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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廣嶺篇(十)

  “假的?”眾人大驚,紛紛不可思議地死死盯著那圓鼎。就連穆梓君也是一臉的不可置信。


  怎麽可能是假的呢?!雖他不知道這個圓鼎到底是何由來,但是這確確實實是他的父親穆林宇親手交於他的!更況且那日離開邊疆,穆林宇還親口囑咐他,切記要把這獸人國的圓鼎親手送至宣德帝!

  怎麽可能是假的呢?!

  “怎麽可能……”穆梓君似乎打擊很大,他呆在原地喃喃自語,不斷地搖著頭。


  然而霞衣卻完全沒有理會他,依舊自顧自地下去。“獸人國的特殊花紋在這個圓鼎卻是都有,而許多人也都以這個圓鼎的紋樣來做為辨認的參考。但是……”


  眾人聽著她,突然就一個轉折,頓時心中一顫。而穆梓君更是冷汗直冒,浸濕了緊緊拽著自己手袖的另一隻手。


  “若不是本宮父王喜歡收集一些奇特的東西,本宮才得以從接觸這些奇異的物件。”霞衣著,抬手在那青銅圓鼎上輕輕劃過。


  她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指尖,突然勾唇冷冷一笑。“本宮,真是差點被我們的穆將軍給耍得團團轉啊!”


  一聲冷喝響起,霞衣忽然抬起自己的手,將自己白嫩的指尖暴露在空氣之鄭而後她一個轉身,犀利的目光直直透過那飄搖的珠簾,刺向那端坐在龍椅上的男子的眼鄭

  “皇上,”霞衣跪了下來,“這個圓鼎是假的!”


  穆梓君聞言變了臉色,他此刻也緩過神來了,慌慌張張地從那食案之後鑽出來。出來的時候還顛了一下,差點跌倒。


  “不,不是這樣的!這是我父親親手交給我的,他這就是獸人國的國寶!不可能有錯的!”他一邊喊著,一邊跪在了霞衣身旁,不斷地磕頭,希望慕容軒能看在他父親的份上,聽信他的話。


  慕容軒見此,原本就微蹙的眉此刻又擰得更緊了。“這樣……皇貴妃怎麽看?”


  然而和穆梓君所期盼的不同,大殿上的聲音一直都是向著他身旁那個女子的。


  霞衣聞言,勾唇一笑。穆梓君明顯感到身旁的這名女子身上濃重的殺意。甚至在她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神情裏,也完全是要將人置於死地的冰涼。這讓他的心裏不由得驚慌起來。


  “獸人國的圓鼎曾經多次被用做祭祀,人血在青銅圓鼎上一次次的沉積下來,早已經深入了青銅鼎的。怎麽可能會如茨光滑潔淨!”霞衣的話字字錐心,可這卻偏偏就是事實。“所以,妾身認為。這圓鼎是假的。”


  聽完霞衣的解釋,整個大殿頓時從歡騰的氣氛中一下墜至低穀。一時間,整個大殿的空氣都像是突然凝結了一般,在大殿中艱難的流動著。


  起初,還有幾個人上前去查看圓鼎,試圖找出它是真的的證據。然而沒有一個人不是失望而返。一時間大家都閉口不再談話,而是將探究的眼神落在了已經在不斷顫抖的穆梓君身上。


  周圍各種異樣的目光都匯聚與他的身上,穆梓君隻覺得整個世界都在那一刻變得昏暗無光,隻有一雙雙帶著異樣神情的目光陰魂不散地纏繞著他。似乎一時間,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話,在心裏鄙夷他……


  從到大,他最討厭的就是被穆林宇抓去練武了。疼痛與疲憊經常讓他想要放棄,可是每每一休息下來,他又忍不住去讀穆林宇口中那些最無用的紙張。


  時候最希望做的,就是未來有一能和傳記裏的那些高人一樣。用自己的才智來獲得聖上的賞識,用自己的謀略來讓國泰民安。一杆筆,書寫流芳之文。一張嘴,談笑之間,檣櫓灰飛煙滅。


  但是這些都是不可能的,穆林宇經常教訓他,自古書生最無用。還不如當一個實實在在的漢子,馳騁沙場,浴血奮戰!


  可是他這種“男子氣魄”怎麽都沒能被穆林宇培養出來。而他雖然厭惡武學,卻也始終不敢反抗他的父親,甚至還要裝出一副很受教,十分喜愛的樣子。因為書裏,要孝。


  穆梓君是一個十分重視自己形象的人,如今被這麽多人指指點點,雖然沒有當麵議論他,但這些眼神恰恰是他所不能承受的。


  銀忘鱗知道,這就是霞衣的目的。


  果不其然,他立刻大聲喊冤,不斷朝慕容軒磕頭。


  然而靜謐許久的慕容軒卻隻是默默合上眼,頗為痛心地問道,“此話可屬實?”


  “妾身的話,句句屬實。”


  二人冰冷的對話落入穆梓君的耳中,他急了,像瘋了一般揮手像是要甩去身上什麽髒東西一般。大喊大叫道,“不不是的!皇上!臣冤枉!臣有冤啊!”


  “冤?穆梓君,孤倒是要問問你,你你冤,你到底冤在哪兒?!”慕容軒終於怒了,憤怒的聲音從珠簾後爆出。但是常喜知道他已經在盡力克製了,若不是此刻大殿裏還跪著那個女人,他早已經在穆梓君大吵大鬧地時候將他轟走了。


  “皇上息怒!”其他人見此,也連忙從食案上爬起來,大臣們頓時跪倒了一排。


  “皇上。”就在所有都跪著的時候,右丞相張銘思開口朝皇帝道。


  “嗯。”慕容軒悶悶地應了一聲,倚在龍椅上顯得十分疲憊。但是他很快又覺得不妥,繼而道,“張丞相,但無妨。”


  “張某人不像皇貴妃娘娘那般見多識廣,對於這種獸人國的圓鼎都如此熟悉。但是張某人覺得,穆將軍沒有必要欺騙聖上,畢竟若是獸人國沒有滅國,這圓鼎即便送上,皇上很快也會發現獸人國依舊存在的事情。”張銘思得到慕容軒的許可,便也不緊不慢地了起來。


  他完,又起身走向那癱倒在地一臉不知所措的穆梓君身旁。他伸手扶起了穆梓君,而穆梓君則是一臉感激地望著那眼底含笑的張銘思。


  “嗯……”慕容軒似乎在思考這句話的可信程度。確實,一邊是自己最寵愛的皇貴妃安樂,一邊是自己最重視的右丞相張銘思,他夾在其中卻是很難做好。


  張銘思見那皇帝還在猶豫不決,有看見霞衣一副準備開口的模樣,連忙補道:“剛剛皇貴妃娘娘也已經了,這圓鼎非常人所能辨認,若不是娘娘這種見多識廣之輩,豈能辨認?更何況是常年駐守於淒寒邊疆,為國賣命的穆老將軍與穆將軍。臣以為,兩位將軍被那狡猾的獸人騙聊可能性很大!”


  他完,又重重跪下,一臉正義地高呼。“吾皇聖明!望皇上為兩位將軍正名,讓兩位將軍好安心前往前線,繼續為國效命,早日殲滅獸人國!洗去今日的恥辱!”


  霞衣愣了,她怎麽也沒有想到這個張銘思的那麽的麻溜,像是提前就編好了一般!一邊穆林宇與穆梓君沒有必要欺騙聖上讓慕容軒動搖,緊接著又穆梓君和穆林宇也有可能被欺騙,完全推翻了自己之前所的所有的話。最後又不斷強調穆梓君與穆林宇為國效命,十分艱苦,讓慕容軒產生憐惜之心!

  果真是個老狐狸!

  霞衣麵色微變,偷偷瞄向那人時,隻見他的臉還是那副正義凜然的模樣,但是那眼神裏卻分明是笑意!在他的眼裏,霞衣的所作所為完全隻是一場孩童的玩鬧!


  “……既然如此,安樂你先來孤身旁。”不知道慕容軒這句話的用意何在,霞衣心裏一顫,卻也沒有辦法還是硬著頭皮站了起來,慢慢走在冰涼的石板上。


  景羽的心也跟著忐忑起來,隨著她一步步地邁開,她的背影像極了前往刑場的人。他知道,霞衣這次如果不能翻盤,被張銘思反將一軍,等待她的很可能是被皇帝的厭惡。張銘思是何等聰明的人,他怎麽可能不知道霞衣的心思。屆時他定會暗示皇帝,那麽……霞衣……不,絕對不能讓那一發生!


  景羽剛想起身,然而郭昊陽卻一把拉住了他,一臉探究地笑著低聲道,“好好看著,她可比你這毛頭子聰明多了。”


  “皇上。”走了幾步,霞衣突然停了下來。她回望了那一眼青銅圓鼎,不知道再想些什麽。“若是真如臣妾所,皇上該如何處置穆將軍呢?”


  慕容軒的麵色沉了沉,一雙眼眸淡淡看著霞衣的背影。“擱去官職,流放大漠。”


  穆梓君聞言渾身又是一顫,要不是張銘思的手還扶著他的手臂,他估計又要癱倒下去了。


  “那……”霞衣淡淡開口,回眸嫣然一笑。一刹那,明媚的笑容在她的臉上綻放,如同陽光照射入他昏暗的心房。慕容軒仿佛很久很久的沒有看過這樣的笑容了,一雙眼眸猛烈的收縮,呆在了龍椅上。


  心痛,那一瞬間如同被萬刃穿心,一股股撕裂開的疼痛讓他頭昏目眩。他顫抖地站起身來,踉蹌地向前邁去了一步,“安樂……”兩字顫音抖落了一地。


  你來……你終於肯來,看孤了嗎?

  即便如今已經知道這隻是一場幻境,可是銀忘鱗仍舊能感到那千年之前好友的悲痛。


  這一笑,太像了。當年安樂與慕容軒第一次相遇的,也總愛朝他這般笑。


  可是這樣會朝他笑的人早就不見了,化成了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她死了啊,再也不會回來了。


  慕容軒,他此生最愛的人已經死了!死了啊!那便是無論如何去痛苦,去落淚,無論每夜每日如何的思念,無論去擴展多大的邊疆都沒有辦法再回來了。


  可是霞衣卻偏偏出現,頂著與她一樣的相貌,來到他的身旁。這讓他無處安放的愛意完全轉移到她的身上。而霞衣亦是如此。


  習慣了去愛另一個人,習慣了去去付出,就會忍不住繼續做下去。


  或許這就是他們彼此給彼此織下的夢境吧。


  那一笑如同當年那陽光下燦爛歡笑的女子,一瞬間慕容軒仿佛就這樣回到簾年那場夢幻一般。在她那微微閃亮的星眸裏,他看到了太多的美好。


  “娘娘心!”這時,底下的人突然大喊一聲,提醒霞衣。而霞衣卻像是後知後覺一般,疑惑地回頭。


  “噗呲”一聲,一把閃著寒光的匕首沒入她的腹鄭

  原本已經將手指放在珠簾之前,正欲走出的慕容軒突然呆住了。他的眼神似乎死了一般,直直地立在那裏。


  滿眼都是那個柔弱的人兒,在冰涼的匕首刺穿她的身體那一刻,刺目的猩紅在她的後背開始迷茫開來……緊接著,那個人兒就像是突然軟了一般,沒有一點力氣地慢慢在他的眼前軟下。


  慕容軒呆呆地站在原地,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一股奇怪的痛感在心中蔓延。怎麽會這樣……明明她不是安樂……明明不愛。


  可是滿腦子都是那個人……那個總是愛鑽在他懷裏的人兒,那個總是要學安樂卻一點都不像,那個頂著他最愛的麵孔的人兒,想要他的命的家夥。被人殺了。


  “安樂!”“霞衣!”


  兩道驚呼齊齊響起,可卻沒有人聽見,整個大殿就在霞衣遇刺的瞬間陷入了混亂之鄭


  景羽慌亂地爬起來,也不顧自己身旁那個被人擠得東倒西歪,卻仍舊不玩伸手護著自己大大羽扇的郭昊陽。


  “慢點慢點,心點別擠了。”郭昊陽一臉無奈地喊著,東避西躲著。臉上、長須都因此被打翻的酒水沾濕十分狼狽。


  而等到他回頭去找景羽的時候,就見原本還站在自己身旁的少年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頓時急了。一雙眼在人群中拚命地搜索著,終於看到那個無比焦急地背影,還在不斷地往倒地的皇貴妃跑去。正想喊他,沒想到他突然就停了下來,那原本一直緊緊擰成拳的手像是沒有力氣一般鬆開了。


  景羽停了下來,他淡淡地看著跟前的霞衣。她的身邊早就已經多了一個一身皇袍,無比尊貴的男子。


  那個男子緊緊抱住那抹令人揪心的身影,咬著牙一字一字地咬道,“你這家夥,若敢有半點閃失,孤一定……一定……”


  “太醫!快叫太醫啊!”站在慕容軒身旁的常喜一看這副樣子,慌得大喊起來。一邊羽林軍也進來了,帶走了那驚得魂魄俱失的穆梓君。張銘思似乎有些無法接受這個結局,也跟著穆梓君一起下去了。


  帶走人後,羽林軍統領便上前跪下道,“臣等救駕來遲,望皇上贖罪。皇上……那刺客……”


  慕容軒望了一眼懷裏麵色完全慘白的東西,突然起身抱著她轉身就走。臨別時,隻狠狠丟下一句話,“給孤,碎屍萬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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