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廣嶺篇（三十一）
老頭把他們帶到了一處安靜的別院後，又隨即轉身吩咐那守院的乩：“去，給公子們拿吃的。”他罷，搓著手笑眯眯地朝那不安分的少年們走了過去。
大皇子不知道他要幹什麽，抬起眼直勾勾地盯著他看。“敢問，老人家貴姓？”
那老頭原本是要同慕容軒交談的，然而就當他同大皇子擦身而過的那一刻，大皇子卻突然開口了。
“呃哈哈，鄙人姓郭……”老頭幹笑兩聲，悻悻地退了回去。
大皇子的目光才慢慢從他身上撤離，撇過頭看向他的皇弟，“阿軒是覺得不自在了麽？”
大皇子話有所指，可是慕容軒聽不懂。於是他揚起臉一臉疑惑地看著自家大哥，“大哥……我沒…”然而話才剛剛出口，就立刻被大皇子的眼神給製止住，慕容軒便又低下頭，聲的“嗯”道。
那姓郭的老頭麵上頓時有些掛不住了。好家夥，餓了就知道來找吃的，找到了就立刻下逐客令是吧！
不過他也沒有辦法，雖這些家夥都不過是一些十多歲出頭的毛頭子，但再怎麽他們的身份可都是金陵所惹不起的。
“啊哈哈，是鄙人疏忽了。既然如此，那郭某就先行告退先行告退。”老頭一邊著又向幾個少年鞠了幾躬，而後慢慢退下。
“總算走了。”待到老頭離開，大皇子才像是鬆了口氣一般。
其他人不理解，便紛紛圍了上去問他。
“慕容誌，你和剛剛那老頭很熟悉嗎？怎麽看上去你很討厭他？”
“其實我覺得剛剛那老頭挺不錯的，也沒有那麽惹人討厭。”
“是啊，他還招待我們了呢……”
少年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著，其中隻有兩個少年在一旁安安靜靜地看著，也沒有話。
“唉，我就是覺得，這半路突然冒出來的老頭子太奇怪了。”慕容誌擺擺手，整個人像是累得不行了一樣癱倒在石椅上。
“我看你是太多疑了吧。”其他人見狀忍不住道。
“隨便吧！我覺得我們都是從自己國家出來的人，背井離鄉到這麽遠的地方，凡事留個心眼總還是好的。”慕容誌已經夠乏的了，連同他人爭辯的心思都沒有了。
他完話，頭一歪又睜開眼看向那坐在自己身旁一臉平淡得就快變成一塊石頭的皇弟。他看著他，突然咧開嘴，笑得燦爛地問道：“皇弟還是不習慣麽？”
“……我。”慕容軒低下頭，伸出手默默地從自己寬大的手袖裏抽出了一本書。
慕容誌見狀眉頭微微一皺，繼而道：“皇弟又要念書了麽？總是埋在書裏可不好啊…”
慕容誌雖是那般漫不經心的著，但是他的話語落入慕容軒耳內的時候卻另他的心突然一滯，就連手上的書都微微抖了起來。然而片刻，他又慢慢平複了下來，微微垂下眸，薄唇輕啟淡淡道：“大哥教訓的是……”
“……”慕容誌瞥了他一眼，沉默了一會兒。突然他伸手一拍石桌，“騰”地一下站起來。
其他人則是被他嚇了一跳紛紛抬起頭看向慕容誌，不知道這個向來鬼主意最多的少年又要帶領他們幹什麽新鮮玩意。
“咳咳！我剛剛想起來我做少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慕容誌清咳兩聲，繼而十分嚴肅而且正經地環視著眾壤。
“什麽？”“發生什麽了？”
其他幾個少年被他這突然正經的表情嚇了一跳，以為出了什麽大事紛紛探前身子，無比緊張。就連原本還沉浸在自己的“聖賢書”中的慕容軒也忍不住抬眸看向他。
“我跟你們……”慕容誌俯下身子，壓低了聲音朝周身的幾個少年道。他的聲音很聲，離大家最遠的慕容軒並不能完全聽清，他隻看到慕容誌一邊著還時不時用手指指向他，而周圍的少年則是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紛紛一臉敬佩的看向他。
慕容軒被眾人看得很不自在，又見他們像是要談完了一般，便慌忙埋下頭繼續看書。
然而其他還是發現了他的存在，並且一哄而上團團圍住了他。
“怎……怎麽……”從來沒有這麽處於這麽熱鬧的環境之下的慕容軒緊張得冷汗直流，握著書頁的手心都開始發汗。
“聽你大哥…你是廣嶺之地的太子？！”一個少年無比驚喜地聲音從他耳邊傳來。
他一慌，手中的書差點掉下。“是…是這樣的。”
“誒誒，我聽廣嶺是個老大老大的地方了。我父親去年就曾去過……”另一邊的某個少年也突然亢奮起來，他一喊出來其他的幾個少年也紛紛附和。
“誒誒，我我也是，我十五那年還參加過廣嶺皇帝的狩獵！”
他們無比興奮地討論著，都是在羨慕廣嶺之地是如何如何的遼闊富饒，比起自己的國家要大上許多。
討論完廣嶺，他們又好奇起廣嶺太子的生活與他的權力。所以慕容軒就成功被少年們的問題埋沒了。
“誒誒，慕容軒哦不，太子殿下你那個隨從侍衛是不是超級多的！”那個少年才問了一半，他身旁的另一個少年就不耐煩地把他推到一邊口裏直喊：“去去去，幾個侍衛隨從算什麽？太子殿下要什麽沒有？”
其他的人聽了也紛紛點頭，“也是也是。太子殿下那你是不是……”
“嗬哼。”站在人圈外，慕容誌看著那被眾人包圍，第一次處於人群之中的慕容軒那慌張的神情忍不住輕笑出聲。
而被眾人不斷提問的慕容軒則是忙得滿頭大汗，解釋完這個又連忙去解釋下一個問題。如果遇到一些很讓人難以啟齒的話題，他又會被激得滿臉通紅，張著口半不知道該什麽，而每到這個時候少年們都會哄笑一堂。
“啊，真羨慕你呢。”就在大家都快要問乏的時候，一個少年突然發出了一聲感歎。“這麽的年紀就當上太子，又被自己的父皇所喜愛。備受人尊敬，真是想要什麽就有什麽呢……”
其他人聞言也安靜了下來沒有繼續提問，而是紛紛點頭，看向慕容軒的眼神裏滿滿都是羨慕。
“……”而慕容軒聞言卻隻是默默低下頭，沒有回話。
“阿軒將來是要當皇上的吧？”眾人安靜了片刻之後，又有一個少年開口問了一句。大家都這麽熟了，再加之大家還都是孩子，他便沒有繼續稱呼慕容軒為太子殿下。
慕容軒抬眼看向那問話的少年，他對這個少年有點印象，他似乎是哪個大陸的世子。再加之這個少年一身的紅衣十分的吸引眼球，讓人想要不記住都很難。
“嗯。”慕容軒點點頭，沒有過多的表情。
“啊！真好啊！”紅衣少年問完，他身旁的人突然擠上前去，一臉羨慕地看著慕容軒。“能當皇帝的人可真好啊，以後整個廣袤的廣陵之地可都是阿軒你的了！到時候要是發達了，可不能忘了今日我們幾個兄弟啊！”
那人半是開玩笑道，其他人聞言也都笑起來，紛紛附和道：“是啊是啊，阿軒可要好好記得我們幾個啊！”
“你們啊…”慕容誌見狀，搖頭笑著上前去拍幾個少年的肩膀。然而就當他走進人圈中時，不經意間他卻瞥見慕容軒眼中一閃而過的悲傷。
他一愣，就見那年紀最的少年突然低下頭，一隻手慢慢拂過褶皺的書頁。隻見他垂下眸，低聲緩緩地歎了口氣。“皇帝嗎？孤家寡人罷了……”
“……”眾人一愣，顯然沒有想到他會這麽。一時間一群少年都呆在原地，也不好意思笑了，紛紛看著身邊的人麵麵相覷。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的身影突然鑽了進來，一下擠開了周身的幾個少年。那些少年被這突然闖入的身影嚇了一跳，紛紛側過身去看他，沒想到這突然闖進來的卻是一個未曾謀麵的女孩。
“公主，公主……你慢點啊！等等阿碧。”又是一聲焦急的女聲從不遠處傳來，少年們回頭就見不遠處跑來一個一身碧衣的宮女。
而她口中喊的公主，大概就是他們麵前這個女孩了吧。
突然闖進來的公主立刻找到了慕容軒所在的位置，然而她來的第一件事情卻是二話不地伸手就把某位太子的聖賢書打翻。
慕容軒被她嚇了一跳，慌忙抬頭就見麵前正站著一個女孩，又肉又粉的臉漲得紅紅的看上去十分可愛。然而這個女孩此刻卻一手拍在他的書上，一手插著腰一臉憤怒地看著他。
女孩俯下身子，半是威脅地瞪著慕容軒道：“聽你剛剛在當皇帝不好？”
慕容軒明顯還沒有從剛剛被打翻書的震驚中緩過神來，女孩同他話的時候他一愣一愣的，卻是連一句話都沒有聽下去。
“本公主警告你，不管你是那個國家那個大陸的太子，都不許這句話。哼！我哥哥將來才不會是孤家寡人呢！”女孩完，又十分霸氣地起身狠狠地瞪了慕容軒一眼。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慕容軒突然跳了起來，伸手一把飛快地抽回了那被女孩打翻在石桌上的書本。然後他……轉身，跑了……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那整個大陸上最大最強的國家廣嶺，它的太子，未來的國君。就這樣被一個女孩給，嚇跑了。
留下那別院中一群一臉懵地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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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棄的禦花園內冷冷清清的，慕容軒已經沒有任何值得講的話了。他坐在石椅上，一臉疲憊地看著那坐在地上無比震驚的霞衣。
那張臉，太熟悉。明明是長得如此相似的兩個人，卻給他的感覺完全不同。
早在她踏入廣嶺，出現在他麵前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經知道她不是她了，他便已經知道當年那個跟他會來陪著他，不會讓他成為孤家寡饒女孩已經走了。
銀忘鱗不理解，他為什麽會去愛一個僅僅隻是像她的女子？就連霞衣她自己也不明白，慕容軒為什麽明明已經知道她不是安樂，還是要選擇義無反顧去愛，甚至願意親手毀掉自己的國家。
頂上的人動了，霞衣抬起頭看著那喝的酩酊大醉的人一瘸一拐地邁向那口可怕的古井。
他站在那口井旁，伸出細細拂過那口井上的裂痕。他垂下眸，濃密的睫毛將他眼底的光掩蓋得嚴實。“大哥，怎麽辦，我好像又想起你了。”
霞衣微微側過身，安靜地看著那抹落魄的身影。突然他一抖，高大的身體轟然倒下跌坐在那口古井旁邊。他背靠古井，井下是他最心心念念之人。
“你似乎一直都很想知道，我為什麽要這樣做。”慕容軒抬起頭望向寂寥的夜空。
“嗯……”霞衣輕輕應了一聲，點點頭。
慕容軒笑了，喉結上下翻滾了一下發出爽朗的聲音。“因為你像她，但又不是她啊。”
“什麽？”霞衣一愣，一臉疑惑地望著慕容軒的側臉。那剛硬的線條竟也會有一日因為悲痛而顫抖，他可是向來最會偽裝的人呐。
“你們都很喜歡騙我，母後是如此，大哥是如此安樂是如此就連你也是如此……”慕容軒閉上眼，他慢慢縮起身體，把自己縮成了很很的一團，將自己隱藏在黑色的濃夜之鄭那寬厚的肩膀不斷地顫抖著，他在哭啊……聲音如此梗塞，那顫抖的音調落了一地。
“……”霞衣垂下眸沒有話，她不知道怎麽去安慰他，並且她也沒有資格去安慰他。“為什麽要信我……你明明知道，我不過是……”
慕容軒哭了一會兒，又慢慢止住了內心地悲痛。他抬起臉，夜色模模糊糊剛好可以掩蓋掉他狼狽的模樣。但是即便如此他還是笑了，扯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因為你裝的，更像啊。”
“你……”霞衣閉上了嘴，一時間竟不知道該些什麽了。
“早些回去吧……明日，孤要冊封你為廣嶺的皇後。”慕容軒臉上已經完全沒有半點悲贍神情了，此刻的他隻是在笑著，那壞壞的笑容上帶著些許的算計。
“國之將破，是不是皇後又有什麽區別呢？”霞衣輕歎一聲，躬身退下。然而就在她徹底離開禦花園後，慕容軒整個人才慢慢倒了下去。他望著那平靜的禦花園，緩緩吐出了一口寒氣，苦笑道：“當然……有區別了。這個可是約定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