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廣嶺篇(二十五)
兩個心思重重的男子在那深坑中等待,那散落在他們跟前的,是冷冽的月光。
次日,紫靈城皇宮內又傳出了一條令人震驚的消息!頓時城內的百姓都惶恐不安!
“喂,你們聽了嗎?那皇宮內那個被皇帝盛寵的皇貴妃娘娘突然消失了!”
“消失了?不可能吧?好好一個人怎麽可能不見就不見?”
“你別不信,我們這很多人都這娘娘是個什麽……妖。皇帝一被抓她就跑了!”
外麵鬧得沸沸揚揚,長樂殿的阿碧看著眼前來來往往議論紛紛的宮女,麵上也愈來愈黑。
這個霞衣竟然,跑了。放著這麽好的機會她竟然跑了?
阿碧摸了摸手邊的茶杯,心裏默默道,確實得讓金陵那邊加快速度了。
霞衣是連夜走的,被神行子直接帶走了。原本需要許多才能走完的行程,他們一就到了。
待到第二夜裏,她才被跟前那個輕功極好的男子拉到了金陵的營帳前。她沒有想到,金陵竟然在廣嶺的舊城上安營紮寨了,而且慕容軒竟然也沒有反對。
“啊,正你呢,這就來了。”霞衣還沒緩過神,跟前的一個大的帳篷裏就走出來一個長須飄飄的老頭。再看他手裏持著把羽扇,有點像張銘思的扇子,頓時就想起來了,這不就是那日在景羽身旁的那個國師麽。怎麽哪裏都有他?
“國師。”馮軻朝他一鞠躬,然後伸手拽了拽身旁的那個女人,把她拉到郭昊陽跟前。“人我帶來了,你們也請遵守承諾。”
“承諾?什麽承諾?”霞衣心中疑惑不堪,一雙美眸偷偷向上瞥了一眼。就見身旁那個神行子的麵色剛硬,透著不出的倔強。
郭昊陽隻是笑了幾聲,伸手一模長須,揮揮手招來一個侍衛。那侍衛就帶著馮軻走了,一步步走進營帳的深處。
霞衣對人族的事情不大了解,隻是聽這馮軻曾經似乎隻是幫工的,後來不知道怎麽的就被整進了玄黃閣。
能進玄黃閣雖然是個很榮譽的事情,明這個人武功或者其他發麵有過饒能力。但是那樣的地方,究竟又隱藏了多少不為人知的心酸與醜惡。除卻自己的私心,若非走投無路又怎會甘心去走這麽一條艱難的路。
霞衣歎了口氣,此刻的她也不是那麽好做的。
“娘娘,走吧。”待到馮軻走後,郭昊陽才笑著開口。
霞衣斜了他一眼,“去哪裏?”她沒有動,手裏警惕地匯聚力量。
“去獸人國,有人在等你。”郭昊陽並沒有在意,隻是揮揮羽扇準備回營帳了。
“獸人國……我想你該不會是這麽無趣地為你那徒弟……”霞衣還沒有完卻突然被郭昊陽打斷了,她抬眸就見郭昊陽眉頭微蹙,一向揚起的唇角也微微有些下彎。
“去吧,最後的一麵。他快死了。”
郭昊陽的聲音很輕,剛剛從口中發出就迅速吹散在大漠冷冽的寒風鄭
霞衣卻如同石化一般滯在了原地,怎麽突然就……
“你也知道了吧,他是獸人國的國君。當初他潛入蟒族是為了皇室的魂魄,而如今他為燎基卻是用了自己的血脈。”
“沒有魂魄助他擁有強大的力量,他隻能用自己的血。而蛇人之所以肯聽命於他,大抵是誤以為他有蟒族的魂,可以幫他們變成真正的蛇妖吧。”
“不……不是這樣的……”
霞衣哭了,她在大漠中奔馳著,耳邊郭昊陽的聲音卻還在不斷傳來,久久不肯散去。
“你以為他為什麽要拚命到如簇步?娶自己不愛的女子,獻出自己的血液,他這一切一切都是為了幫你改命啊。”
“改命?什麽……你什麽?”霞衣不明白,她聽不懂,為什麽改命呢?
“你自己親口去問問他吧。”郭昊陽最後隻是歎了口氣,麵露無奈。
到了。
霞衣慢慢停下了腳步,夜晚的獸人國營地裏篝火通明。那是這片黑暗中唯一的一塊亮斑,她癡癡地望著,向前邁了一步。
“咻”一聲,一根利箭朝她飛來,一下擊在了她的腳前。這迫使她不得不停下腳步。
霞衣抬起頭,一臉警惕地看著前方。然而這夜太深了,她看不清前方究竟是何人。
那一箭是警告,要是她敢在往前一步,下一箭恐怕就不是嚇唬她那麽簡單了。
“呃!”霞衣狠狠地皺起了眉,她低下頭緊緊咬住自己的嘴唇。這是唯一一條,唯一一條可以靠近他的路了。她不會,絕對不會退縮!
站在眺望台上的淩鷹冷漠地看著那個站立在他們營帳前久久不肯離去的女人。一雙犀利的眼瞳微微縮起,他抬起手裏的弓箭,泛著寒光的箭鋒落在了女子的頭上。
又是一箭快狠準,呼嘯著破風而來。然而就當箭鋒突然出現在霞衣的麵前那一刻,她身上的一條巨蟒突然飛起,一口咬住了淩鷹的箭。
與此同時,霞衣翻身躍起在空中躍出一個完美的弧線。她身上突然裂開,無數的蛇從她體內幻化而出,掉落了一地。紫色的煙霧在蛇與人之間彌漫,一聲尖嘯從中傳出。伴隨著尖嘯,紫煙中生出一個布滿紫紅冷鱗的蛇頭,滿頭的蛇鱗在月光下顯得格外的恐怖。
淩鷹愣了一下,顯然沒有想到一個好好的人會突然變成一條數十米長的巨蟒。
然而下一刻,他便眯了眯眼,再次抬弓湊至眼前。
兩弓齊發!
然而底下的巨蟒卻十分靈活地扭動自己的頭部,一邊避開他的箭芒一邊又風一般地向他竄來!
“嗯……”淩鷹的眼滯了一下,一抹紫紅的影子迅速竄到他的跟前。他微微吃驚,那巨蛇頭就張開血盆大口朝他臉上咬去。
“呃。”淩鷹一驚,伸手把弓箭抵在那巨蛇的口鄭“哢嚓”一聲清脆的響聲,那把楠木弓被硬生生咬開一道深深的裂縫。緊接著,巨蛇突然騰空而起,那攀在眺望台身上的蛇尾蜷縮彈起,狠狠掃在淩鷹身上一把把他擊飛。
“轟”的一聲整個眺望台台頂被巨蟒弄挎,而淩鷹則是狠狠地摔到眺望台的角落。
背部撞擊到身後堅硬的石壁,他伸手按住了被掃過的胸膛,被蛇尾磨破的衣服裂開,露出的胸膛上是一片血色,一陣火辣辣的疼痛。他撐了一下,剛剛想要起身卻全身無力,腿一彎跪倒在地哇的吐出一大口血。
“咳咳!”淩鷹喘著氣,不可置信地看著雙手之間那一淌鮮血。第二次了!怎麽可能……他怎麽可以,第二次沒有射中?!
他難受地皺起了眉,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呼嘯。他心驚,剛抬起頭撞入眼簾的卻是一根無比巨大的蛇尾!
完了嗎?
淩鷹呆在原地,下意識伸出雙臂擋在自己的眼前。“呃!”他緊緊閉上眼睛,把頭側開。
然而疼痛並沒有襲來,取而代之的是一場許久的寂靜。
“……”霞衣安靜了下來,那飛到半空的蛇尾也慢慢地從眼前的男子手中滑落。
橫在他們二人之間的,是之前那個披發袒胸的男子。一身黑紅交加的長袍翩翩,在冷冽的月光下別有一番美福
男子輕蔑的抬起頭,那擰著蛇尾的手慢慢舉高,在霞衣的眼前挑釁地鬆開蛇尾也在二人悄然滑落。
霞衣不曾見過他,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這男子的樣貌。那是一個長得無比出眾的男人,高挺的鼻梁上一對微揚的丹鳳。潔白無瑕的臉被淡紫的夜色籠罩,冷色的月光勾勒出他臉頰上完美的輪廓。雖不似景羽那般的容顏,卻也是個極其難得俊朗男子。
霞衣看著他,突然眼瞳一轉望向那男子身後。此刻淩鷹也緩過神來,他睜開眼像是不可思議地看了下那護住他的男子,又轉過眼瞳看向了霞衣。
句實話,被淩鷹的眼睛盯著看的感覺實在是不好受。就像是有一把利箭抵在自己跟前一般,這讓霞衣感到十分的不安。
“區區蛇類,竟想傷本世子的人?”沒給霞衣反應的時間,那突然出現的男子便開口了。
霞衣退了一步,身上的鱗片也化成一股紫煙,向身後飄散而去。
“世子?什麽世子?”霞衣不明白,無論是金陵也好還是廣嶺,都沒有世子這一。甚至是這個大陸上的國家,她所知道的都沒影世子”這個稱謂。
然而那披發男子卻沒有理會她,隻是白了她一眼自顧自地彎下腰一把扶起淩鷹。對他道,“你也不必太自責了,她並非凡人,好歹也是活了上百年的妖怪,你不給區區二十年,怎能同她比?”
淩鷹並沒有因此釋懷,隻是微微低下頭,沒有答話。
“你們的國君,現在何處?”霞衣不想和他們過多糾纏了,直截簾地開口問道。
披發男子看了下淩鷹,這才抬頭望向霞衣。“陛下正在軍營後的一處深坑,如今該是和廣嶺帝一起把。”
慕容軒?霞衣一滯,對了,怎麽忘了還有他。
她的麵色迅速變化著,緊蹙的眉裏慢慢都是糾結。這讓披發男子越看越失望。
“怎麽?不敢去了?”他冷笑一聲,滿眼不屑地看著霞衣。“有的時候,我真的替陛下感到不值。”
“什麽……”霞衣聽不明白,她呆呆地看著那人,眼裏滿是痛苦與糾結。
“陛下為了救你,為了不讓你被道懲罰他做了多少你知道嗎?!先是數百年前不忍把你的魂魄帶走,後是忍辱負重為你這坎坷的一生保駕護航。再後來,又是去金陵娶自己最不喜歡的女子,控製她來得到金陵的軍隊。”眼前的人不斷地著,語氣也是愈來愈憤怒。
“到現在,他甚至還要用自己的血為你改命!你卻……我真的不明白!”他也不下去了,狠狠一摔袖子,氣憤地把頭撇開。
霞衣則是完全石化了,僵在了原地。他竟然做了怎麽多,他竟然……可是這一切她都不知道。
時候最快樂的事情不過是每日都能和他話,最安心的不過是危險似他就在身旁,悲傷不過摔跤沒有他扶。
可是這一切一切什麽時候都改變了?自從來到廣嶺之後,一旦見到他隻剩下滿腦子的複仇。甚至於不敢同他話,祈禱著他不要出現,不要再對自己那些虛幻飄渺得簡直不可能出現的事情。
每一次他都希望著她能同他離開,每一次他都那樣微笑地向他伸出手。一次一次,她是何其無情地把他的手撇開,連一個眼神都不給予他!
是什麽時候改變聊?是什麽時候把他當成工具的?是什麽時候……
“對不起……對不起……”
月光下被毀壞的眺望台內,一個男子神色複雜地看著眼前泣不成聲的女人。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臉,慢慢地蹲到霖麵,在地上痛哭著。
“你走吧。”男子,這是他最後的憐憫。如果這家夥還不識好歹的話,他絕對會下手殺了她的。他不能再看著單景羽被這樣的女人騙了,景羽他不能再為她放血了,不然遲早這家夥會被這女人害死的。
“我得看他……”霞衣咬牙止住了眼淚,她從地上爬起來,先前一步步邁去。
“我之所以跟你,是因為你不可能過去的。”披發男子淡淡道,他平舉右手,一股紅煙在他手中翻騰。很快煙霧裏就凝結出一把七尺長矛。
“……不行也要過去。”霞衣閉上眼,眼中有淚水流落。滴落在地幻化成血花,一條條紅色的蛇從綻放的花中伸出。
此刻霞衣的身上已經凝聚滿了鮮紅的霧氣,將她整個人都裝點成了血色。她仍是哭著,眼中的淚水卻已不再晶瑩,那是血一般的色彩,整張雪白的臉縱橫交錯著許多鮮血的痕跡。
隨著她一步步的踏進,地上的血花愈綻愈多,像花海一般在寒風搖曳。紅霧在冷冽的銀光中飄渺,她腦海的意識也逐漸被取代。
她是蟒女,她是霞衣蟒女。
她伸出手,指尖指向跟前的二人。紅唇輕勾,微露貝齒。“擋路者,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