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此時此刻,皇城內。
鈺珅正悠哉悠哉地坐在養心殿裏頭,幾個派出去的暗子回來,跪下道:“主人,城門口大將軍大軍已至。”
鈺珅在案前玩弄這茶盞,挑眉頗有興趣地點頭,示意那暗子繼續。
“可是……那王爺,給逃了。”
“逃了?”鈺珅把玩茶盞的手忽的一按,抬眸有意無意地掃過在下頭坐著,同樣若有所思的流華帝。
“本太子給你們這麽多兵馬,還給你們這樣的機會,你們還是給他逃了?”鈺珅又問了一遍,隻是這一次他的聲音愈發低沉,乃至於整個大殿內的氣氛都變得冰冷。
那暗子道:“守城的將領屬下已經帶過來了。”罷,一個披著兵甲的士兵便緩緩走了進來,不難看出他此刻的腿有些發顫。
鈺珅冷笑,抬眸才瞥到那士兵,那人便立馬“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太子,太子饒命!”
“饒命?你倒是,你這種廢物還有什麽活著的價值?”鈺珅隨時臨近暴怒邊緣,可唇角卻習慣性的上揚,勾出一個讓人心驚肉跳的弧度。
那士兵眼中一輪,忙道:“太子殿下,這一次實屬無奈啊!那王爺,手裏似乎有什麽東西……他一放,皇城內原本好好的玉清觀也坐不住了!”
“玉清觀?”鈺珅一聽麵色一下沉了不少。這玉清觀向來以世不爭,倒是讓他差點忘了還有這麽個存在。嗬……不過,這金陵的皇族倒還真是落魄,玉清觀就敢騎上頭。
“本王倒是忘了還有這麽一個角色。”
流華本來沒有在意,可是聽到鈺珅這句話猛地警惕起來,道:“你要做什麽?”
鈺珅回頭看向流華道:“啊,皇伯伯,侄兒想問問你。弟弟手裏能號召武林的東西,究竟是什麽?”
流華帝咬牙,有些惱怒道:“你要那東西做甚?你已經有了金陵!”
大殿內靜悄悄的,其他人看到二人開始爭論,都識相地退下了。鈺珅也不在意,他隻盯著流華,一步步踏上前,麵上的笑容越發真實。
“皇伯伯,難道就不覺得如今金陵下,我們皇室之人被這所謂的江湖牽製太多了嗎?”
“你什麽意思?”流華帝警惕地看著鈺珅的麵色,心裏對他的話愈發感到不安起來。
鈺珅卻也不著急,反而隨手拉過椅子坐在流華麵前,掰著手指一件件事情算起來。
“大明開國,是玄黃閣的人。而後,金陵許多妖魔橫行之事,要麽便是仙樂宗,要麽就是玉清觀,甚至還有人去求甘露,求佛求神。”
流華想要後退,奈何鈺珅卻緊緊看著他。
“可是……皇伯伯,我們呢?我們才是大明真正的王!那些愚民隻記得那些江湖人士,那我們又算什麽?!”
“可,若沒有他們……”流華第一次感到不忍。
然而鈺珅卻笑起來,他早就知道這所謂“心狠手辣”的皇伯伯,到底還是太心慈手軟。
“當年是金陵弱,如今的我們足以保護我們的子民。看到那仙樂宗的人了嗎?在我金陵的鐵騎之下,照樣狼狽而逃!嗬嗬,不過皇伯伯也不必擔心,本王不過給他們一個警告,他們今晚老實聽話便是。”
流華苦笑一聲道:“所以你此番,便是要肅清?可……玄黃閣的人。”
玄黃閣世代效忠皇族,如今全被坑殺,這……
鈺珅卻笑了笑,無所謂道:“不過損失個把江湖人,穩得住我大軍便不算差。”然而在流華看不到的地方,他的麵色卻是愈發陰沉起來。
看來,這大將軍也是不能留了。
“你尚未登基,便這般視人命如草芥。來日……”
“來日之事來日再,若要我為王,便必須歸順!”
鈺珅語罷忽的想到什麽對著流華笑道:“不這個了,侄兒剛剛同暗子的話想必皇伯伯也聽到了吧?”
“你要做什麽?!”他隻是稍微提到一句,流華卻一驚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流華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少年,那個人還是笑得眉眼彎彎,可是流華知道他絕對不是表麵上那般和善。他此刻提到賀珅,怕是有所計謀!
“皇伯伯,侄兒想拜托你一件事情。幫侄兒把不聽話的弟弟,帶回宮。”
流華頓時明白了什麽,氣得發抖,抬手指著他怒道:“你是要讓他頂罪!”
然而,那人卻沒有絲毫慌亂,仍舊笑而不言。流華和他對視時,隻覺得一陣絕望。
“你……你非要趕盡殺絕不可嗎?”不知多久,流華終於出了一句話,整個人頓時沒了力氣向後退去。
而此刻鈺珅麵上也終於沒了笑意,他一雙眼冷的嚇人,垂眸看著流華道:“可是,本王給過他機會。”
他的聲音是那麽低沉,以至於沒有任何人能從他的聲音裏聽出情福“但他不肯歸順,那是他的錯。本王想要他活著的,是他自己不要,是他處處忤逆本王!”
流華明白了,他不再過多辯解向後退去。“朕,做最後一次。那之後,你便登基吧。”
鈺珅聞言眸裏愣了愣,他抬起頭而那流華已經不見了蹤跡。空蕩蕩的大殿內又剩下他一個人,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轉身走回書案。
下一刻,他揮手狠狠將茶盞摔到地上。
“滾!都給本王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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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以前,在皇宮內生活著幾個皇子。皇長子從就孤言寡語,很少人敢去接近他,即便偶爾有幾個膽大的人靠近,也會被他嚇得哭回來。
皇長子以後是要當太子的吧?
可是,沒有人見皇長子在宮殿內勤筆奮書過。
他喜歡坐在長廊上,便一直坐在那裏再也沒有人來過。
後來,皇帝駕崩了。皇帝的長兄繼承了皇位。
皇子同皇帝一直關係很好。
每年生辰,很多人都會給他慶生。隻有皇長子沒有來。皇長子或許怎麽也沒有想到,就是因為這件事情,他被那皇子記上仇。
此後,長廊上多了一個人。皇長子有時候實在惱怒不已,便去找皇帝。那皇帝卻很開心,還要拉著他很久的話,所以後來他也不找皇帝了。
終於,皇長子忍不下去決定自己動手。
一個夏日,河水清清,皇子貪玩掉入了河中,中了風寒。
本來隻是風寒,卻不知道為什麽會愈演愈烈。
那一整個夏,皇長子都是安靜地坐在長廊上的。他坐著,忽的看到有些奇特的花開了,腦海裏不知不覺浮現出那人在和下人起一些事情的神情。
很快皇長子就起身,離開了長廊。
第二,那些奇特的花少了很多,看花的人被抓去責罰了一頓。
然而皇子的房內,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卻多了一些奇特的東西。
或許……太不起眼了,以至於到了有一個夏季仍舊沒有人發現它們。
皇子好了過來,可他再也沒有去長廊了。而皇長子,也再也沒有出現在長廊。
隻有從未出現在長廊的皇帝,開始喜歡坐在長廊,卻隻是一會兒,又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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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華和賀珅或許生就有緣分,無論到多遠多偏僻的地方,流華都能找到他。
賀珅也沒有想到,他本以為遣散眾人後,便可以跟著仙樂宗的人繼續仗劍涯。然而他們才剛剛出了山,便遇到迎麵而來的流華帝。
一時間,氣氛無比詭異。
“五哥……你沒事?”賀珅有些不敢相信,可是他看了又看,終究忍不住想要上前。可是,一隻手卻攔在了他的跟前。
“方二哥?”賀珅納悶,疑惑地看了一眼方信義。
那人卻板著臉問流華帝道:“皇上?您這又是什麽意思?”
原來,來的人不僅僅是流華一人,還有他身後數錢將領。
賀珅也愣了一下,還是著急道:“難道五哥被那太子逼出來了?!可惡,看我回去不收拾他!”
流華垂眸道:“賀珅,跟朕回宮。”
賀珅這一次卻沒有興高采烈地跑過去,隻是站在原地道:“可是,五哥……我誌不在宮中,還是讓我跟隨仙樂宗的各位去見識一下江湖吧!五哥,我可想好了,要是能練就一身絕世武功,到時候就可以率兵替你鎮守邊疆!還有啊……”
賀珅每次到這些,就眉飛色舞。他絕對這就是他最希望做的事情。可是他卻沒有注意到,流華越來越差的麵色。
“我讓你跟我回去!”
一聲暴露,將賀珅還沒有完的話都抵在口邊。他愣了許久,似乎是因為從來都沒有被流華這麽吼過,他此刻還覺得有些恍惚。
尹羽卻冷笑一聲道:“回去?皇上,如若我沒有猜錯的話,此刻整個皇宮都在傳著您已經駕崩,而這一切都是王爺做的事情吧?皇上此番讓王爺回去,該不會是……為了給真正做這些事情的人頂罪?”
方信義拉了一下尹羽,眼神擔憂地看向賀珅。那人卻像是被五雷轟頂了一般震驚了許久,可是他又開始對自己道。
怎麽會呢,他五哥向來對他極好。或許早就想好什麽別的辦法了。
流華聞言卻冷笑出聲,“區區一個仙樂宗弟子也敢怎麽跟朕話!來人,將他們給朕拿下!”
眼看那些士兵就要動身,賀珅急道:“慢著!”
“五哥,你無非就是不想我入世!你又何必去逼旁人?!”
“是又如何?你們今日隻能跟朕回宮。”流華語罷,手一揮那些士兵又緩緩上前來。
方信義則拉著秦和尹羽後退,麵色逐漸變得有些難看。這一切也都被賀珅看在眼底,他低下頭掙紮了許久道:“好,我可以同五哥回去,但是你們必須放了仙樂宗的弟子!”
“賀珅不許胡來!”方信義一聽急了,而尹羽更是直接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臂。“我們要走,一起走。”
可惜,賀珅還是伸手拂開尹羽的手,無奈笑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這樣了,我本皇室之人,諸多不便一時間也沒有辦法同哥哥們解釋清楚。不過你們不用擔心,有我五哥在,我又怎麽會出事?”
尹羽還想什麽,可是秦卻在這時忍不住咳了一聲,血絲從他的口裏流出。方信義和尹羽心裏頓時慌了,那日城門下秦的傷口還沒有好。
賀珅也看到了,頗為愧疚道:“兄弟也要療傷,還是不要在這裏耽擱才是。煩請各位哥哥們離去吧,哈哈,要是實在想我屆時再去宮內看我便是。對了。”
賀珅著,從腰間解下一枚金燦燦的令牌,遞給方信義。“這是皇宮的通行令牌,你們且拿著,有時便可來尋我玩兒。”
他罷,便走向流華。而方信義等人終究也沒有再攔著他了。
或許賀珅的不錯吧?他們想,便不再多注意,帶著其他人下山。
隻有流華知道,賀珅早就將士兵埋伏在周圍。
“我們皇室之人,可真是誰也信不過。”流華苦笑一聲。
賀珅也笑,更多卻是淒涼。“五哥,這些年來你都是在輔佐太子對嗎?我還以為,我跟五哥關係那麽好,最終登基的人會是我。”
“為什麽非要皇位不可?”或許是因為看過太多,或許是因為大腦混亂,流華帝問出了一個不該是他問的問題。
然而賀珅卻沒有在意,笑道:“誰知道呢,我們生來不就是為了如此嗎?可我當年是真的希望……去鎮守邊疆。”
“可皇城之下……”流華不解,隻有賀珅一個人在笑:“皇城之下,我真的以為五哥哥死了。五哥,你信嗎?我真的很難過……可如今,我覺得我才是該開始難過了。”
流華歎了口氣道:“你若能殺出重圍,朕就放過你。”
賀珅眉頭微蹙,看了眼跟前不過幾千的人馬。在他的包圍圈內,真正的圍困其實是他才對。
不過此刻金陵的兵也在趕來,還是必須想逃開才好。
那一日,山頭伏屍遍地,血流成河。直到黃昏,賀珅等人才終於殺出了一條道路。
臨行前,賀珅又一次回眸看向流華帝。“五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