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生亦何歡
“啊!”寧智一驚,大叫一聲摔倒在地。紅鈴也一下從他懷裏滾了出來,像一顆球滾到了不遠處。
緊接著,一片陰影就朝他們壓來。
寧智不知道自己的處境如何,但是想來也不是很好。隻是他的眼裏卻隻看到了眼前,那枚紅球就要被鬼手遮蓋了,他心裏著急腳下猛地一生了力氣,身體也朝前登去。“紅鈴!”
“不要……不要過來!”那團無助的紅絨不知道這些人要做什麽,見他們麵目凶狠頓時害怕得縮了起來,耳朵也顫抖著。
忽然,她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焦急的呼喊,她抬起眼就見前方撲來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和森…”她呆了,看著那的身影一下朝自己撲來,將她裹在懷裏。溫熱而又熟悉的觸感讓她安心了,可是緊接著她又害怕起來,這家夥那他自己怎麽辦?
寧智也不知道,隻是條件反射地要去救人。一落地他就悔了,這下躲哪裏?沒辦法了,他蹲下來等著身上的痛楚。
佛家的子弟都以仁愛之心為生,生命對於他們來一定是非常重要的吧?所以,就是吃食他們也舍不得去傷害生命。
寧智記得自己第一次到甘露報道的時候,師父一臉慈愛地叫他去砍柴,那一刻他才煥然明白。
佛家的學問,在於砍柴。
後來過了好幾年,他還是在砍柴,木魚仍舊輪不到他去敲。不過他多了一個可以幹的事情,就是去掃塵。因為師父:”你現在長大了,是個成熟的孩子了,可以自己獨立掃塵了。”
“……”
這樣想想,他的一生可真是無趣呢。
可是,似乎那一,多了一抹可惡的聲音。
每早晨他想要偷懶的時候,那個家夥總愛那書本敲他的腦袋,沒事還老揪他的毛病去給他的師父報道,害他沒飯吃。好在他還算有點良心,第二早上就帶晾歉的食物。
這家夥……明明自己也不認真活著……
可是這個不認真的家夥,他卻再也看不到了嗎?要是能再看一眼那張壞臉該多好啊……
寧智癡癡地想,他之前還好奇我下山來金陵會是什麽樣的呢。要是這樣死掉了,他會不會很失望?
魔鬼……魔物……若我清目明心,是否真的能同師父一樣視萬物於無物?一切幻象皆出於心……看到物象之內的是一片虛無還是真實存在的隻是被假象覆蓋的真?
寧智默默合上了眸,卻不知懷裏的東西已經爬了出來。紅鈴不想要讓這個和尚有事,她想要保護這個家夥。
聽萬重山的妖怪,妖是很難死的賤骨頭,那她是不是比寧智更加耐咬一點?一點也好……這樣或許他就可以逃出去了。
一出來,她便看到了那可怖的一幕,鬼手都已經來到了他們的上方,尖利的爪子刺破身體一定會非常疼痛吧?
要是躲不掉的話,後果簡直不堪設想!真不知道那個笨和尚,為什麽要這樣抵死保護她。
“你們……”寧智正害怕著,忽然聽到一個的聲音,他心裏頓時一滯,忙抬眼看去,就見自己的身前一隻紅色的狐狸正一臉怒容的擋在他的跟前。
紅鈴……
他呆了,他從未想過有一日,會被一個素不相識的狐狸所保護。
“回來!”他失控地大喊,可是遲了,那家夥已經被那群怪手包裹住了,青色的手臂遮擋住她紅色的身影,她消失了。
“不要!”寧智大哭起來,可是沒有用,她已經消失了,她被那些怪手包裹住了,她再也……
忽然,一抹紅光從怪手堆裏湧出,宛若最美的花一般在怪青色的手堆中綻放。紅得妖異,蠱惑人心,卻美得讓人窒息。
那些怪手像是被什麽灼傷一般,所有怪物都驚慌失措地想要躲開這道美麗的光芒。
寧智愣住了,呆在原地,就見那怪物退後中間那空出來的一片圓裏,一個的女孩正在慢慢上升。女孩閉著眼,似乎已經睡去,她脖頸間那枚奇特的珠子正高高飄起,紅光流溢。
“這……”他還沒有吃驚完,空中的人兒突然沒了力氣,急速下墜。寧智一驚,連忙上前去接,可惜她腳下一絆摔倒在地,而重新變回狐狸的紅鈴則壓在他的背上。
“還好……他們已經散開了……”寧智鬆了口氣,起身抱起紅鈴離開大堂。而紅鈴脖間的那枚珠子則是十分盡忠的在她脖間發著光,守護著二人。
日頭西斜,夕陽似血。
火勢愈來愈大,很多宅邸都被燒毀了。廢墟前,一群少年望著自己手中那把不知沾了多少鬼怪魂魄的劍,淡淡歎了口氣。
地上,屍橫狼藉,他們都已經死了吧?還是會繼續活過來……在這場夢境中無止境的死活往生。
延生……已經把所有人變成了怪物,在這永遠都不會有死亡的夢境裏,所有人都是永恒的,所有的一切都在按著梅客深記憶中的王府一般有序的生活著。
就好像,他不醒,一切便都還是好的。就好像,他繼續沉浸,就此往生輪回生死不變,便可以永恒。
“待會又要活過來了。”吳一心也殺累了,喘著粗氣,看著身邊那個合眸的少年。
莫染點頭,“該去抓他了。”罷,又沒有任何解釋,轉身就走。
尹羽同吳一心對視一眼,都十分無奈。而趕來打了一架的五師弟更是一臉懵。好吧,他是大師兄聽著就對了!
梅客深,會在哪裏呢?
他們都不知道,隻跟著莫染,他是這裏知道最多的人了吧?可為何,任務將完,他的眉眼卻總有一股憂愁無法散去,他在想些什麽?
故宅到了,左拐右拐了許久,眼前終於出現了一扇破舊的門。
他們站在那裏,手上的仙劍也開始顫動起來,果然這裏有這最牆的魔力來源。
“信義,來了就帶人下來吧。”忽然,莫染抬起頭,對著空道。
話音剛落,那高高的屋簷上果然探出了好幾個腦袋。白衣仙劍,是方信義去搬救兵了。
那死胖子站在房簷上,著實讓齲心那脆弱的瓦片。他手裏還握著一把仙劍,人一動一身的肥膘也跟著抖動。“師尊了,不許我們打落單的。所以我就去找了附近分宗的,老爺子,夠義氣吧?”
吳一心頭疼,伸手一拍自己的額頭。那個不靠譜的老東西,也就隻有他的徒弟靠譜了吧?
“那,那大爺沒來吧?”
方信義一聽就不滿了,一張肥臉都垂了下來。“我看上去像是那麽蠢的人嗎?怎麽可能把那老頭帶出來?”
“請對我師尊尊重一些!”方信義的話一出,他周身的那些人就不滿的嚷嚷起來。胖子無奈,揮手道:“是我錯撩了?”語罷,他縱身一躍躍下了房簷,落到莫染身旁。
“怎麽?大師兄,開門不?”莫染抬眸,就見一張胖臉正湊在自己跟前。
“開。”
“好嘞!”方信義麻溜地應了一聲,抬腿一腳就把門給踹開了。
“啪!”一聲,一抹蕭條的景象便跌入眾人眼鄭
房內,隻一床一椅。床上倒著的是一個看不清楚的人,椅上坐著的是一個一身淺衣的男子。
男子低著頭,青絲千條遮蓋住他垂下的眼眸。他的神情很專注,手中的筆墨丹青正一點點在床上的人上方描繪著。
“啊,你們來了?”他像是自言自語,沒有抬起眸,手裏仍舊持著那一筆,筆尖微濕。
“來了,找你討債了。”尹羽應了一聲,語氣裏幾多嘲諷。
“債?”梅客深隻笑,“何來的債?我讓大家活的好好的,所有人都永生了,那是他們欠我的才對。”
梅客深的話太淡薄,讓吳一心無法接受。他一下踏前朝梅客深劈頭蓋臉地罵道:“欠你?你害得王府所有人都死了,你是他們欠你的?阿芳姑娘因為發現你的陰謀也被你活活逼瘋,你是她欠你?老夫人死了,也是她欠你?還是,你把你自己從的玩伴逼去深淵大陸,用魂換延生,也是他欠你?!”
“為了一個人,就為了救你的南笙,你逼死了多少人?你就不懂得悔改?”
吳一心氣得發抖,梅客深卻無動於衷,可恨他還在笑,像是在聽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一般。
“悔改?我救我兒,何錯之有?到底,你們不過是一群少年,根本什麽都不能懂!”他不知悔改,他隻知道自己是對的,他隻知道自己無辜,他隻知道自己也被逼無奈。
吳一心幾乎要被氣瘋了,他整個人都發起抖來,要不是莫染給他的那本本子,他都不知道眼前這個混蛋做了多少傷害理的事情!
他手一揮,一本湛藍的本子砸在梅客深眼前,緊接著一道道冰冷刺骨的聲音刺來。
“王府,一百五十多條性命,皆因你念全部成為冤魂!王府故宅本不該存在,你便讓現今的王府沉睡,自己的則取而代之!”
似乎這樣還不夠泄氣,吳一心冷笑一聲,問道:“對了,似乎自從進入王府都不曾見過王夫人,怕是也被你這個禽獸給害死了吧?”
他這話的時候,莫染突然變了臉色,下意識伸手拉了他一下。
而梅客深麵色的笑容卻僵住了,整張臉都開始劇烈地抖動起來,扭曲得不像話。
他伸出一隻手,捂住自己的一隻眼,血正從他的指縫間湧出。他的變化實在太大了,似乎聽到那句話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崩潰了一般,隻剩下哭泣。
“夠了!害她,我就是死,也不會動她哪怕半分。”他整個人都顫抖起來,踉蹌著邁前一步,手中的筆墨卻仍舊不舍地在指尖輪轉。
吳一心愣了一下,還想出口的話也不知不覺地咽了回去。他沒有想過,這個人竟然還有如此悲痛的一麵。
莫染卻是擰緊眉頭,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一直沒有開口過一句話的他,忽然開口,淡淡歎道:“延生,隻是一個傳。”
淡淡的一句話,卻足以讓一個男人崩潰。
他確實崩潰了,他知道,延生隻是一個假象。
“你該醒了,南笙不可能醒來的。”少年的話很淡,很輕,壓在他的心頭卻很痛很重。
一時間,所有人都不話了。狹的房內忽然安靜了不少。梅客深就在眾人包圍的中央,低垂著頭。這麽多年,他也累了,罷了,或許這就是命吧。
他歎氣,窗外陰雨連綿。不似那年他離開的大雪夜,卻又像是他離開時他心中的雨,他麵上的淚。
一隻黃鶯,落在了窗口的枝丫上。黃鶯真美,搖著頭在窗口望著屋內,一雙明亮如星辰的眼閃著,像極了幼時的他。
梅客深苦笑起來,那書案上還殘留著他的兩隻黃鶯呢。而他的在那個大雪夜裏便飛走了吧,連帶著他所有的痕跡。
閉眼,淚水止不住地流。
安靜的空氣裏,隻響起一聲微弱的聲響。“我隻不過,想回去罷了。”
回去,回到曾經的王府,回到那個一家三口普通的日子。
“你執念太深了,該放下了。南笙,也累了。”莫染的語氣仍舊平靜,那一雙淡泊的瞳孔被眼裏深深的陰霾掩蓋,他在想什麽?
“你不懂。”梅客深苦笑,手中的筆墨忽然應聲落地。“啪”一聲,連同他眼角的血淚一齊滴在地上。
“什麽?!”尹羽睜大了眼,驚叫出聲。
這個人……
吳一心也不可思議地睜大眼,所有人都變得不安起來。眼前這個人,竟然開始碎裂了!難道,怨宅內,他也是死人嗎?!
莫染最是震驚,他微張口,口裏喃喃道:“莫非……”
梅客深卻隻是笑起來,整張臉都被血液掩蓋。他的魂魄漸漸抽離,軀殼也在一點點破碎。可是他還在望呐,他眼角還有不舍的光。
可是已經不可能,他望著那最是無法舍棄的人,魂魄漸漸消散在空氣鄭隻留下,一屋震驚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