連翹卻並不知道,對於她而言已經如此悲痛之事,對於靈殤笙而言又該是什麽滋味。
靈殤笙在原地愣了好久,腦中一陣蜂鳴。他太熟悉這種感覺了,魔界領域憐嫿魂死在他的眼前,任憑他窮盡所有都無法救下,那種無力感,那種絕望深深刻入他的腦海。
後來,華胥山,紅鈴也死在他的麵前。她走到安詳,可是他卻痛徹心扉。
如今……他曾許諾讓她一世安穩,如今卻也要再一次……眼睜睜看她命損嗎?
“嗯…嗯。”靈殤笙點頭,眼神迷失。連翹連忙起身要帶著他走,可沒想到她才一抬頭,靈殤笙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愣住了,正要四下搜尋,忽的太虛洞深處傳來一個老頭的聲音。“娃娃,不必擔心。殤笙此刻應該是去了汴京。”
連翹回眸,就見那拐角裏拐出來一個白發白胡的老頭。坐著木椅,手中搖著一把傘,麵上帶著一抹微笑。
“你是?”連翹忍不住問道。
那老頭沒有理會她,隻搖搖頭,示意她坐回去。口中隻道兩聲,“稍安勿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