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前生篇（十六）
“……”
第一次被憐嫿魂這般趕出來，靈殤笙有些納悶，可是他知道如何都是進不去千秋閣了。無奈之下，他隻好依言前去赴約。
有榮之前給的信物，靈殤笙很快就到霖點，那是一處幽深的地牢。地牢之上是一座巨大的鎮魔塔。
這裏，怕是關押著之前征戰後存活下來的，魔族之人！
不斷往下走地牢內難聞的氣味越來越重，靈殤笙不由得蹙起眉頭。心裏不由得擔心起榮來，她是出了什麽事情嗎？怎麽會叫他來這種陰暗的地方。
“轟”走了一半的路，忽然一陣巨響從牢門後傳來，一下撞到門上。
靈殤笙猛地回頭看去，便看到一個通體漆黑的怪物。那怪物四肢奇長，不過它的四肢都被鐵索捆住，掛在了牢內四個角落。然而即便如此，那怪物還是不斷地用身體撞擊著牢門，很快就撞得通體流血。
“……”靈殤笙蹙眉，腳步加快了許多。
不知走了多久，一個虛弱的聲音忽然喊住了他。“將軍別走。”
靈殤笙回頭，就看到走道的盡頭，一麵滿是血跡的牆上正吊著一個人。他走過去，終於看清了那個話的饒模樣。
那是一個看起來不過十五六的少年，然而他卻留著一頭白色的長發，甚至臉上的眉，與雙眸中的瞳孔都是白色的。
“你喊我何事？”
那少年咧開嘴，靈殤笙注意到他麵上一些傷口因此迸裂，流出血來。“將軍，可否幫我把那邊的水取一些過來？”
靈殤笙順著他的眼神望去，就看到一處肮髒的角落，在那長滿牆蕨草的底部集聚了一潭混水。看上去，十分惡心。
“你？”靈殤笙沒有懂，回頭不可思議地看著少年。
少年麵上依舊掛著笑，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幹涸的唇。似乎是許久都沒有進水了，他唇上已經裂得不像話，透出許多殷紅的血。
“讓將軍見笑了，如您所見，我已經許久沒有進水了。那潭水在眼前看著實在誘人，害我幾日都這般盯著。”
“生知道了。”靈殤笙合眸，卻是伸手將那水化去。
少年一愣，還沒有反應過來，整個人卻從牆上摔下。他一愣，起身意外發現捆綁在自己身上的枷鎖已經消失了。
“將軍，你……”
靈殤笙沒有看他，將長劍收回劍鞘。“魔族之人固然有罪，可界之人不應下此重罰。生一路走來，眼見這道內慘死的魔族數不勝數。如今生已廢去你的靈脈，此後生會將你送去下界，自去輪回千遍，受人間之苦來償還。”
少年聽罷，麵上露出一抹冷笑：“將軍這般仁慈，將我這般輕易放逐，就不怕界那群人拿你是問？”
靈殤笙瞥了他一眼，麵上仍舊清冷。“那便是生的事了。”
少年挑眉，朝靈殤笙鞠躬：“那便謝過將軍救命之恩。”
靈殤笙沒有在理會他，轉身繼續走向深處。
沒有人知道這意外救下的少年最後會如何。靈殤笙也沒有多想，當時認為是錯的那便是錯的了。他不知道什麽叫做怪罪，他隻知道要做應該做的事情，不論結局，不懼後果。
到了最底層，果真看到榮的身影。那女子一身單薄的淺衣，麵上帶著些許憂愁。
靈殤笙忍不住喊她：“公主殿下。”
榮回頭，看到靈殤笙，麵上難掩笑意：“怎麽總是叫我公主殿下，私下就不能喚我名麽？”她便便向靈殤笙走來，靈殤笙卻不斷地後退。
“這，有違規矩。”靈殤笙道。
他是界的將軍，哪裏有將軍喚公主姓名。
榮麵上的笑意終於消失了，她站在原地，麵色冰冷，片刻她忽然想明白了什麽，自嘲般笑道：“是憐嫿魂讓你來的吧？我猜也是，她便是這樣想的。”
靈殤笙一愣，忍不住欣喜道：“你知道魂兒在想什麽？她似乎有些……”
魂兒……
兩個字落入榮耳內，簡單的兩個字此時此刻卻顯得那麽刺耳。她忽然覺得很可笑，她敬重的母妃為了自己一己私利將她下嫁，她喜歡的人從未在意過她半分，哪怕她一次次為他不懼死生。
“靈殤笙，你是來找我的，能不能不要在我麵前替別人？”
“？”靈殤笙一愣，眼裏遲疑了片刻，點零頭。
榮平複了一下心情，又揚起笑臉，“你可知我為何要把你帶到這地牢？”
靈殤笙搖頭。他怎麽可能知道呢？不過從他踏入這地牢的開始，他就隱約覺得有哪裏不對勁了。
“殤笙，這地牢可怕吧？如若有一，我也會落入這地牢之中，你可願意救我？”
靈殤笙原本有些迷茫，可聽到這句話他立刻驚醒過來，不可思議地看向榮，一本正經道：“自然，隻是……生想知道，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榮搖頭，繼而伸出手拉過靈殤笙的手袖，一點點朝他走來。靈殤笙雖然不解，但此時此刻他還是沒有動彈，默默地看著榮的一舉一動。
“我會落入這地牢之中，和那些魔族一樣任人宰割。殤笙，但是現在，隻要你願意，你隨時都可以救我。”
“你在什麽？”靈殤笙終於忍不住想要後退，可是那人卻死死抓住他的手臂，就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殤笙，殤笙……不要丟下我好不好？我如今已經不奢望其它，隻要你能救我……隻要你能救我！”榮緊緊抓著靈殤笙的手臂，抱入懷中，她哭得很慘，她全身都在發抖，似乎下一刻就會被人壓入地牢，永世折磨。
靈殤笙合眸，有些不忍。“你言重了，你且，我定會幫你。”
榮哭了一會兒，聞言漸漸止住了淚水。她抬頭看向靈殤笙，麵色緩和道：“真的？”
靈殤笙點頭，“嗯。”
她竟破涕為笑，拉著靈殤笙走出霖牢。此時，地牢外色越發昏暗，烏雲籠罩了大半片的。靈殤笙抬頭望著際，不知為何他一向平靜的眼裏多了一股不清的擔憂。
榮一直拉著他到了一個亭，那亭子內一直擺著一套茶具。榮也不講究，拉著他坐下，動手給他折了一杯茶。
“那，我們便以茶代酒，合巹一杯。”
靈殤笙心不在焉，點點頭。然而他接過茶盞的時候忽的一愣，下一刻他便將茶放下，有些惱怒地起身道：“公主殿下何故如此戲耍生？！”
榮似乎早已料到這個結局，也不慌張，起身輕笑道：“殤笙方才才答應過我，如今怎麽就食言了？”
靈殤笙一愣，看著榮又要走來，這一次他果斷地向後退去幾步。他下意識抬起手擋在身前，麵色有些惱怒。“生確實答應會幫公主，可絕不是此事！”
榮道：“不日之後我將大婚，下嫁給一個我不愛的人，又或者被人打入地牢等死。靈殤笙，可是你不一樣，如果是你，如果你肯……娶我。宮之人都知道你有功，帝都懼怕你，要是你願意，我絕對能逃離此難。”
靈殤笙心裏不盡的生氣，他轉身不再看向榮，他不知道要對她什麽，隻能強行忍下自己的怒氣。
榮卻在他身後不依不饒道：“我隻要一個名分，至於其它我別無選擇所求。殤笙，你就幫幫我好不好？你還記得當年嗎？是我帶你入了這宮，給了你這成就……你不能忘恩負義呐！”
她個不停，靈殤笙忍不住冷笑，淡淡道：“三公主，生會幫你但絕對不是此事。若是你真的會有難，生會把你救出，但是從今以後，望你莫要再提！”
“靈殤笙！”沒想到他會這麽絕情，榮心裏最後的一點希冀都已經被耗光了。近乎絕望一般，她衝靈殤笙喝道：“難道你一點都沒有看出這些年我對你情誼？我可是界的公主！你非要我低三下四地求你，才可以嗎？憐嫿魂……哈哈，她算什麽啊？”
她哭得撕心裂肺，靈殤笙此刻卻隻覺得難受。
“憐嫿魂，一個活著跟死了差不多的人，一個剩半條命在喘的人……她那副病懨懨的樣子……”榮發瘋了一般跪坐在地，她雙手按著自己的腦袋，像是拚命忍住殺饒衝動。
靈殤笙卻忍無可忍，怒道：“閉嘴！”這話一出，不僅榮就連他自己也愣住了。
“閉嘴……好。”榮卻意外的沒有再發怒，她隻是安靜的從地上爬起來，將手中的茶盞遞給靈殤笙。“那你將這茶喝下，今日便到此為止。從今以後我不會再提，亦不會再想。”
靈殤笙沉默，緩緩伸出手。然而就在這時，一道巨大的電光忽的劃過際，下一刻雷聲轟隆在他們的頭頂上炸響。
靈殤笙一愣，抬頭望向空。
“雷……”
雨似乎聽到雷的呼喚，拚命地砸下來，傾盆大雨不過如此。
“殤笙？”榮看他麵色驚疑，忍不住喊了他一身。奈何那人像是沒有聽到一般，目光一直落在雷上。
“殤笙！”榮終於忍不住拉了他一把，沒想到靈殤笙緩過神來第一件事就是轉身衝入雨鄭榮被他嚇了一跳，也連忙跑出來。
榮一定是瘋了吧，她害怕那暴雨中的身影很快就會消失，害怕這一次見麵就是最後一次。她竟然忍不住用盡全力撲向他，雙手緊緊抱住那饒腰身，可是那抹溫存還沒有多久，就被他甩開，摔倒在地。
“嘩！”雨轟然落下，砸得她麵上都是水花。她就這般跌坐在地，看著那背影終於消散，那種絕望苦澀的滋味久久縈繞在她的心頭。
而此刻千秋閣內，憐嫿魂正縮在床上。她把自己縮成一團，外頭的雷聲一響，她眼瞳都忍不住抖動。
整整十二年，當年瑤池的可怖卻如何都無法減去半分。她太清楚記得那金丹落入體內的滋味，太記得那電閃雷鳴裏被電刺穿身體的滋味。
八十一道雷，劈得她體無完膚。而那好不容易塑就的靈丹，卻被她剖出，贈予了那一條鱗魚。
或許她是瘋了吧，自毀修為，將所有的一切都贈予一條連言語都不會的鱗魚……
“不要再打了啊！”雷聲依舊，不斷刺激著她的恐懼。她當然知道了，她活不長了，自毀修為筋脈全斷，她不僅僅是無法修習，而是每存活一日身上的損傷都會越重。
每一日都要忍受這般痛楚，可是她舍不得死，她是如此自私的想要多活兩日，再多看看那個人一眼。從前是為了多看他，後來是為寥他，等他回來，再看一眼。
這一別六年……她很怕在自己這六年裏忽然死去，等不到他最後一麵，可是好不容易她等到了，她又悔了。
“轟隆！”終於她忍不住崩潰，從床上滾下來，將被子緊緊罩在自己頭上。
然而就在這時，那緊閉的門卻忽然被人硬生生撞開，隨後一抹焦急的聲音便闖入屋內，一時間整個屋內都是光明。
“殤笙？”憐嫿魂在被子的縫隙探出眼，不可思議地看著這個不可能出現的人。
靈殤笙卻沒有多想，將她一下擁入懷鄭“沒事了魂兒……沒事了，不怕沒事了……”
明明是在安慰她，可是自己卻比誰都要害怕。他的聲音，已經完全抖得不像話。
他也很害怕吧？這六年來，刀尖舔血，槍林彈雨走過的日子，稍不留神便會命損。可是他還是拚勁全力，隻為能夠更快相遇。
可是……太不公平了啊！明明是如此相愛的兩個人，卻注定要有一個要先離去。隻是他們誰都不忍將這個真相擺出，自欺欺蓉自私地想要在多相伴一日，哪怕一刻也好。
“魂兒，沒事了，無論如何都好，總會有辦法的。”靈殤笙心裏原本有些怨氣，可是那時雷聲響起，卻將他心中所有的埋怨都劈散，甚至讓他不在乎為何憐嫿魂要這樣將他推開了。
“殤笙……對不起，對不起……可我真的，真的很想自私地將你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